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之烛(完)》寒寒

4、风中之烛

　　又熄灭了。这是第几次？五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还是，在三十四年后？
　　自盼盼去世后，他每年都会于盼盼死忌夜里，回到盼盼生前的房间，在窗前的小圆桌上点起一根蜡烛，似在等待盼盼一缕芳魂。然而每年的结局都一样，白烛上那可怜的一点星火，总熄灭在无情的冬夜冷风中。
　　那天，他像疯了一样找寻下山谷的路，倒是扬扬冷静地报警求助。
　　十五分钟后，他与扬扬终于找到盼盼，而救护车的警笛声也在冬日午后的山路上传来。
　　盼盼被拋出车外了，找到她时，她横躺在谷底一块大石上，面容还完整，可是不懂急救常识的人都知道，盼盼必死无疑。她的颈骨以奇异的角度歪倒在大石上，而她早已没有气息、没有心跳、没有脉搏。
　　鲜血染红了盼盼身上的白纱，显得如此触目惊心。那模样一直残留在秋水脑海中，不肯褪色。
　　最终，「三年之约」不复存在，秋水也没有光明正大的迎娶步扬。秋水登上总裁之位，以「戚家女婿」的身份，执掌戚家三十四年。步扬与他的往事成为尘封三十四年的谜题，没有人知道，十拿九稳会被扶正的「二房」步扬何以成了秋水的「生死之交」，众人只道卓秋水错负了心，到戚盼盼死了，才明白谁是最爱。
　　用三十四年来为当初一次错误忏悔，人们给了他「痴心汉」之名，可他要的，不是这些。
　　终于，他完成了盼盼来不及完成的一切。
　　他在戚氏旁枝中找到一块朴玉，一个不会为其背后势力图利的小男孩，戚恩。秋水把戚恩带在自己身边，他相信这个父母双亡的孩子，相信戚恩不会为那些曾对他退避三舍的「亲人」，掉转枪头对他这名义父倒戈相向。
　　四个月前，当医生表示他的身体状况已不适合执掌公司后，卓秋水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就连他一手扶养大的养子也不曾有幸知道，他到底躲到哪个角落去了。
　　秋水在暗地里注意着那些人。对于他的失踪，有人欢喜有人愁；当然，也有人大发雷霆地喝令手下那些「饭桶」，马上寻找他的下落，深怕晚了一天就只能找到他的尸体——这个人就是他的养子，戚恩。
　　真正清楚内幕的人，恐怕只有他自己跟扬扬吧！
　　他们都不懂卓秋水在想甚么，包括跟在他身边二十几年的戚恩。秋水记得戚恩曾不只一次声明，若任何人敢妄动他的义父，就算是三朝元老他都不会放过。秋水只是浅笑，没有回答；他知道，就算是追随他多年的戚恩，都不会明白他真正要的是甚么。
　　解脱。医生的宣告对他卓秋水来说，不是「英雄末路」，而是期盼多年的解脱。这担子，他背了三十四年，到如今，他终于可以去陪伴盼盼了。
　　三十四年呵……这是一段多漫长的岁月？他在愧疚、孤寂中度过。然而熬过了，却又觉得不算甚么。
　　一种幸福的感觉，好象盼盼已在向他挥手。
　　盼盼，容我……
　　枪声响遍夜中的戚家老宅，打破维持了数十年的沉默。卓秋水的生命之火，熄灭如风中之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