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世界（三国/中土）》露浓

1、徐州之变

　　刘备在淮阴与袁术相持数月，忽闻徐州生变，吕布、曹豹、丹阳兵皆反，直叫他心胆俱裂。虽说在同一封军报里张飞信誓旦旦地报道诸事已平，叛将授首，他仍然将信将疑。张飞这愣头青有多少斤两他再清楚不过了，与吕布正面对峙或许还能勉强撑住，但他哪来的能耐一手压制曹豹，一手逆杀吕布，还要防住下邳城内丹阳兵里应外合？但就算他将信将疑，吕布之死一事不几日便传遍了关东；淮水彼岸的袁术军渐显惧色，倒是被刘备抓住了机会一举击破，追入广陵郡内近百里。重新布置了淮阴和淮水的防务，刘备开始缓缓向下邳退军。
　　消息传开后的几日里刘备又得了几封书信，还有思考的时间，倒是放下心来：显然，这一切都是白鹰的功劳，就是那个他从泗水的死人堆里捞起来的胡人。
　　且不说陈登的书信，就算没有这一封信，他心下也自明了：陈群一介弱质书生，陈登对徐州宿将——比如曹豹——盲目信任，至于糜竺更不用说了，自不是能杀败吕布的人才。若说他麾下有谁能使吕布授首，那也只有白鹰了。
　　回到下邳，满州文武都出城相应。队列之首是陈登，他身边是糜竺张飞二人。张飞再看不出以往的跳脱跋扈性子，连神色都谦逊了许多。那封军报虽然语焉不详，但刘备心知曹豹的叛变少不了张飞的干系，这会儿忍不住狠狠瞪了自家兄弟一眼。张飞缩了缩脖子，还往后踩了一步，这才叫刘备看见站在陈群后面一群千夫长身旁的白鹰。真难为这外族人九尺的骇人身高，却总能消失在人群中。
　　刘备犹豫了片刻是否应该几步上前，挽过白鹰的手，大张旗鼓地携功臣入城。但他很清楚这个外族人却不吃这一套；那可是个恨不得能日日隐身的怪客。他在心底叹了口气，却是笑着拉住了陈登——可还是元龙贴心！
　　好在白鹰虽是个闷葫芦，却是个责任心极重的人。庆功宴结束了他第一个出席，却一直站在中庭一角等待，直到宾客尽皆散尽，他这才从阴影中闪现，站在刘备身前施了一礼。
　　“我想将军可能还有些问题要问我，”他说，“陈先生告诉我吕奉先威名远扬，他的死可能会给徐州带来一些无法预测的麻烦。我想我应该与将军把事情说清楚。如果我惹了麻烦，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一定全力以赴。”
　　这一次刘备没有犹豫，上前挽着白鹰的臂膀，恳切说道，“先生救徐州与我刘备于万般危难之中，之后再难却也难不过吕布曹豹皆反之日！你大可放心，备绝无问责之意，今后去向只凭先生自己的意思；当然，若能得先生鼎力相助，备自是欢喜。如今倒真还有几个问题正欲请教，先生若不嫌弃，请随备去后园坐上片刻，再喝一壶热酒。”
　　陈登、张飞几人在宴席上已经把战役经过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白鹰虽没能拉住张飞与曹豹相争，却看破了中郎将许耽阴联吕布，欲开门献城之心。他收拢了刘备留在下邳城内的百余胡骑，一举斩杀许耽。也不知道他给骤失将领的丹阳兵下了什么迷魂药，只一盏茶的功夫，那一千余人就服服帖帖地跟在他身后出城截杀吕布。待到他击溃吕布，带着飞将军的尸体回到曹豹营外，这一场兵变也算彻底收场。莫说那时候曹豹已被张飞所杀；吕布的尸首在前，就算曹豹还活着却也得缴械投降。这一切听着就好像一个江湖卖艺人说的故事，而不是人力所能为之事。
　　在煮酒的时候，刘备装作并没有那么在意地随口问了一句，“听益德说，白先生只用千余丹阳兵便大败吕布万人？”
　　白鹰耸了耸肩，“吕布军要渡沂水。我既然有备而来等着他渡河，自然能赢。若是军中箭矢够多，本来可以赢得更轻松一些。”
　　“先生为何不据守下邳城？”
　　白鹰面色微沉，低声说道，“下邳是城市，不是军防要塞；城中有那么多人，自然能不守城就尽量不守城。在城外我一样有地利优势，施展空间还大些。”
　　刘备胸中一震，竟是呆了。他一向痛恨草菅人命之徒，也尽己所能善待百姓。但要像白鹰那般为了使百姓免遭兵灾于是弃高墙壁垒不用而出城迎敌，这那里是普通人能想得到的？他静了片刻，回过神来便笑着给白鹰倒了一杯酒，假装不在意地随口问道，“听军中人说，是先生出手斩杀了吕奉先？”
　　白鹰端酒杯的手顿在半空中片刻，然后他放下酒杯，点头应道，“箭矢不够，我们在对方渡河时抢到的优势并没有那么大，若是给他们时间反应过来会很麻烦。那时候我的判断是，只要能杀死吕布，战役便离终结不远。他的部下也许尊敬他，更畏惧他，但绝不爱他，或许多少有些敢怨不敢言。他活着便能将士卒凝聚一处，成为可怕的敌军，但只要他死，剩下的人多半会溃不成军。现在可能有新一轮后果要处理，但我想当时我只能做这样一个选择。”
　　刘备越听越心惊，再没办法作不在意状，只不敢置信地说，“你这话当然不错；两军交战，谁不想一击取上将首级，只是千军之中取上将首级谈何容易？更何况你说的那人是吕奉先。他号称飞将，骁勇过人，可不是一般的武夫！”
　　“哦？”白鹰若有所思地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似是而非的微笑，“吕布还是差了一点。如果是关云长那就很难了，我就算能做到只怕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刘备差点一口酒喝到肺里，赶紧低头顺了顺气，随即笑道，“先生下次还是应了云长益德他们过招切磋吧；我倒也格外想看看这热闹了。”顿了一顿，他又问，“先生怎么看待吕布麾下这些降将？张辽、高顺等人，虽有勇武能将兵士，我心有余悸，不知该如何相对。”
　　“将军问我的看法？”他轻哼了一声，脸色变得阴沉，一双灰白的眼眸便越发显得鬼气森森。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信不过的人都已经死了。”
　　刘备又是一愣，“你说什么？”
　　“吕布之前见弃于天下，无容身之所，投奔徐州，说的是‘当为将军马前卒，共定天下’；他麾下的副将不也是一样许下了效忠教军，共同作战的承诺？这一次兵袭下邳不止吕布一人，他麾下所有人都将誓言抛之脑后。背信弃义之辈，天厌之。在我看来尚能原谅信任的人姑且还可以活着，无法再相信的我当然不会放纵。”
　　“难怪不止郝萌、魏续之辈战死，连陈公台也……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只是世道纷乱，谁都是朝不保夕；吕布之流算得上反复无常，但他麾下许多人，哎，其实也只是无能为力无可奈何罢了，”刘备深呼了一口气，本想换了话题，但惊骇未散，忍不住又添了一句道，“难怪我几次想要给你正经官位你却不愿意，是怕有朝一日要走的时候不得不背弃盟约？其实也没什么，给你个官印是为了有些事情方便，倒不是说非要让你对我刘备，或者对大汉，尽什么忠义。中原混战本来也和先生无关。”
　　说到这里刘备倒觉得几分沮丧。见白鹰击杀吕布之前他就看出来了，这人是反掌可定九州的天纵其才。若白鹰是个汉人，甚至是个与大汉比邻的鲜卑、乌桓人，他尚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一通安定中原、惠泽边疆、救天下于水火的大话。可这话诓骗鲜卑乌桓人都勉强，更别说一个来自遥远国度之人，中原还有汉室是死是活又和人家有什么关系？
　　白鹰深深望了他一眼，轻声说道，“将军慷慨正直，是我小人之心了。活命之恩无以回报，更何况将军救了我这样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我的祖先曾在乱军之中救过一位盟国君主，他便发誓承诺，无论我的祖先有什么需要，定将倾力相助。他为了这个誓约最终以死相报，才让我先祖血脉得以延续，有我今日立于世上。得人恩惠，本当如此。”
　　他低下头去，沉思了许久，最后伸手从怀中摸出一件银光闪闪，尖角锐利的饰物，递到刘备手中。他说，“这是我族人的标识，送于将军，以示盟约。虽然我仍然得寻找归国的路，但只要我在中原一日，只要将军为救民于水火奔波一日，我便听凭将军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