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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ter 6 真相 ...


  •   如果司命之神也觉得这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兴许会揭开神秘的一角,让我们倒退回去看看当时事实的真相。

      有时候也许结局相似,可真相却和世上广为流传的高贵故事的版本有所不同。

      事情的经过和结局其实是这样的。

      古来战争大体分两种,一种先派遣使者到敌方阵营去下战书,双方约定时间,地点。开战之日,两军兵将对峙相隔一箭之外。按照先礼后兵的原则,武将单挑武将的,旨在打击对方的士气,一方战将阵亡,将士气大跌,这个算是礼战。而另一种呢则是袭击,就是不宣而战。讲究的是千里奔袭、兵贵神速,绝胜千里,以快制人。

      但是,无论礼战还是突袭战一般是以双方兵马数目差距比较小的前提而言。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以极少胜极多的高级谋士成功谋策的诡战。但,那是奇迹出现,并不是常规打法。对于数量十倍于自己的对手攻城,那什么礼战袭击也谈不上了,明智的将领一般会选择守城,以逸待劳,坐等援军。

      萧齐瞪着灯下那套着精致的云纹丝帛封的“战书”,如同见到夏日飞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厮定是被吓得疯癫,他居然对将军下战书!想我20余万天军冲进祈原之时,别说人,若是一只鸟能从我的士兵手里活着飞出,诸位尽管把我的头给拧下祭天。”

      “不!都说这季烈有些手段,他把这边塞小城都经营得堪比京都般的富庶,这厮定如商人一样市侩狡猾不好对付。末将估计他定有什么毒计在后。”

      “对,想那穷途末路之人也会最后一搏,敢对我们大将军下战书,就冲这豹子胆他也定有什么狡计。不过将军已经下令马上攻城,应该不会接他的战书。”

      “接了,我家将军从没拒绝过任何人的战牒,也从未让那个下战牒的人多活过一天。他季烈算是什么东西!”萧齐落地有声。

      转头间又瞅到那封正躺在松木案桌上安睡的“战书”,他拧起了眉头咕哝出声:“ 二十余万对两万余,他也好意思来下‘礼战’。呸!他也配!”

      *

      苍从头盔下如丝网交织的战帘的孔隙中往外看去,朝阳费力地攀绳却还没有完全翻出云层的束缚,不过那四处扩散弥漫的晨光迅速驱走了夜的黑幕。

      他的身后是一夜好眠精神抖擞的龙华军,除了偶有战马的嚏声,二十万的军队安静整齐得犹如一个人的部队。

      苍知道他们在等待,等待着待他迅速解决掉那个姓季的然后好好冲进城去厮杀一番。这应该是最后一场大战了,打完就可以班师回京,荣归故里,好好休养。

      他们安静而又兴奋地期待着,正如同此刻的自己。

      *

      有言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战场向来瞬息万变。

      苍盯着自己的宽刃重剑刺向之处,那里涌出来的红色液体把马蹄下的黄土溽湿成泥。

      本以为敌人留着什么特别的诡计等着对付自己,却没想到一招就定了结局,实在是诡异无比。

      “为什么不躲?”

      重剑的刃口反射着朝阳的金光让季烈一时睁不开眼,那个巨大的背对着阳光的身影正拿着剑指对着自己。

      金色的光,寒冷的芒。

      他知道自己中剑了,可并不致命,他身体已经开始感觉到疼痛。不过,他无暇过多的关心自己的身体,此刻他的人生正在进行最大也是最后的一次巨赌。

      “我……是个……战士。”战士不该苟且偷生,战士应该死在沙场,死于荣耀。祈原城的此劫本就因己而起……

      他明白在战场上应该用什么方式表达,他微眯着眼看向那乌金编制而成保护脸部的战帘。他费力的想看清楚这帘下之人的眼睛,想知道他是否值得自己一赌。

      “那就是求死。”

      “咳咳……对我而言是死,对你而言,却是……生。”

      季烈断断续续地说着,眼前剑尖微微一抖,透过那交织的深色乌金战帘,他仿佛能想象出帘下之人此时自负中夹杂着好笑的表情。

      “当今天下基本大定,自古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我这个平南公安处塞边之隅都能被定为谋反之罪,那你这个无仗可打的将军,还位在三公……咳咳之上……”

      他费力地组织着自己的话语,忍耐着因失血造成的眩晕。

      “那太子……佶,品性孤柔,大事赖胞弟周王定夺,而那周王视将军您为股刺。当今皇上老迈体衰早已不理朝务,这大夙国变天只在须臾之间,功高震主啊,将军!”

      “你的死怎么救我?”冰块一般的声好象并未受自己方才的话语所扰,也听不出一丝狂妄。

      “看看你身后的祈原城,哦……我想你昨天已经看过了,士兵报告说有一副太祖皇帝的相被火烧毁,那箭簇入砖石足有……”

      “我问,你的死怎么救我?”呵,季烈见眼前的寒芒突闪,随着这句冰冷的重复入耳,他心里却潺潺浮起一丝酸酸的庆幸。呵……他听进去了。

      “这次你龙华将军要是蛮打硬攻,那损毁的大行皇帝的‘相’可就不只一副。你可以杀掉我全城军民,可你能杜绝二十万龙华将士的悠悠之口吗?今以我季烈之死换以祈原之祥。按照大夙律被定为谋反的城池均被屠城,军民同亡。我今愿以降将身份企求大将军让我等将领代为受罚,请将军接受数万武装兵士的降以换取我祈原全城子民的生。”

      苍的沉默让季烈有些激奋:“听传闻和如今亲见将军治兵手段就知道您也是爱兵如子之人。但只要是战争就有伤亡,攻和守可不一样,我几万军民以死抵抗,龙华军怕是再怎么骁勇也要死伤过万。就算你不怕朝廷那些个正等着你露出破绽逮你问罪的言官、政敌,那就不心疼您一手组建的龙华军将士的命吗?”

      就象被无赖缠上,苍明知道他的敌人的此番用心良苦做出的苦肉计就是为达到他的……目的。他的那些……比如以先皇圣相作掩的招数就很烂,也有损德行,不过的确……有效。”

      饶是久经沙场的种种诡谲,季烈今日这突来的一遭怪棋,让苍一改平日里的果决第一次在战场上有些迟疑。

      “若是应你受降,那你怎么承诺这不是一个诡计,只怕你的部属将领依旧会带兵与我负隅顽抗。”

      “我给你承诺,也请将军换我一诺就好。”

      季烈的发被晨风吹得有些凌乱,他注视着那面具一样战帘下的那双眼睛,虽然他并不怎么看得清。

      “请帮我照顾我的夫人和即将出世的孩儿。”

      却并没有等待苍的应诺他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对着着那一箭开外的部属将士们大喊一声:“百户长以上的军佐都到了没?”

      随着整齐划一的应诺声,带红缨盔帽的将领们刷刷地整体下马。

      “为了不殃及城中的亲友,兄弟们,我们该上路啦!”

      “噗”季烈用胸迎向眼前那厚重而又锋利的,泛着青金色光芒的……剑刃。

      哦,对了,刺准了,正是那致命的位置,其实并不觉得有多疼……这才是死亡的感觉吗?

      突来的巨变让苍木然伫立在那里,手中擎着那把与季烈宛若连体的剑。

      他和自己多近呀,呵呵……我的敌人……他们叫他战神,这个叫苍的家伙。

      他盯着那战帘,我到死都看不到传说中的战神长什么样么?

      夙苍轻轻叹息,拉下头盔上覆接的战帘,这防御敌人的玩意,莫名地他突然分不清这个“无赖”样的祈原城主是友是敌。

      季烈快要失去焦距的眼睛突然变得澄明,啊……他原来那么那么年轻。

      他有一双能让人信任的眼睛,放心啦,放心啦……无香……孩儿……

      “什么?”苍附耳过来想听清。

      “真正的战士,一诺……”他嗫嚅的声越来越小,如游丝若有若无。

      “如山。”

      苍再一次叹息,拉下他的手交握成拳。

      “将军,这仗什么时候开始打?”萧齐打马而来,问得小心。

      “刚开始,但现在已经结束了。”苍轻轻阂上眼睛,这声音比梦境更遥远。

      萧齐看着城墙根处不远那一溜随着他们的主公瞬间自决于城下的——原祈原城所有百户长以上的军佐,有些纳闷。

      “啊。结束了?”象是吃进一只苍蝇。

      “把季烈立碑,厚葬。”

      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态,他只知道季烈能够称得上是战士,而龙华军知道怎么对待真正的战士。

      远处,圣洁的天山峰顶覆盖的积雪被阳光打上红色的印记,缓缓向东涌动的祈原江的江水也是那么的清澈晶莹,这样美丽的地方原不该被战火摧毁。

      苍却不知道他在这里,做了一个后来改变了他一生的决定。

      哦,不。

      是承诺,战士的诺言。

      *

      “烈!烈!”

      女人几近疯狂的嘶吼中夹杂着间断的几声痛苦的呻吟,声音已比先前小了许多。汗水湿透的身体下垫着的褥子已被羊水和汗水层层润湿。

      老阿嬷正指挥着几个丫鬟屋里的炭盆子加上满满的木炭,火苗瞬间黯淡下去,从木炭缝隙间又迅速喷出长长的红色火舌。

      屋内,闷热、潮湿而又阴暗。

      “古玛阿嬷,花房外站有两个兵士不让我出去找老爷,我问老爷在哪里他们也不说,门神一样杵那。”

      “你没说是无香夫人快生啦?”里屋内的古玛嬷嬷正在帮那个快要昏厥的女人推挤着高高隆起的腹部头也不回地说。

      “说了,他们说就是奉老爷命在门口守卫,谁也不许出,谁也不能进,除非老爷亲临。”

      小丫头提着一大筐木炭走进内室,马上又掀开一角厚厚的棉暖帘退出,顿时一股热浪涌出。

      “夫人,别睡过去啊,用力……再来一次!”

      “使劲,夫人,宝宝就出来啦!”

      如蚊吟的轻声应诺后接连的又是那没休没止的痛苦地喘息,老嬷嬷急切的劝导声间或中飘来外屋那几个小丫头的窃窃私语。

      “苏兰,你怕吗?”细细的声轻轻地问。

      “什么?哦……你说外面?”更小的声停顿了一下又答:“谁个不怕?我爹爹和三个兄长皆上了战场,据说武器不够爹爹前天回家拿了耙子去凑数。”

      “我也怕……听说大夙国的法律是叛国者均被屠城,我们……我们祈原城是被定为叛国的吗?”

      “别怕,就算是死反正大家都同命,这么多人一起上路也不寂寞。”

      “苏兰,如果……真的不免一死,那时到来我们象这样……手拉着手,拉到下辈子,我们做姐妹好不?”

      “恩,好。”

      几许沉寂,那小丫头微微哽咽地回答,冰冷而轻颤的两只手掌轻轻地击合在一起。

      “啊!”一声凄惨的尖叫仿佛来自地狱,包含着撕裂般的疼痛。

      那里…那里…那里……

      是夫人的声音吗?

      两个小丫头悚然相视一眼后又陡地跳了起来准备往往里屋那个原只有两个老嬷嬷能进的闷热阴暗的狭小空间。

      “啪”地一声轻脆过后,洪亮而又曳长的婴儿啼哭声响起。

      声音婉长而又响亮,定是个健康的好宝宝。古玛嬷嬷松了口气,合掌向空中虚拜呢喃了着几句谁也听不懂的话语,马上恢复了旧日那自信而又权威的容颜:“死丫头还杵着做什么,都给我进来,热水热水!快点!”

      哈……夫人生啦!城主有后啦!

      两个丫头忙不迭地端着热水进了里屋,细心的苏兰看到烛光下正在给宝宝净身的古玛妈妈胳膊弯中那小小的头上密密厚厚的胎发,正反射出金属般的金色光泽。

      吓!金色头发的宝宝……

      *

      女人是一种什么样的生灵?

      很多人说是一种脆弱,温柔,可人而又美丽的东西,这种东西是专门对付钢铁般的男人的武器。

      呵,美丽只是外表,岁月的短暂流逝后不就是一□□相而已。自己一向看得很穿,这样的“美丽”再多,也不曾让自己的心沉沦。

      夙苍静静地打量着眼前这个还带着温度的美丽女子,他知道她的身体最多一、两个时辰后就会变冷,冷得就象这深秋的天气,冷得就象她活着时候就已经冰冻起来的心。

      这是一个自私、歹毒、而又愚蠢的女人。

      愚蠢而又懦弱,枉自吸引了一个那么优秀的战士所有的爱。这对夫妻竟然都选择的是自杀来结束自己的生命,他是死于战场,庄严而又荣誉。她呢……

      苍瞄了一眼跪在阶下那几个正在哭泣的侍女,突然有些厌烦,转开了视线。他没有太多和这些愚蠢的女人打交道的经验。

      “经卑职查明,此女名无香,确系祈连城主季烈的夫人,死因是服食了‘见血封喉’,就是箭矢上抹涂的毒汁,剧毒无解。”军中的医官谨慎的组织着语句。

      无解……她居然恨得下心来对自己亲生的骨肉也下毒,这个孩子才出生几天,四天还是五天?

      连名字都没有的婴儿……苍的心有点轻微的刺痛,低头看了眼那个刚被兵士发现从她那狠心的母亲手里夺过来的襁褓,这粉嫩的小脸有着精致的五官,那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更是亮得眩目。

      难道就是为了这个吗?你母亲想掩埋的秘密……

      仿佛在回应他的问话,女婴抖了几下眼皮,轻轻地张开了自己第一次看世界的眼睛。那是纯净如蓝天一样的蓝,蓝中带着神秘的紫……她仿佛对自己的第一次看到的景物倍感欣喜,对着夙苍咧开了小嘴“咯咯”地笑出声来。

      苍仿佛听到自己心里最坚硬的东西缓缓融化的声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Chapter 6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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