《王者世界（三国/中土）》露浓

5、科瑁兰平原

　　远远望去，只见前方二三里处，敌军被围在两座小山坡上，包围圈越缩越小，彻底的胜利只在一瞬间，天空中却突然掠过一片乌云。
　　刘备抬头，就看见几只巨鸟飞过；不是一般两般的大雕雄鹰，而是可以把一架马车驼上天空的巨型怪物。天空中传来更尖锐的嘶吼声，有黑色的身影匆匆飞离。然后就听见一声巨响，一时间地动山摇，雷鸣不断，远方有火光闪烁。地震？山火？还是什么更可怕的东西？虽然火光很远也看不真切，但刘备胸中突地一跳，然后只觉得喘不过气来。多少年战场摸爬滚打的经验告诉他，要糟！然而哪怕心脏狂跳，他却不敢有任何展示；战场上最忌讳的便是展现怯意败像，只会一溃千里，更何况他们如今明明就快要胜了。敌军开始莫名其妙地大声欢呼，似乎就要冲击包围线。这时其中一个山坡顶上一个白衣人大声喊了些什么，声音居然传至四面八方，周围数十万大军都清楚听见了，只是刘备听不懂。
　　刘备望向后方的向导，那人战战兢兢地翻译道，“那个声音说，说让所有人站着，站着等等，说是结束战局的时候到了。”
　　就在这一刻他们脚下的土地也开始摇晃，战马惊恐地嘶叫，而前方森然耸立的乌黑城墙和门突然粉碎成一摊废墟。那门看在刘备眼里本也阴森可怖，但这一刻看到城墙和门轰然倒塌，却只让刘备胸中一片冰凉。他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动作，却发现周围的兽人尖叫着四下逃窜，仿佛突然暴露在阳光下的耗子。前方的包围圈在一瞬间土崩瓦解，连敌军都没反应过来。莫说那些本来看着就不可靠的兽人如今跑得真像野兽，便是认得出名号的西域胡骑杂军这会儿也都是惶惶然的溃败样子，有的被兽人带得四下逃窜，有的下马求饶，也有一两支队伍还在疯狂地冲向敌军占领的两座小山。刘备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五千精骑如今就生生卡在这潮水一般溃散的队伍中，就算有任何优势也一概发挥不出来；兽人太多，仿佛一片大海，竟没有一条涉水而出的路！而即将到来的就是如山倒的军心。便是他自己这会儿也是满心恐慌。于是他一把拉住一旁与自己并辔而骑的法正。
　　他本来还想问一句“往哪里”或者“能不能分兵”，但后来又想，自己竟是太习惯依赖孝直了，这个时候怎么还来问他这个书生？这狭路相逢勇者胜的紧要关头，生死全在自己这个主将一人肩头。
　　法正反握住他的手，脸色惨白却依然镇定，只沉声说道，“全凭主公定夺，只求万众一心。”
　　往什么方向？他的五千骑军列成四个箭头阵型，面东对着两个小山头，转头西去万万不可：在这等混乱之中，一旦在将士心中开启了“退”的意识，这队伍便再聚不住了，还将后背完全暴露给敌军，至少不能直接转身退走。正面冲击敌军东奔不是不可能，但据说东边这城墙后面都是荒野废土，昏天黑地，毒气弥漫，进去了别不要走不出来。北方地形复杂还不熟悉——只剩下南这一条退路。
　　打定了主意，他高声喝道，“子龙，领右一阵打前锋，往东南远山的方向去；你打凉州军的旗出来，看能不能让南面那几支匈奴和羌人的胡骑汇过来。叔至，领右二阵跟上子龙，兼顾我的右翼，打我的旗号；正西似乎有鲜卑骑，你看着点。文长，你领左一阵断后，带着人绕东北那座山头走两圈，有多少箭矢全交待给他们就是，然后全速跟上大队，莫要落下距离。”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大声喝道，“这边阵中的将士们，随我走！”
　　他自带一阵掠左，竟是渐渐逼近东南的小山包；那里山顶上插着一面漆黑绣着白树的旗帜，比其他旗帜大出许多——那座山头上是敌军的中枢。所谓擒贼先擒王，但此刻他也不用擒王，用王对王占住敌军的注意力即可。
　　他尽一切努力无视空中盘旋的巨鸟，仍然颤抖的大地，只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东南山头上，带着身后千余骑渐渐逼近。敌军现在士气暴涨，群情激昂，他们离山头上第一排兵士尚有一里半的距离，那边便开始鼓噪，步卒纷纷操起长枪，逼向山下的同时阵型也越来越森严——那是专门针对轻骑的勾马枪阵。
　　刘备一声大喝，“转右！”
　　轻骑的速度到底不是步卒能追击的，更何况敌军在一座山头上。再近些他们还可以放箭，不求伤敌，只求扰人。他带着这一阵绕着山头跑两圈，等兽人散得差不多了，这就有足够的空隙往东南退去；如果再能等到几部胡骑靠近并军，那就能横着走了。敌军人数本不多，只是如今突然一出看不明白的变故，军势大溃，兽人四散奔走，不然不算这蝗虫一般的兽人，便是北地诸部也有将近两万骑远征至此，敌军这点人直接用马踩都踩平了！
　　突然敌军的黑色旗帜下闪出几骑，朝他的方向而来。其中一人突然举起军号，将刘备军中“勒马待命”的号令连吹了三遍。北国的号角虽然不同，但声音与中原的长号倒也相近，这号令一出，哪怕音色并不完全一样，但节奏丝毫不差，却也让刘备身后的骑兵大多就地勒住了马匹，疑惑地四下张望，静静候命。
　　刘备胸中又是一震，竟也定住了，望着前方仍然全速而来的几骑。法正忙道，“主公，赶紧改用金铎传令，随前军往东南突出！敌军中竟有这等人物，此地决不可久留。”
　　刘备不知为何却舍不得离开了，只说，“这人，这人难道竟是……算了，等等他。”
　　那几骑此时离刘备不过十丈的距离。当先一骑是一匹黑马，骑士高大无比，几近九尺，乌发黑甲，隔着看不清楚面容的距离都仍然显得威严无比。他身后跟着的几人皆是手握长弓。
　　只听那人开口用汉话唤道，“前面可是刘使君？”
　　“当真是他？！”刘备一脸震惊，却忍不住策马向前。
　　法正又一次拉住他，“主公，不可再近了！”
　　刘备却说，“擎云忠义君子，不会加害于我；再说近点远点都罢了，这些许距离算得了什么？他要砍人，大概除了云长，其他人都轻易砍了。”
　　但近了，刘备终于看清楚，对面果然是一别十年的左膀右臂，白鹰。他一手紧握寒光闪闪的宝剑，另一只手里却提着黄铜号角；尽管双手脱缰，他胯下战马却仍然服服帖帖。白鹰左手边是一双和他一般装束的乌发青年，是一对双胞胎，面容和他几分相像，难不成是他的儿子？只那两人面沉如水，平静如斯，根本看不出什么来。他右手边则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少年，倒是浑身上下散发出凌厉逼人的敌意。
　　白鹰望了刘备一眼，神色有些冰冷，却没有说话。他只是举起铜号，又是吹出一串号令，把停军待令的号声针对前军、侧翼、后军各吹一遍。刘备不由苦笑，这一瞬间却下了决定，对法正说，“让号令官再用旗号传令，各部原地列阵待命。”
　　号令开始传出，刘备这才转向白鹰，突地笑道，“在此时此地重逢，此情此景，可见是天注定我总归要再见军师一面。”
　　白鹰却道，“看来不过十年，天下便尽如使君所愿，中原太平，大汉中兴，还有余力西征万里了。”
　　刘备便说，“军师走的时候中原便安定了十之八九，皆军师之功也。”
　　“我却让使君陷入了进退两难之地，”白鹰淡淡说道，“进，不敢为不忠不义之辈；退，难以猛虎之姿睡于他人卧榻之侧，更有雄图壮志尚未消磨，便只能剑指西方，远征万里。”
　　刘备摇了摇头，说，“来都来了，也不用说怎么来的了。此次之事……错综复杂，一时也说不清，大约还是怪我多些。但总算庆幸刀兵未接便突生变化，如今也不用打了。能见到你也算是不虚此行。”
　　白鹰拧了眉头，眼神越发锐利，“你就很确信你还走得了？”
　　刘备脸色攸变，似乎想到了什么事，但倒也不是害怕。他说，“这倒是了，你如今受命于人，我也不能让你难做。不如请贵军统领出来与我见上一面，我和他详谈。你告诉他，我这五千精骑还未现败像，这四面八方的胡骑我多半也能说服，而你们一共就这么点人，让他自己权衡一下。”
　　“若你授首于此？”
　　刘备笑着摇头说，“你会让我授首于此么，擎云？若非清楚你是何等样人，我怎么会在这里等你？我说了，也不会让你夹在中间难做；两边都有坐下好好说话的资本，那就也不用不死不休。”
　　白鹰长叹一声，丢开手中号角，躬身礼道，“明公之恩，没世不敢忘。”待他再次直起身来，却举起了手中长剑遥指刘备，“我以项上人头担保，定送使君五千骑平安东归，绝不枉死一人；然如今之势却不得不请使君先下马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