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红粉》麦梨

3、003.有女简白

　　“安安！安安！我在这里。”韩乐乐面朝东而坐，所以首先看到了往这边走的简白，顿时两个大眼一瞪，伸长脖子，挥着右手，惊喜的高声大喊，心里暗喜简白来的真是时候。
　　刘玉听到韩乐乐的喊声，浑身一僵，“霍”地一下站了起来。但是，还是稍微平复一下紧张的情绪，直到脸上的表情稍微自然些，才笑吟吟的转过头来，他渴慕的女子正在向他走来，她一袭齐胸靛青百褶纱裙，白底撒整枝银红桃花窄袖南绸短褥，滚着粉边对领，两根淡黄色丝带系在胸前，整个装束清新中透着雅致。
　　刘玉是比较害怕简白的，一是自己深深爱慕着对方，二是简白并不是轻易能接近的人，这并非说她很冷漠，而是她待人接物总是淡淡的，韩乐乐常说，简白生错家庭了，根本应该是生在自己家里才是，因为她简直就是一个花痴、药痴，她的所有热情都用在调制妆品上了，对于人事反而懵懂无知，不过，反正她也不在乎这些。
　　简白，闺字安安。祖父简方，前朝太医局讲学教授，现居城北三清观修炼方术。祖母林氏，前朝礼部侍郎林凤忠之女。
　　父，简尚，不意仕途，便在梁城东城开了一间名为保众堂的医铺，他宅心仁厚，妙手回春，声名远播，还多次为皇亲国戚出诊，梁城名医是也。其母白念芙，梁城富商白石归之女，不仅生得花容月貌，才情、人品俱是百里挑一。
　　有一点比较特殊的是，简白是简家独女，这倒是很罕见的事情，虽然简家家世并不显赫，但也富足有余，怎么也不可能就一个女儿。然而事实上就是这样，简尚不仅就一个女儿，还就一个妻子，从未纳妾。这一是简尚和白念芙伉俪情深，二来简尚温柔痴情，眼里只有一个妻子，再加上其父早已不问俗世，林氏也是难得的通情达理，也就遂了简尚、白念芙这对鸳鸯的深情。
　　白念芙体质不好，当年怀简白时，就极其危险，生简白时更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至此，简尚就绝了再要子嗣的念头。
　　简白这丫头相貌倒是继承了爹娘的优点，五官巧致，身段风流，但性格却是隔代随了她的爷爷，外人看起来总是淡淡的，但做起自己喜欢的事来，却有股子疯狂劲头。
　　对于独女，简尚夫妇倒是宠爱有加，一切都由着她的性子来，好在简白这丫头天性聪颖，只是不喜应酬人情世故，一腔聪明劲都用在研制妆品上来。
　　简白这丫头，自小就对花花草草极为酷爱，她爹外出采药还都带着她，这就更加深了她的浓厚兴趣，开始捣鼓着各种妆品来，谁知这一弄就停不下来了，她捣鼓的那些瓶瓶罐罐越来越多。简尚一看，得，干脆把她这些东西拿到好友韩业铺子里去，让大师傅看看能用不，能用就把方子给他们去批量生产，也了了宝贝女儿的一番心愿。
　　谁知，每次简白的配方都让韩留春的大师傅惊艳！连夸这姑娘蕙质兰心，乃不世出的天才。一来二去，韩留春都知道有简白这一号人物了，韩乐乐就好奇要结识一下这个让大师傅都赞不绝口的人。
　　简白和韩乐乐犹如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安静内敛，一个张扬跋扈，一个药痴，一个人精。可就是这么两个人，却一见如故，互相钦慕。简白喜欢韩乐乐的热闹爽快，韩乐乐羡慕简白安静淡然，俩人自此成了莫逆之交，这倒让两家长辈欣慰不已。
　　简白这会儿正背着一个竹篓，这本是仙女一样的气质，瞬间被打下凡间了……不光是她，她身后的青禾、晴麦都各背一个竹篓。好在，她的婢女早已习惯了主子的习性……
　　不光是韩乐乐和刘玉热烈欢迎简白，就连秋千架上的李贽，看见简白，整个柔和的小脸都亮了，赶紧示意婢女停下来，扶着她往这边走来。
　　李贽生的娇小温柔，一向和善乖巧，惹人怜爱，这会儿，她快步走到简白面前，福了一福身子，扬起小脸，无限崇敬的说道：
　　“这就是传说中的简小姐吧？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呢。”
　　韩乐乐一翻白眼嘲讽道：
　　“哟！李大小姐，简白是我们韩留春特聘的大师傅，你这李天香的大小姐献的倒算是哪门子殷勤啊？”
　　李贽并不以为意，依旧浅笑嫣嫣、轻声细语地说道：
　　“乐乐妹妹，纯属只是我个人仰慕简小姐的才艺人品，平日里难得一见，今日荣幸，恰巧在此碰到，忍不住前来拜访一下，绝不敢有其他意思，如果让妹妹多心了，我这里给妹妹赔个不是。”说罢深深一揖。
　　韩乐乐格格一笑道：
　　“我这炮筒子二百五在姐姐面前哪敢称多心呐。”
　　李贽柔媚一笑，轻声说道：
　　“妹妹过谦了。”说完向简白、刘玉致意道：
　　“李贽这就告辞不打扰几位了。”
　　简白站在那里一脸茫然，她看着韩乐乐和李贽话里藏刀、你来我往，累的头直疼，听见李贽告辞，忙回礼拜别，暗暗长出一口气。
　　刘玉更是感觉糟心，好不容易把简白盼来了，话还没说上一句，这边韩乐乐和李贽倒是斗了起来！见李贽告辞，也是爽快至极，告别李贽就转过头温柔至极的说道：
　　“简小姐，上午采花累了吧，若是不嫌弃，在下薄备了几样寒食，简小姐稍微品尝一下？”
　　简白确是饿了，当下并不客气：
　　“那叨扰刘公子了。”说完去取身上的背篓，边取边嘱咐自己的婢女：
　　“青禾、晴麦，你们也把竹篓放下，过来用点点心，待会儿趁着天暖，我们再去采点儿桃花。”
　　刘玉一听，急了，连忙说道：
　　“不忙不忙，简小姐多歇一会儿，我让阿福他们几个去采就是了。”说罢就大声唤道：
　　“阿福！祥子！你们过来，帮简小姐采点桃花去。”
　　简白一愣，淡淡峨眉一皱，连忙道：
　　“这倒不必。”
　　话音刚落，阿福他们以为简白只是客套而已，过来就要拿竹篓。
　　这下，简白急了！青禾连忙笑着解释：
　　“多谢刘公子好意，只是我们小姐除了我和晴麦，从来不让他人帮忙采花的，小姐心善，说采花一事本是罪孽，所以每次采花，必轻手以待，且每树只采十之一二。”
　　韩乐乐早就看得不耐，是以，玉手一挥，快刀斩乱麻：
　　“刘玉哥哥，安安的事儿你就甭管了，她规矩多着呢。来来来，安安，你尝尝这青团，和伯母做的相比，别有一番风味呢。”
　　简白素来喜欢韩乐乐这股子利落劲儿，眼下，她只想着用一点午餐，趁着天好，再去采点儿三月三这日的桃花。着实没精力去应付刘玉。
　　刘玉这下显得有点沮丧了，言行皆显得畏缩犹豫，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怕又惹简白不开心，是以，只是在边上赔着笑脸和十二分的小心。
　　简白一边用餐，一边给她身后站着的青禾、晴麦递些点心。
　　“嗯，青团子皮稍微硬了点儿，但也无碍，只是馅儿中桂花放的稍多，有点儿腻了。”
　　简白吃了两口，自然而然的随口点评起来，这本是她在家用餐时的习惯。
　　边上几个人，除却心无旁骛的简白外，都显得尴尬不已。“竹笋本鲜，宜于独行，这个作料略多，有失本质。”
　　“奶酪……”简白还要说下去的当口，她身后的青禾忍不住了，小声提醒道：
　　“小姐，奴婢吃着倒好呢。”
　　韩乐乐此时亦不能再缄口不语，不过话说的还是颇为委婉：
　　“安安，食材的烹制啊，千人千味，你总不能以自己的口味来、来评价……”
　　话还未完，简白反倒吃惊的抬头问道：
　　“我说的可不是我自己的口味吗？”
　　“咳咳……咳咳……”韩乐乐强忍笑意，心说，看来这傻瓜还是只适合直来直往。
　　“安安，这些饭菜呢，也不是伯母烧的，总不能样样合你口味。刘玉哥哥好心请我们用饭，反倒还落一堆不是了？”
　　“我何时说刘公子不是了？我只是……”简白双眼大睁，满脸愕然。
　　韩乐乐彻底败北了，只好说道：
　　“好好好，你倒没说刘公子不是，你不过是说刘公子带的饭菜的不是。”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刘玉满脸宠溺，温柔的望向简白说道：
　　“乐乐妹妹常说，简小姐不仅擅长研制妆品，对于饮食一道还尤为精细在行，今天看来，果真我这些粗茶淡饭难入法眼呢，你只管说，我回去让管厨的刘妈按你说的去做。”
　　简白抬眼看去，极为认真的审视了一下满脸紧张的刘玉，幡然醒悟，自己怎么就拿在家的习惯来对待外人了！意识到这一点后，愧疚如潮水般涌来，心里一时想到，大概刘公子也会觉得自己太过唐突了吧。
　　内心思绪点点的简白，臻首低垂，如扇睫毛不住轻颤，最后还是微微抬头，对着刘玉，歉然一笑。这一笑直看的刘玉整个人都飘飘然。
　　“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大概就是刘玉此时最贴切的感受了。这一笑，坦荡无防，娇羞天成，不见丝毫忸怩作态，全然都是少女天真无邪天性的展现。刘玉从未在韩乐乐身上见过这种笑容，亦没有在他平素所接触的女子中见过。
　　韩乐乐看一眼简白，不禁展露欢颜，内心雀跃：
　　“我哩老天爷！这人总算是开窍了呢。”
　　至此，简白已不愿在此耽搁下去了，于是微微一笑：
　　“乐乐，我吃好了，多谢刘公子了！”
　　简白说完略微停顿一下，她总为刚才席上的冒失点评心有不安，一直想着再说些什么来弥补。最后，她想来想去，贝齿轻咬下唇，还是补充了一句话：
　　“其实，刘公子家厨娘水平已不算差了。”
　　这刚夸完她开窍立马就又现原形了，韩乐乐直接崩溃了，忍不住苦笑道：
　　“我的姑奶奶，有你这么夸人的吗？”
　　刘玉尴尬的哈哈笑道：
　　“简小姐爽直可爱，童言无忌！”
　　韩乐乐杏眼一翻，斜了一眼刘玉，这是被虐的精神错乱了吗？也真是难为他了！
　　简白垂眼长叹一口气，果然，自己就是无法像乐乐那样说一些得体的话，她现在只想快点逃离这总也弄不懂的地方，去亲近那些芬芳美丽的花朵。
　　“去吧去吧，下午就放过你了，采过花，晚上我们去神仙桥那边喝茶划船啊。”看着简白那副沮丧的样子，韩乐乐不忍心，就帮着她开脱。
　　“好。”简白听到韩乐乐的话，如蒙大赦，猛的抬起头，淡淡的眉眼却露出感激不尽的神色，还是乐乐了解她。于是一边唤青禾、晴麦，一边躬身道：
　　“刘公子，再会！”
　　望着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简白，刘玉满脸的失魂落魄，不自觉地喃喃而道：
　　“这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