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陈年旧文》青山瑟瑟

11、霸总（十）

　　张一童洗完澡，换了身舒适的居家服，蓝色的立领棉麻衬衫和靛青色运动长裤。随意吹了吹头发就下了楼。

　　到了楼下，却见两人已然依偎在一起，张一童正有些犹豫要不要上前打断，却听见关筱菻略带哽咽的说话声。

　　“我害怕啊，他这么多年都不记得，好容易最近开朗了些，我怕……我怕万一他想起来……”关筱菻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声线止不住地颤抖。

　　赵长林揽了关筱菻的肩，细声安慰：“若是一直不知道当然最好，但他人已经回来了，你瞒着阿至反而不是件好事，放心吧，他自己会拿主意。”

　　因着说话声并不是很大，又断断续续地抽泣，张一童只隐约听清赵长林提起自己，于是走近几步，撑在沙发靠背上，笑道：“偷偷摸摸说我坏话呢？看来真是，我是有多坏这都哭上了？”说着伸手揩了揩关筱菻脸上的泪痕。

　　关筱菻听了这话瞬时破涕为笑，一巴掌拍开张一童的手，嗔道：“可不是嘛，咱们家是既有皇位又有矿，累得你整日不着家的。”

　　张一童见妈妈还真怄起气来，憋着笑哄道：“妈妈最累，妈妈最辛苦。”以前沈至忙于工作长期不着家也不见她有什么不满，这到了自己这，半个月没吃顿好饭就委屈得不行了？真是给惯的。

　　但还能怎么样呢？当然是选择外援了。张一童转了脸就给赵长林使眼色，让他帮忙劝劝。

　　赵长林会意，连忙拍拍关筱菻的肩：“好了好了，不是说饿了，再等饭菜都冷了。”

　　张一童知道关筱菻也就是嘴上硬，挑了好几个她爱吃的菜夹给她之后，也就什么都没有了。反而嘘寒问暖地问起自己的近况。

　　“妈，哪儿瘦了？看看我这圆润的脸，我都觉得怕是胖了好几斤。”张一童也就是说说，毕竟长胖是绝对不被允许的事情。

　　关筱菻还真仔细地看了看，觉得可信也就点点头，嘱咐到：“再忙也得按时吃饭，你又不是二十出头的小年轻，仔细身体熬坏了，其他的事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要紧？”

　　张一童一边附和一边往她碗里夹菜。

　　又过了一会，只听关筱菻放缓了声音，犹豫着道：“儿子啊，你最近……公司里是不是遇到了麻烦？”

　　张一童抬头看着妈妈灼灼的眼神，以为她也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不想让她担心，但也不好糊弄，只好点头：“是有，但都解决得差不多了，你别担心。”真是奇怪了，这一个个的怎么都好像对自己的事这么清楚。

　　关筱菻张了张嘴，犹豫不决该不该继续问，遂转头用眼神询问赵长林。赵长林放下左手，拍拍关筱菻的膝盖，眼含鼓励，关筱菻瞬间就找回安心，对着张一童问到：“那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跟你说奇怪的话？”

　　“什么奇怪的人？没有啊。”张一童只当她随口问问。

　　“比如一个戴着眼睛说话阴阳怪气的男人，二十九岁。”关筱菻说完有些紧张地看着张一童。

　　张一童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认真想了想，不肖片刻，脑子里还真出现这么个人。

　　“晨耀的CEO，沈琅？”有些不确定。

　　关筱菻一听见这个名字，顿时脸色颓然，有些急切地问到：“他真去找你了？有说什么吗跟你？他有伤害你吗？啊？”

　　张一童这时候才发现关筱菻情绪有些不对劲，忽然想到自己原本也是有问题要问她的：“怎么了妈，你认识这个人吗？我记得之前在餐厅吃饭，你也是看见我背后的人之后情绪不对，我刚想起来，那天坐在我身后的人就是他。”

　　关筱菻抿唇良久，正色问道：“你可还记得小时候的事？”

　　张一童闻言瞬间捏紧了筷子，以为关筱菻是对自己有所怀疑。因为脑子里恰巧没有沈至八岁前的记忆，之前还以为是因为太小记不清了，现在看来是另有隐情。

　　沉思默想之后，张一童夹了口菜，随意回到：“妈说的是几岁时候的事？八岁之前很多事情我记不太清了。”

　　“哎，妈知道。若是没这回事，妈是巴不得你想不起来。”关筱菻叹了口气，看了眼赵长林，见赵长林点点头这才继续说到：“阿至，你有个弟弟。”

　　“嗯。”

　　“嗯？”张一童反应过来听见了什么，不禁有些怔忪，看着她妈有别于往常的欲言又止，瞬间就明白了，迟来的豪门祖传家产争夺戏？于是停了筷擦了擦嘴，一点儿也不意外：“是你的还是爸的？”

　　关筱菻还在忐忑于自己一时嘴快，这会听了张一童的话瞬间就气的脸都白了。还是一旁的赵长林及时反应过来，拍了拍关筱菻的背，接过话头：“阿至，这话可不能乱说。你妈说的是你堂弟，你大伯的儿子。”

　　张一童看着略显严肃的气氛，心里隐隐有个不好的猜测。

　　“还是我来说吧，”关筱菻也停了筷，抬头看着张一童，“这个曲……沈琅，他是你大伯的儿子。”

　　“我什么时候有个大伯了？”

　　关筱菻敛了愁容，垂眸片刻，再抬起头来时已是一脸平静：“那是因为你不记得了。”

　　“你大伯年轻的时候不学好，吃喝嫖赌没他不敢做的。家里拿他没办法，送他出去，结果他竟然染上了毒瘾……”

　　“这时候他在外头已经有了个叫曲清河的女人和两个孩子，孩子随妈姓曲，姐姐曲琳弟弟曲琅……”

　　“家里知道后派人去找大伯回来戒毒，顺带让俩孩子也回家里。可是你大伯不肯，曲清河带着俩孩子也执意要跟他一起……”

　　“你爷爷只好停了他的卡，让家里谁都别去接济。那时候你爸正接手公司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我又怀着茵茵身体不太爽利，那天下午早过了放学时间，却还没看见你回来，等意识到不对劲你已经被那畜生绑走了……”关筱菻说到最后已经有些泣不成声。

　　张一童握住关筱菻桌上的左手，安慰道：“都过去了妈，都过去了。”

　　一旁的赵长林也是抽了纸巾给她拭泪。

　　等关筱菻情绪稍有缓和，张一童才开口问道：“听你这话该是大伯对不起我，为什么反而是沈琅对我有很深的敌意？还有我为什么自己不记得这些事了？”

　　“那就要问问你那好大伯做了些什么。”关筱菻收了情绪很是咬牙切齿：“他让曲清河带你坐到窗沿上，自己去找你爸要钱。你爸只好一边安抚他一边找人去救你。”

　　“谁知道那姓曲的女人也是个傻的，一看到有人来就要带着你往下跳，好不容易安抚下来却见她脚下一滑，带着你掉了下去……”

　　“我受不了这个刺激，导致羊水提前破裂去了医院，醒来之后听说你也被送了过来，也是命大，被挂在晾衣架和遮雨棚之间，磕破了脑子，那女人就没这么好运了。”

　　“这就是我失忆的原因？”

　　关筱菻摇摇头：“不是，脑震荡养好了就没事了，你是……出了心理问题，恐高恐女人，我们担心你自己会出事，就带你接受心理治疗，还切除了一部分额叶皮层，这才好了。虽然之后也不怎么爱说话，可是我们都满足了。”

　　张一童可以想象当时的沈家众人度过了一段怎样艰难的日子。原来如此，之前还觉得奇怪，为什么沈至身边没有女人，为什么沈至冷情至极家里人也不说什么，反而关怀有加。

　　“那后来呢？”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导致曲琅如此仇恨沈家。

　　“后来，你大伯进了康复中心，毒瘾上了没挺过来。”回答的是赵长林。

　　“那曲琳和曲琅呢？他们怎么样了？”

　　赵长林摇摇头，叹道：“我们进去的时候看见床上躺了个小姑娘，已经没了呼吸，死于肾衰竭。至于曲琅，当时没有找到他。”

　　“有没有可能他当时躲起来了？”因为看见这一系列疯狂的举动后害怕得躲起来。

　　“没错，他后来出现过一次，我给了他一笔钱去了加拿大。这也是他这次回来我能一眼认出他的原因，”关筱菻喝了口水，解释到，“只是没想到……”

　　关筱菻没说完，忽然转了话题笑看着张一童：“所以你不知道看见你这些日子变得开朗爱说话了我有多开心。今天说之前我还很犹豫，怕你再想起来，现在看来，我儿子真挺抗造的。”

　　张一童看着她妈明显已经缓过来的笑脸，笑着说了句可不是，顿了顿又说到：“妈，花房里不是新进了批素贝特，你现在要是方便能不能帮我剪几枝回来？书房里的木笔已经蔫了。”

　　关筱菻闻言愣了愣，而后点点头：“好，我正打算去瞧瞧，长林，你吃完了也过来赏赏。”

　　赵长林应了声好，等关筱菻走远了才转头看着张一童问到：“把你妈支走是还有什么问题要问我的吗？”

　　“虽然这样问很冒昧，但我还是想知道，您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您进鼎盛是十多年前的事情，而且据我所知，您手下也有些自己的产业。”张一童点点头，问到。

　　“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些。”赵长林笑了笑，给自己倒了杯红酒，抬手示意张一童。

　　“我不用。”

　　“我以前不叫这个名字，”赵长林喝了口酒兀自说到，“叫赵为民。”

　　“赵为民？”张一童一听这名字瞬间精神一振，赵为民这三个字可是在四九城灰白两道流传了三十多年的名号，很长一段时间它就代表着四九城的规矩，近十年才慢慢听得少了。

　　“没错。”赵长林点点头。

　　“您就是赵二爷？”张一童很难相信这个气质儒雅毫无架子的男人年轻时候居然是两道老大，这双澄澈含笑的眼睛分明就是个儒商。

　　“都是别人奉承的，你可别这样叫。”赵长林摇了摇头，一饮而尽：“我跟你妈很早之前就认识了，比你爸还早。”

　　哦？似乎有隐情啊。

　　“就是你想的那样，”赵长林睨了一眼张一童的脸色，“后来你爸妈结婚之后我们就成了朋友，早些年你爸过世，你妈忙不过来就让我过来帮忙，后来的你都知道了。”

　　“后来近水楼台嘛我知道。”张一童打趣道。

　　“你这小子……”赵长林抬手朝着张一童点了点，有些无奈，却也没有辩解。

　　笑了会，张一童正了身说到：“林舅，这些年多谢您陪在我妈身边，我敬您。”说着拿起酒瓶倒了一杯。

　　“都是我该做的，算不得什么。”

　　张一童喝完擦擦嘴继续说到：“你们接下来怎么打算的？提前说好，我没有意见，茵茵也不会有。”说完笑看着赵长林。

　　说到这个赵长林却是不说话了，半晌才道：“我倒是想，可你妈不同意，应该是说她怕你们不同意。”

　　“原来是这样，等下次茵茵回来我们跟妈说说这个事，您放心好了。”

　　“再说吧。”赵长林吸了口气站起身来：“我吃好了，先去花房看看你妈。”

　　“好，我也差不多上去了。”说着也起身。

　　俩人走到楼梯口，赵长林忽然停了脚步，转头说到：“这个沈琅来者不善，你小心些。若是有什么棘手或者不方便的事情，交给我来做。”

　　张一童没料到他会这样说，心里顿时一暖：“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赵长林点点头，拍了拍张一童的肩膀，而后无声看了她一眼也就离开了。

　　张一童却看着他的背影，愣了好一会儿。

　　无论是沈至还是张一童，生命里的男性角色都有很大程度的缺失。许是对现下心里的这种依赖和满足感到陌生，张一童觉得眼睛有些酸涩。

　　自己来的这段时间，从未把自己真正当过沈至看待，仿佛一个看客一样，尽力维持着周围的联系。现在看来，这种态度对身边真心对自己的人是不公平的。

　　想清楚了，张一童陡然感到如释负重。不要再想着怎么做好沈至，而是想着怎么做好张一童。

　　这样想着进了房间，正要拿了手机去书房，正巧看见它震了起来。取过一看是沈茵茵。

　　这丫头这几天挺忙的，这会儿只怕刚下了戏，于是接通问到：“茵茵，刚得空休息吗？”

　　等听清电话里头说的什么，张一童瞬时皱了眉，冷声问到：“你说什么？”

　　张一童：啊，这就是父爱吧。
沈至：……
捉虫+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