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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四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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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寂忱也醒了,甫一睁眼,正对上一双迷迷瞪瞪的眼睛。初离混沌,有种浸了薄雾的苍灰,一片朦胧的水润。
元奕竟不知何时从自己榻上爬下来、钻进了他的被子里。
温寂忱稍愣了片刻,欲抬手,发现半边身子被他压着,胳膊麻得都没了知觉。
而尚还不曾意识到的小皇帝,还紧紧搂着他,半靠半趴,一副舒坦极了的模样。
见温寂忱在看他,元奕懒懒地蹭了蹭,拿下巴顶在他胸口,“起啊,爷爷在骂你!”
温寂忱便弹了一下他的脑门,“我现在只想知道,你怎么在这儿?”
元奕一怔,“你说……这个吗?”
他这才反应过来,看看温寂忱,又看看自己,眼神可疑地闪躲瞬息,又厚颜无耻地抱住了温寂忱的脖子。
“晚间我冷啊!”
温寂忱嘴角显而易见地扯了一下,“现在呢?”
元奕抿抿嘴,“当然……也冷的。”
倏地触上温帝师勘破一切的目光,他又松了手,“但是我……可以忍忍。”
说着,又贪恋地蹭了一会儿,这才蠕动着爬起来。
外头,温玄都要蹦上房顶了,元奕慢慢吞吞地去开门。
“爷爷,你一大早的,乱发什么脾气?”
门栓刚落,元奕到嘴边的一个呵欠没打完,温玄手里的书就飞了过来。
“我天!”元奕瞥见,一个急闪身来不及避开,被温寂忱往后一拉,抱住了。
书册结结实实砸在他肩膀上,嘭的一声。
“你这老头儿!”元奕瞪他,转过来,“疼不疼啊?”
温寂忱不答,却是笑了一下。
温玄看着这俩人就更来气了,“你说说……”
他指着温寂忱,“你把我鱼弄哪儿了?”
“一条鱼,至于?”元奕叹口气,正要承认是叫他烤了吃了,被温寂忱捂住嘴又裹怀里去了,愣是不让他说。
他便骨碌碌转动几下眼睛,听温寂忱脸不红心不跳道:“回祖父大人,孙儿看院门尚好,想是……那鱼自己跑了吧?”
“混账话!”温玄胡子都要气得飞起,“你是说,我鱼长翅膀了,自己飞了?”
元奕:“那真说不定!”
他掰开温帝师的手,甚是配合地同他站在统一战线上,“你这山里,好东西这么多,万一不小心吃了什么,成精了呢?”
“我看你们才是成精了!”温玄简直气得七窍生烟,几乎坐立不住。
眼看他插着腰,吹胡子瞪眼地走了好几圈,骂骂咧咧还没平息,元奕舔着脸过去了。
“哎呦爷爷,别生气了,那么大年纪,总是生气不好!”他过去,拍着他胸口安抚,“不就是一条鱼嘛,我等会儿下河给你逮条更大的!”
“我保证!”
“你以为你是猫,能逮老鼠能捉鱼?”温玄气呼呼地拍开他的手。
吼完了,坐回草垫上大喘了好几口,“别在我眼前晃晃晃,还不赶紧的,吃完饭给我捉鱼!”
“好的,没问题!”元奕一咧嘴,颠儿颠儿地拽着温帝师跑开。
温玄气归气,也就持续了没多久,等俩人洗漱好用过餐,便自己抄起《花乐集》钻花圃里了。
总算是消停。
不过……
待走出去,到深谷处的水潭边,元奕看着游来游去,甚是活跃的鱼群,就发愁了。
他四处看看,又呆呆地趴在石板上眨巴眨巴眼睛,无法下手。
转过来,“老师,你……会捉吗?”
温寂忱:“不会。”
“那我们为什么要答应他?”元奕差点儿跳起来。
逗笑了温寂忱,他眉梢一挑,一本正经地提醒他,“并不是我答应的,是你!”
“可是鱼是你烤的!”元奕就不服气了,起来跟他理论。
却见温寂忱淡淡道:“你、吃、的!”
“你烤了我才吃的!”
温寂忱:“你饿了我才要烤的!”
“你……我……”元奕最终败下阵来,咬牙,“行!我吃了你没吃,所以现在说不过你!”
他绷着脸,说话间就要脱衣服。
“做什么?”温寂忱忙制止了他。
元奕不高兴,“我跳进去,我自己捉!”
温寂忱隐笑,“九尺深的水,你确定?”
“我……也不是很确定!”元奕抿唇,最终放弃,还不忘剜了他一眼。
“好了!”温寂忱将他剥了一半的束带又系好,然后,按住他的肩膀,叫他坐下去。
“呵,你还笑哦?”元奕探手撩一把水泼在他脸上。
温寂忱躲闪不及,打湿了半边脸,前襟也遭了殃。低下头,他甚感无奈地叹口气。
眼见作恶的人还要再来,他沉了脸呵斥,“行了,别闹!”
元奕立马停手,心里虚虚道:你还有脸凶我?
“你坐在这里别乱动,也别到处跑。”温寂忱给憋了气的小皇帝顺顺毛安抚着,从袖子里摸出半袋雪花球。
元奕的眼睛都亮了,光影斑驳。
却是难得的,在惊喜之后,矜持地没有立即伸手要。
他道:“又从哪儿偷的?”
温寂忱:……
“我在你眼里,竟是这样?”他揪了一把元奕的脸。
“唔,轻点儿!”元奕皱眉,忙道:“你不是!”
“这还差不多!”温寂忱停手,捻起一颗雪花球塞进他嘴里,“马车上,你没吃完,我让仆役去取的!”
“哦……”元奕满足地眯起眼嚼吧两口,“五年了,你这么揪着,得亏是朕生的好,要不早教你拽出褶子来了!”
温寂忱笑了笑,将雪花球搁在他手里,“好好待着。”
“你去哪儿?”见他起身,元奕着急忙慌地往嘴巴里抛了几颗。
温寂忱转头看了他,也没说话,只安抚他别动,便沿着河边往前走。
不远处的山丘边上,沿着一株桐树爬了些藤蔓,是新发的绿芽,看起鲜嫩的很。
温寂忱挑挑拣拣扯下不少,待返身,抱着又坐回到原来的石板上。
“你要做什么?”元奕好奇地靠过去,被温寂忱挡开了。
“有绿津。”他手里一边忙活,一边道:“再离远些,别沾了衣裳。”
元奕就真的挪开了,美滋滋地躺在石板上晒太阳。
也就没多大会儿,绿藤条在温寂忱手里变成了个奇怪的篓,有一个西瓜大小,上窄下宽,开口一小洞,陷进去将近半掌。
弄好了,他用一根细藤扎紧,转头,“你的雪花球还有吗?”
“嗯?”元奕腾地一下坐起来,将啃了一半的递过去,“这个够吗?”
“够了。”温寂忱并不嫌弃这个抠巴的小皇帝,笑着接过半个雪花球丢进篓里,继而将篓抛入潭中。
元奕看他一番动作,一脸的迷茫,“鱼也吃这个?”
“不知,等等看。”温寂忱不紧不慢地说着,缕了缕沾有绿液的衣衫。
“啧……”元奕看着那藤篓一点点沉下去,砸吧一下嘴,探手朝纸袋里摸索。
“最后一颗了,”他将纸袋团起放在一边,捻起雪花球在温寂忱眼前晃了晃。
“老师要尝尝吗?”
温寂忱转头,呼吸突然窒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他自我怀疑,是不是尚在梦中未醒。
可细致一看,金缕斜照中,那张愈发俊秀明媚的脸,确是与前一世里一模一样。
一样的轮廓明晰,一样的过目不忘。
只是……现在已经渐渐长大了的孩子,眼睛里蓄了满满的笑意,望着他。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一圈圈漾开的涟漪,若润轻风,恰迎朝阳。亦如,醺然酒意里,沐星河月华。
这是与他记忆里,完全不同的温暖。也是叫他不由自主,想要留住的难得的光明。
温寂忱看着他,目光愈发深邃,也越来越有压迫感。
然后,他倾了倾身……
“哈哈,”就在他寸寸靠近、即将含住那枚那枚山楂球时,元奕蓦地收手,飞快地填进了自己的嘴里。
也没有真吃,只轻轻咬着,口齿不清地在温寂忱面前嘚瑟,“我就知道,你肯定不吃……”
刚说完,温寂忱便上手扣住了他的后颈。
“阿喂……”元奕血液陡凝,猛一瞠目。
见温帝师眼睑微低,盯着他口中的雪花球。
他道:“谁说的?”
然后,在元奕脑子里浆糊还没甩出去之前,强势低头咬住了露在外头的一半。
瞬时,唇齿相碰,酸酸甜甜的味道,随着一处柔软的轻轻碾压,就此在口中漫延开来……
元奕的脖子僵了。
他脸上的笑也僵了。
呆呆地保持着最初的姿势,看着那一张淡然不沾尘埃的脸迅速靠近,又缓慢退出,好似整个人都被什么给定住了一样。
竟是连眼睛都忘了眨。
好半晌,一股热流窜上脸颊。疏忽间憋住不喘的那口气,也终于支撑不下去了……
“咳,咳咳……咳咳咳!”
可能是吓得,也可能是震惊的过火,半颗雪花球被他给吞了进去。元奕耳朵根子发热,带噎带呛的,剧烈地咳嗽开。
却见温寂忱面无表情地收手,回身,恍似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这下,元奕咳得更厉害了。
要断气似的。
他觉得温帝师得了病。
不是他得了病就是脑子被太阳晒得不好了。
或者就是……
元奕很不想承认。但是温寂忱自十八岁开始就一直在宫里教导他学问,期间,除了年节宴饮上被其他女子觊觎几次,之后再没接触过别的。
他也是不会让老师有机会接触别人。
所以,元奕就在想:他是不是把朕当女人看了?
毕竟温帝师自己说,喜欢年龄小的。没说喜欢雌的雄的。
而他刚刚好,年龄也不大。
反正不是故意作弄就是了。元奕抿抿唇,在胡思乱想道:他不是那种会开玩笑的人。前世今生,都不是。
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了!
元奕突然舔了下被他碰过的下唇,猛地就偏了头。
“老师……”他试了试自己前额的温度,又伸过去,对着温寂忱头上一顿乱摸。
“你是不是病了?”
“不对啊,一样啊?”他迷糊地尝试了,也探不出来个所以然,就顺着往下,“你是不是不舒服?哪里不舒服?”
元奕皱巴着眉头,眼看就要伸进去领口了,被温寂忱抓住了手。
“我……”莫名地,胸口小鹿咚咚咚,要撞破了脑袋。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而温寂忱抓住了他手也没动,就这么目光深深地与他僵持。
元奕感觉心跳的更厉害了。
“你,你你你……”
也就在这时候,手边的藤条动了一下。
“来了。”温寂忱唇角一挑,这才松开他。
果然有大鱼,还挺肥的两条,顺着洞口进去了横在里头出不来,因为过于拥挤,谁也不相让时,挣扎的跟要打起来似的。
元奕帮着收了藤条,满脸惊喜地凑过去,“老师,你真能捉到啊?”
“走走走,”一高兴起来,元奕就不想到底谁有病的问题了,拉住温寂忱就往回走,“哈哈,咱们中午有肉吃了,两条欸,爷爷看到一定要消气!”
转过头,温玄真就在不远站着,看着他们……
但是,没有消气。反而是更恐怖了。
元奕脚步一顿,莫名地心虚起来。
也不知道是来了多久,有没有看到不该看见的。
元奕胡想着,朵尖儿又开始发热。他抿抿唇,悄悄窥了一下温寂忱。
他倒是从容,提着藤篓朝温玄微一执礼。
温玄又瞪着他们看了一会儿,继而提步就走。
虽然隔得远,听不见,但是元奕还是知道,他肯定哼了。
“爷爷他……”
温寂忱神色淡淡的,自然地牵起他的手,“先回去。”
“哦……”元奕总觉怪怪的,特别是方才温玄看过来的眼神。像是他抢走了老头子心爱的肉似的。
他倒也没多想,跟着温寂忱回了院里。
也不知道叫谁碰了哪个闸,温玄的臭脾气上来了。一直到元奕将鱼放回水缸,他都还顶着一张仿佛欠了他银钱的脸。
暗沉沉的,还满满的都是敌意。
一点儿都不可爱。
元奕撇撇嘴,硬着头皮给他倒水,他不仅没喝,还瞪人。
午间吃完饭,元奕觉得自己心虚虚,主动帮他送碗,又被他瞪了。
“你会吗?”
“呃……”元奕一哽,诚实摊手,“不会。”
“不会就坐着!”温玄严厉地吼他,连同温寂忱也一起瞪了。温寂忱笑笑安抚了小皇帝,转而自己过去帮忙,却被他避开。
但他还是跟着这倔老头子进去了。
元奕实在猜不透老头儿发得什么疯,索性不去凑热闹,老实地躺在草庐下,拾起一本书来翻。
是温玄研究的养殖类记录,页面下方还认认真真标注了小记。想是打算养些鸡鸭来壮大门楣了。
元奕这样想着,禁不住抽了下嘴角。不是刻板印象作祟,就以老头儿的脾气,怕是养什么最后都像他。
想想以后有机会再来,进了院门,一群公鸡排一排,豆大的眼睛瞪着他。
或者一群鹅。
“啧啧……”元奕敲了敲书册,不敢再想下去。
厨房里头,温玄摔得碗碟乒乓响,温寂忱在一边看着,根本插不上手。
倔老头就不让他靠近,所以,温寂忱便只好淡漠又板正地站在一边。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将他带来什么意思?”
好半天,老头子最先憋不住。
“嘭!”他撂起洗好的铲子丢在灶台上,可以说是满腹怨气了。
“为了他,你破了我温氏的规矩,又破了书院的规矩。现在……”
他顿了下,转身,忍不住要抄什么来抽他,“现在,是想破了你为人子的规矩吗?”
温寂忱:……
他不答,温玄胡子都气得翘起来了,“不要以为你人不在书院,我不在府邸,就没人奈何得了你。”温玄肃声训斥,“我书院的戒律,对别的结业学子或许无用,可对你,是一辈子的模子!”
他道:“便是你现在为帝师又如何?我要真想再打你三十戒鞭叫你长记性,天也阻止不了!”
温寂忱:……
“我说话你听见了吗?”温玄突然提了声音。
“……”温寂忱抽回往外看的视线,方端雅揖手,“是!”
“答应了明日就回府吧!”温玄很生气,也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儿,“离家五年了,去祠堂里好好跪着!”
“我养你教你十数年,不是让你给人家做媳妇儿的!”
温寂忱:……
他倏地一滞,终于在自己祖父面前,开口为自己辩驳了一句,“是给您找了孙媳妇儿!”
“你还觉得……”温玄一把手里扫炤台的扫把掷了在他身上,“滚出去!”
“是,祖父息怒!”他竟是真的滚了,从容而镇定,连迈出的步子都不慌不忙的。
温玄就更气。
“爷爷又不高兴了?朝你发火了?”
刚走出去,元奕就嗖一下坐端正了。待温寂忱走近,他朝门里看了一眼,老头还不知道在忙什么呢!
元奕压低声音,“他生气了会脱你裤子打你屁股吗?”
温寂忱:……
他脸色沉了沉,“不会!”
温寂忱道:“会打你!”
元奕:……
他叹口气,突然觉得怪遗憾的,“但是我更想看你!”
“唔……能不能轻点儿,轻点儿轻点儿!”又被捏脸了,又疼又觉羞耻,赶紧认错。
温寂忱却是直接将人揪着脸薅了起来,“现在知道疼了?”
他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是想在这里,让祖父看你被打屁股?”
“不想不想,”元奕忙不迭摇头,“唔,你快松手,朕真的不想,也不想看你的!”
走出厨房的温玄,看着草庐下的俩人,竟不知为何,心里忽然平衡了点儿!
他鼻音轻抬,忍不住冷哼出声。
心道:你孙子抢了我孙子,我孙子欺负你孙子……
好像很公平!
作者有话要说: 先皇听见温老头的话,可能要拍了棺材板出来……
哈哈哈~
感谢“横戈马上行”的营养液,
我最近要复习考试了,所以隔日更肥章,希望大家谅解。
我尽量让小皇帝梦想成真~
——打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