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红粉》麦梨

2、002.韩家乐乐

　　正在刘玉不知是上还是下的时候，右边的假山后面，一个姑娘提着裙摆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大红交领短襦配着一袭藏蓝褶裙，在这土山坡上特别显眼。人影还没到，娇俏的声音已到：“刘玉哥哥，刘玉哥哥，真的是你啊。”
　　这团奔跑的红色，一下子点亮了刘玉的眼睛，并扫光了他的懊丧颓势，当下，刘玉猛地往上跑了两步，激动的喊道：
　　“乐乐妹妹”
　　韩乐乐，梁城最大的香粉店——“韩留春”的大小姐，韩留春作为南文的百年招牌，其生产的胭脂水粉深受宫廷妃嫔喜爱，并被指定作为御供宫粉。梁城贵妇名伶皆以搽韩留春香粉为荣。生意兴隆的韩留春传到韩乐乐的父亲——韩业手里时，在梁城已开有四个分店，韩业如今又将其分店开遍全国各地。
　　跑的气喘吁吁的韩乐乐，一张鹅蛋脸红扑扑的，很是惹人喜欢，圆圆的大眼却明亮异常，泛着难以自制的喜悦。
　　“刘玉哥哥，我就说是你嘛。”韩乐乐说话一向这样明快。
　　“怎么，就你自己？”刘玉疑惑的朝韩乐乐身后张望。
　　“小姐，小姐，等等奴婢呀。”就在这时，两个翠色裙装的丫鬟，手掩胸口，气喘吁吁的边喊边往这边跑来。从韩乐乐和她的婢女之间的距离来看，她这体质不是一般的好呢。
　　“小姐，您怎么跑这么快啊，简小姐还在后面呢。我们怕您跑的找不着，就没等她，这多不好意思啊。”两个丫鬟中一个看起来大点的那个，带着担忧又抱怨的口吻说道，看来她和主子关系还是不错的。
　　“哎呀！我和简白之间不讲究这些的，不碍事儿，她一会儿就找过来了。”韩乐乐笑嘻嘻的对她的婢女解释。
　　“也就简小姐脾气好，不和您计较这些呢。”那个丫鬟边嘟囔边又说道：“小姐，那我让醉菊去迎迎简小姐吧？”
　　“嗯，去吧去吧，明风你俩一块去。”韩乐乐巴不得这俩跟屁虫走的远远的呢。
　　刘玉眼光闪了几下，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轻声说道：“我在岸边望云亭设有酒宴，不若我们一起迎了你的朋友过去小酌两杯？”
　　“嗯？好吧。”韩乐乐一双杏眼快速的眨了眨，起初有一点儿的不情愿，不过也就那么一瞬间，随即就爽快的答应了。
　　高赢望着这离去的四人，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淡淡的说道：
　　“苗姬姑娘，亭中清冷，有负佳节，不若我们也下去热闹热闹。”
　　“随你喜欢，赢公子。”苗姬媚眼如春，笑意盈盈。
　　“小四、林子，收拾东西。”高赢转头吩咐他的两个跟班。
　　“少爷，太太出门时嘱咐我们，少……少……”叫小四的那个小厮一脸为难，吞吞吐吐的不敢说。
　　“少惹麻烦？”高赢两道轮廓清晰的长眉微挑，眼角眉梢都是嘲弄。接着就极为不耐的说道：
　　“她不知道没有麻烦我就找不到活着的乐趣了吗？用不着你们操心，一切有我。”说罢，长袖一拂，起身而去。
　　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下来，往边上退退，微一屈身，对着苗姬说道：
　　“你先。”
　　苗姬掩嘴而笑，也不说话，戴好垂纱宽边帽子，扶着侍儿的手风摆杨柳般的走了过去。
　　“哎？青禾？你家小姐呢？”韩乐乐瞧见对面一个清秀的粉衣紫裙女孩往这边走来，奇怪的大声问道。
　　女孩赶紧快走两步，福了福身子说道：
　　“韩小姐，我家小姐还在上面采桃花，她嘱咐我来转告韩小姐，让您和朋友先去游玩，如有确切地址，告知一下，等会儿她过去找您。”
　　韩乐乐一听，抿起小嘴，调皮的翻翻大眼睛，明明就是一副太好了表情，嘴里偏偏说道：
　　“这个花痴，好姐妹都不要了。好吧，待会儿你让她去望云亭找我就好了。”说完转向刘玉，头一歪，笑嘻嘻的对着刘玉说道：
　　“刘玉哥哥，我们先过去吧。”
　　“哦，好。哎……那个青禾，别忘了，是望云亭。”刘玉的脸上若有所失的又突然对着青禾提醒一下。
　　青禾一愣，连忙应了声；
　　“是，公子。奴婢记下了。”
　　刘玉突然有点不好意思的对着韩乐乐解释道：
　　“我，我怕你朋友等会儿找不到你。”
　　韩乐乐转转大眼睛，想了想说：
　　“刘玉哥哥，你真是太贴心了。”
　　刘玉连忙应道：
　　“应该的、应该的，走吧，乐乐妹妹。”
　　于是一行四人往山下走去，一路上，全是韩乐乐欢快的声音。
　　望云亭，建在西岸开阔的一片园林里面，此时，花前树下，坐满了游春的人们，临近午时，大家都开始打开食盒，拿出在家准备的寒食，或简或丰，但佳节美景当前，都吃的很开心，至于那些呼朋唤友、推杯换盏的地方更是热闹非凡。
　　在两株繁茂的梨花树下，刘玉家的四个仆从，两个靠着树站着，两个躺在草地上晒太阳。
　　站着的一个眼尖，老远就看见刘玉和韩家的小姐一起往这边走来，忙慌张的喊道：
　　“少爷来了，少爷来了。”说着连忙迎了上去，地上的那两个也一骨碌爬了起来，还慌张的整了整衣服。
　　“阿福，把席铺上。”刘玉对着一个年纪大点的仆从吩咐道。
　　“是！少爷。您可算过来了，我们早早的就过来占了这片视野好的地方，您不知道，都来了好几拨人了，非要给我们抢这片儿地呢，刚才祥子还差点给对方动手呢。”阿福一边铺席，一家给刘玉絮叨。
　　“什么没教养的东西，都不知道先来后到的理。”刘玉俊眉紧蹙，不满的斥责。
　　“就是，我们也这样说了，可对方却说我们几个汉子哪儿待不了，非占着茅坑不拉屎。我们就说我家少爷待会儿还带客人来吃饭呢，您说可气不可气。”阿福又义愤填膺的给刘玉告状。
　　“当着韩小姐的面，瞎说什么粗俗不堪的话呢！”刘玉见阿福什么话都说出来，不由斥责道。
　　阿福一愣，随即赔笑道：
　　“呸呸呸！瞧瞧奴才这张没门儿的嘴，韩小姐不要和我们粗人一般见识啊。”
　　韩乐乐杏眼一瞪，小嘴一撇，厉声道：
　　“哼！亏我没在这儿，我要在这儿，我看谁来抢地方？看姑奶奶我饶他不饶？”
　　阿福一看韩乐乐这架势，又涨了志气。连附和带拍马屁的嚷道：
　　“我就知道，韩小姐是顶厉害不过的了。”
　　刘玉知道，韩乐乐向来是个吃不了亏的主儿，什么事儿都要争强好胜的，当下连忙叉开话题道：
　　“好了，不提这些不高兴的事儿了，乐乐妹妹，饿了吧？”说完转身对一个十五六岁、看起来文文静静的的小厮说道：
　　“小安，开饭吧。”
　　阿福赶紧把绣团铺在席子上面，刘玉和韩乐乐分别跪坐在铺席的东西两端。
　　不一会儿，小安就把食盒里面的杯盘碗盏摆放停当，
　　刘玉手把精巧银制酒壶，体贴的说道：
　　“乐乐妹妹，冷酒，少吃两盅。”
　　韩乐乐虽然享受和心上人独处的乐趣，但也极喜热闹，这种热闹场合，实在不宜两人对饮，要多人一起行酒令才有趣！所以也很乖巧的答应道：
　　“这节日什么都是挺好的！就是只能吃冷食，倒是减了不少乐趣！简白也不在这儿，我们饮两盅就行了。”
　　刘玉倒是不以为意的淡淡一笑道：
　　“有那么几日吃冷食也是一种乐趣呢。”
　　韩乐乐大大的杏眼滴溜溜一转，丰润的小嘴甜甜一笑，附和道：
　　“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呢!”
　　韩乐乐天生一张利嘴，得理不饶人，但是她却很明白哪些人、哪些场合需要去奉承恭维，有点八面玲珑的意思，但总归是性格过于强势，这倒让熟悉她的人都对她忌惮三分。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少女娇俏的笑声，刘玉顺着声音望去，一个青衣墨绿锻裙的妙龄少女，坐在一架彩绣秋千上，旁边两个丫鬟正在推秋千架，笑声正是她们传来的。
　　韩乐乐顺着刘玉的视线望过去，嘴唇越绷越紧，目光冷的似刀子，但转瞬即换成甜美笑脸,若无其事的问道：
　　“刘玉哥哥，我好看还是她好看啊？”
　　刘玉一脸尴尬的转过头来，讪讪笑道：
　　“乐乐妹妹，李小姐，她人其实挺好的，我还是认为，你们之间没必要因为家族的生意竞争而成水火之势。”
　　韩乐乐面色微冷，柳叶长眉一挑，淡淡的说了句：
　　“是吗？刘玉哥哥是这样认为的吗？”
　　刘玉轻描淡写的说道：
　　“是啊，同行竞争是正常的嘛，家族生意和你们又有什么相干呢？”
　　韩乐乐无奈的笑了一笑，然后长一吸口气，极为严肃的说道：
　　“可我一直都认为，没有韩留春，就没有我韩乐乐现在的一切，谁要是敢威胁它，那就是我的敌人。而作为李家女儿的李贽，你认为在我们两个家族的斗争中会站在哪一边呢？我们从来都不是孤立的个人，生下来，就隶属于某一利益团体。”
　　这一段话非常严肃，带着一个成年人世故的深邃，你很难想象它出自于一个二八芳龄的美貌少女之口。是的，这就是韩乐乐的可怕之处，这也是作为一个女子，在韩家备受父母宠爱，家人尊宠的原因，她不是一点的早熟，她还有一双早就勘破世间纷争利害的明眸。
　　刘玉这种官宦之家的子弟，未必不懂得这些利害之处，只是从来不曾把韩乐乐这样一个闺阁少女，放在这样的利害场中来考量，这倒是他的浅显了。
　　所以，刘玉连忙拿起酒壶给韩乐乐斟了一杯酒，借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同时讪笑道：
　　“哈哈哈……乐乐妹妹见识不俗，来，干一杯。”
　　韩乐乐有意让刘玉明白自己的立场，所以，刚才那番话才说的很重，但是既然话已说过，就不宜再延伸，眼下最好把酒言欢。
　　“让刘玉哥哥见笑了，但乐乐不愿在哥哥面前遮遮掩掩，虚伪做人，是以刚才一时起了情绪，还望哥哥包涵呢。”
　　“哪里哪里！”
　　刘玉心不在焉的胡乱应着，看着韩乐乐那暖暖春阳映照下的明媚笑脸，他心里却多了一层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