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有乔木]圆缺》林薇月

5、05 欢·亲情

　　香港的天气是挺有脾性的，气象万千，瞬息万变。
　　安宁早上出门的时候明明风清气爽，是个好天气的样子，可上午谈完客户，回办公室整理资料，一整理就忘了时间，等抬起头准备出门吃饭时才发现，外边的员工都已经不在了。

　　安宁兀自抿抿唇，低头看了眼手表，十二点半，正好回家吃个午饭，陪陪然然，下午直接去长岛cafe赴上次酒会遇到的李总的约。
　　将办公室门锁好，坐电梯离开公司。

　　到了大楼底部才发现，外头竟然下着滂沱大雨，还隐约伴着雷声，自己刚刚在办公室竟然浑然未觉，大抵是看资料看得太入神了……
　　刚才出门都没带伞，正想着回办公室取伞，才猛然想起，上午将自己的门卡借给了秘书小林，如今自己办公室的门被自己反锁住，只能钥匙和门卡一起才能打开……
　　看来回去取伞这个想法落空，安宁又看了看大楼门口的备用雨伞，平时经常能看到好几把放在那里，今天竟然一把都没了，大概都被人借走了，车子停在大楼对面的一个公共停车场，隔着一个中心广场，安宁无奈地看了眼外头的天气，正打算冒雨冲出去，空中“哐”的一声惊雷，心口颤了颤，已经迈到一半的步子又缩了回来……

　　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可自己还是怕打雷。每每一打雷，总会想起那些不好的记忆。
　　她仍然记得，三十多年前的夜晚，也是这样、电闪雷鸣地下着大雨。那天是她生日，爸爸说要带着她和妈妈一起去吃顿好吃的，可意外就发生在那天晚上。
　　他们从辅道并向大道时，被一辆疾驰而过的跑车撞飞，妈妈在最紧要的关头，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她，等到她被救，将她和她的父母一起送到医院，后来，医生和警察来告诉她，她的父母已经救不回来，肇事者逃逸，问她有没有其他亲人，她摇了摇头，后来他们把她送到了孤儿院。

　　这也是很多年后，她仍然选择不过生日的原因。
　　她的生日，她父母的祭日。

　　与她最亲的人早就都不在了，这世上也早就没有人会在雷雨中护她于身下，如今的她、只有然然了，至少现在，每一个雷雨之夜，她都可以抱着然然。
　　然然还小，需要她的保护。

　　既然没人会保护她，那只能靠自己。
　　想到这些，便硬着头皮冲了出去，可刚冲出门口，便觉头顶遮了东西，侧身，是他将雨伞举过她的头顶，替她遮挡的风雨。

　　安宁愣了愣，没想到这么快又会遇到他。
　　昨天安然那一声“爸爸”之后就没了下文，她不愿意说，他也没有强求，只是在他离开前，向她说了声“对不起。”他还说这次来是独自来的，目的就是来找她。

　　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空气静默了两秒之后，却同时开了口。
　　——“你怎么在这儿？”这是安宁问的。
　　——“记得你总不爱带伞，果不其然。”

　　安宁怔了怔，在美国那段时间，他负责技术，她负责营销，可刚开始的时候，根本没什么技术方面的事，他们连机器都没有，又哪能去研究技术，所以大多时候，时樾是在家里做好吃的，等她回家。
　　除了、下雨天。

　　她害怕打雷，他很早就知道，所以一下雨，他就冲去找她，有一次被一个合作商笑话，说她有个打雷离不开她的弟弟，为了不让别人嘲笑时樾，也不想让不相干的人知道自己的过去，她就笑着解释，说自己是忘了带伞。
　　后来，她便索性不带伞了，一下雨就理直气壮地等着他来接自己。

　　“我带伞了，只是锁在了办公室里。”安宁解释。
　　她从来都不是不爱带伞，而是、故意不带伞。后来那些没有他的日子，她早就习惯了自己带伞了。

　　“哦。”时樾沉默，跟着她的步子往前走，仍旧替她打着伞。

　　到对面的停车场，需要过一个马路，等红绿灯的间隙，安宁侧目看了眼替自己撑伞的人，才发现这把伞不大，只是遮挡住了她，而他自己大半个身子早就被雨淋了个透。

　　并不知道能和他说些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加快些步子，早点到那个停车场。

　　好不容易上了车，他一直撑着伞、直到她坐进驾驶位，关好车门。
　　等安宁启动了车子，才发现他还站在车窗外，雨下得越发大了，把雨刮器开到最大，仍然不是很看得清前方的路，想了想，还是放下了车窗。
　　“上车吧，我有事和你说。”

　　时樾很快就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安宁把车子里的干毛巾递给他，“先擦一擦，别……”感冒了，话说到一半，觉得自己是有点过了，便又住了嘴，开始开车。

　　明明他上前车，说有事要和他说的，可斟酌了许久，还是没有开口。
　　她不说，他也不问，只是认真地看着前方。

　　大概过了五分钟，安宁说：“安然是你的女儿。”
　　这件事情昨天她想了一夜，终究还是决定告诉他。他有权知道，也有责任照顾然然，虽然他若不愿意，她也不会去强求他。

　　其实自己已经猜到了，可从安宁口中得到确认，还是有些震惊。
　　良久，他才说：“是那一晚吧？”

　　她没有回答，仿似认真地开着车，因为雨势的原因，路上所有车子都开着双闪，以二十码的速度往前爬行。

　　“那天早晨，你怎么什么也没说就走了？”他又问。
　　明明知道安宁有一万字理由可以回复她，她有急事，亦或是公司有事，再或是她为什么要说些什么再离开……可他还是问了。

　　前方是红灯，车子停了下来。时樾坐在副驾驶上听着右侧的安宁轻声说：“时樾，我并不想用那样的关系来绑架你，更何况，那样的事，对我们来说，都不算什么……”

　　她说话的时候依旧看着前方，时樾看不到她的神情，她说，都不算什么。
　　是啊，在十年前，他们早就发生过多少次那样的关系，三年前那一次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在时樾心里，明明不是那样的，明明应该算点什么……

　　“时樾，过去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我不希望用那样的关系来绑架你，同样也不希望用然然来绑架你，更不需要你因为然然的存在，而来怜悯我……”她继续说着，红灯已经变绿，她便又开起了车。

　　静默的间隙，时樾想说点什么，可却无从说起。
　　他对她的感情，早就不是怜悯。
　　他承认，最初的时候，接近她，是利用，再后来看到她的无助与可爱，他对她是怜爱，允诺陪她离开去美国，那是拿出一颗真心来爱的，只是后来，世事难料，命运的安排，谁也做不了主。

　　终是抵达目的地，她把车子直接开进车库，熄了火，才复又开了口，她唤他的名字“时樾。”

　　时樾转头看她时正对上她的眸子，很多年了，他又看到了那对干净的眸子，她说：“我早就说过，你的怜悯，我要不起。”

　　说完她便下了车，直接进了屋子。
　　她进去的时候并没有带上门，时樾便跟着走了进去。

　　然然已经午睡，客厅里只有张妈一个人，见安宁回来了，立马去厨房把热好的午饭端出来。

　　“如果不是怜悯呢？”一桌之隔，他望着桌那头的她问到。

　　安宁微微抿唇，“如果不是，那就更要不起了。”

　　时樾情急，绕过桌椅走到她身侧，宛如三年前她回国时，他俩的第一次重遇，她将他带进别墅后的情景，只是仿似需求轮流，这一次，换他挽回。
　　“如果要不起，你三年前又为什么要回来找我？！然然又为什么会出生？！现在和三年前又有什么不一样？！”

　　他因情急，语速快，声音也响了起来，安宁抬眸凝睇着他，眼神中，仍旧有身为安姐时的那种凌厉，只是从前，她很少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张妈把饭菜一一端上了桌，时樾听安宁吩咐张妈又添了一双碗筷。
　　还如从前，他坐在桌子的这端，而她在另一端。
　　张妈在两端都放了一样的菜，方便两人食用。

　　等张妈退下去照顾然然，安宁才复又开了口，“和三年前有什么不一样，难道你还不清楚吗？”她扒了一口饭，放在嘴中慢慢咀嚼，良久，才继续说：“三年前你不是在查我吗？你比谁都清楚，哪里不一样……”

　　即使饭菜就在眼前，可时樾却一口都吃不下，他怎么能不知道，三年前于她而言，确实是个分水岭。
　　即使她曾在美国干过那样的事，但她在国内的底子是干净的，她可以和他一起干干净净地在上海生活，在国内任意一个地方生活。可如今呢，她仍是警局里缉捕的要犯之一……
　　哪里不一样？
　　都不一样了。

　　“时樾，三年前，我去求过你。”安宁说，“可你掐着我的脖子，告诉我，让我远离南乔，远离你……既然三年前你已经做了决定，现在还有什么必要在这里呢？”
　　安宁笑，笑得自嘲。

　　“那然然呢？”时樾问。

　　“然然是你的女儿，我不否认……你想看她，想照顾她，我都不会拦着你。”安宁说着看了眼手表，时间已经不早了，和李总约定的时间也快到了，安宁朝安然的房间看了一眼，“今天下午我要去见客户，你可以留下来陪女儿。”

　　“去公司吗？外面雨大，我送你吧。”时樾说。

　　“不用。”安宁拒绝了。忽然又想到些什么，嘱咐道：“然然对花生过敏，记得不要给她喂有花生成分的东西。”

　　“好。”
　　花生过敏？他记得他的母亲也是这样。
　　大概这就是基因，这就是遗传，这就是亲情。
　　虽然对然然花生过敏这件事情，他很心疼，可在得知这个信息量时，他能感受到一种亲情的温暖在他的心间晕染。
　　从此，他又有了一个，与他生命血肉相连的人。

　　而这份温暖，是安宁给他的。
　　安宁，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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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这是久等了的第五章~
还是那句大家看文记得收藏评论哦！~谢谢
下周又要下网点检查~又要上新系统做推广~可能会忙得没时间码字，我尽量早点更~但不能保证多久更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