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机》写点狂想

164、第 164 章

　　“行了，吴总说了别打死！”
　　“留条命不就行了。”
　　“操，这小子瞪俩大眼珠子吓唬谁？”
　　又是一脚，几人才停止。随后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似乎在收拾现场。有人拖起马思远的身体放进最里侧的洗手间，其中一人还将“此间已坏”的牌子摆在门口。
　　“啧，这眼睛怎么闭不上？”
　　是刚在最后补脚的那位，试图伸手将马思远的眼睛盖上，第一次没成功，不死心的继续第二次第三次，直到同行的人催促，才不甘心的离开，走之前回头看着那双眼睛，毛骨悚然的跑了。
　　这世间，往往最凶残的，内心都是最胆怯的。
　　最先说话的那个人临走前，关掉了洗手池的水龙头。
　　嘈杂的洗手间回归安静，偶尔有人进来上个厕所，看见“已坏”的门牌，纷纷转向别处，最里间，死一般沉寂。
　　机场内，拿着钱包静静等待的人，面色冷峻，看不出一丝情绪。
　　他舍不得王源，可是如果是马思远，心里的不舍也许能稍减一分。
　　不信你看，他现在就静静的坐在这里，没再去找他。
　　十分钟，半小时，一个小时......
　　时针一分一秒都敲在王俊凯心房，冷峻的面孔下，浑身的细胞都在喊：
　　去找他！去找他！
　　脑海中浮现他担心却客气的神情，所有的躁动都偃旗息鼓。
　　这一世，他选择了做马思远，那就如他所愿，还他自由！
　　可是，为什么你不离开？为什么你还在等待？
　　接机口的人川流不息，等待的人不知换了几波。
　　角落孤寂的身影，随着日薄西山，越拉越长。

　　空壳般身躯感觉不到疼痛，如行尸走肉，推门而出。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眼光，无视工作人员热心的关怀，跌跌撞撞上车，回到这座城市唯一的容身之处。
　　鬼使神差的，他推开了边角那扇黑门。
　　摇曳的烛光，映照着黑白相框里和蔼的面容。缭绕的香烟，飘向门口，熏疼了双眼，泪水瞬间滑落，新闻里模糊的身影变得清晰，平面的照片重叠着，唤醒记忆深处浓厚的亲情。
　　“爸......”
　　“妈.......”
　　薄唇微动，每一声都像一把利刃，狠狠的扎在心口。脸上是未干的血痕，心底是流淌的鲜血，流出的是记忆，一帧一画重现着昔日四口之家的温情。
　　“儿子，等妈打完这圈就去做饭。”
　　“儿子，明年爸带你们三个去日本泡温泉，你妈不是一直惦记着么！”
　　“儿子，什么时候给老妈带个媳妇儿回来？”
　　“源源，快给你弟换尿片，二宝尿了。”
　　“王源，你又吃泡面！”
　　......
　　嘴角上扬，是幸福的笑容。可那笑容尚未褪散眼底的湿意，就僵住了。
　　相框的一旁是一盒茶叶，还有一个标本，一本相册，那一夜带在身边的东西尽数摆在桌角。
　　不，还缺了一样，还缺了什么？
　　头炸裂般疼痛，不是因为外伤，而是由内而外的，千刀万剐的疼。
　　他喊不出来，他哭不出来，所有的疼苦流不出来。困在单薄的身躯里，互相撞击，寻不得出路，却疯狂的生长。
　　蜷缩在角落，双目紧紧盯着那依旧灿烂的向日葵。终于所有的痛苦找到了出口，双目涌出一股热流，顷刻布满连忙，血腥味包裹全身。
　　“马思远！”
　　在叫谁？
　　谁的声音，在颤抖？
　　谁的脚步，如此慌乱？
　　“哒。”
　　是什么，仿佛从心房掉落？
　　是白色的。
　　是......耳机！
　　“唔......”
　　双手慌乱的抓着脖子，每一下，就是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可脖颈就像被人禁锢，窒息感充斥肺腑，无论怎样挣扎都无法解脱。
　　死亡那么近。
　　“松手，快松手！”
　　“刹车，快刹车！”
　　“呲......”
　　“淑萍！”
　　“嘭！”
　　撞击声，哭喊声，爆炸声从耳机里传出。
　　脖颈的窒息感突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咸腥的气息，流入肺腑，席卷全身。
　　那是血液在流动，提醒着他：
　　他还活着。
　　也提醒着他：
　　他们死了。
　　因为他，
　　和他的一生挚爱。
　　三年，他逃了三年，回来竟然还是这副狼狈的模样。
　　眼神逐渐清明，聚焦回那张黑白的合照。双手撑地，身边的人伸手被他推开，扶着墙出了房间，将曾经的幸福锁在身后。
　　“你......”
　　伤哪了？疼不疼？去医院好不好？
　　所有的关怀都没能吐出，这一切突然变得逾矩，最后只有淡淡的一句：
　　“怎么先回来了？”
　　为什么没有离开？为什么回来却不愿意和我同行？
　　意料之中的没有回答，王俊凯叹了口气，打开医药箱，蹲在这个满是疮痍的人面前，用棉签沾着碘酒，认真仔细的抚过每一道伤口，洗净每一条血痕。
　　除了身体自然的痉挛外，王俊凯感觉不到一丝生气。
　　你到底怎么了？
　　你想起什么了吗？
　　担忧之余，心生一丝期待。可是回想起这个人蜷缩在角落的模样，王俊凯宁愿所有的期待落空。
　　所以当搀扶被拒绝时，他没再坚持，而是偷偷的，将散落在地上，早已断掉的耳机线捡起，藏在心口最深的地方，确保它不再露出。
　　“给我一针吧！”
　　清凉的薄荷音响起，王俊凯不觉锁眉，戒毒比想象中难，但他不想放弃，也不想眼前这个人放弃。
　　只是心底深处，在他没察觉到的地方，因这句话莫名松了口气。
　　至少等他把那些人都处理干净了，再迎回王源。到那时，即便偿了命，也无须担心世间还有人会害他。
　　“忍一忍，忍一忍就过去了。”王俊凯温柔的说道，抬头勉强露出一个算得上笑的表情，大概想说我会陪着你。
　　王源冷冷的看着他，没再说话。
　　收拾完伤口，王俊凯进厨房做晚餐，半个小时后，当他端着菜出来时，沙发凹陷的地方已经平坦。垃圾桶里，除了带血的棉签，多了一个针头，王俊凯的脸色与黑夜融为一体。
　　“爸爸，我回来啦，好香啊，今晚我们吃什么？”
　　孩子兴奋的声音打破房间的死寂，王俊凯清除眼底的情绪，看向门口，一大一小正在换鞋，一小的书包正背在一大的肩上。王樾鞋都没穿好，就扑向王俊凯，准备抓块肉先垫垫。
　　“去洗手。”
　　“洗手去！”
　　两人异口同声，王俊凯提此要求王樾习以为常，但后面这声竟然是土豆掉地上灰都不吹直接往嘴里塞的马思远说的，王樾惊讶的嘴里能塞一整个土豆。
　　“远哥哥，你今天被妖怪上身了吗？”
　　王俊凯轻咳一声，王樾连忙噤声，颠颠跑进厨房洗手，再出来这一篇就翻过去了。
　　很久以前，餐桌上只有王樾说王俊凯听，自从马思远来了之后，餐桌就有对话了，叽叽喳喳的能从校园聊到二次元，但今天餐桌又变成只有王樾一人说话的声音。
　　“远哥哥，你今天怎么不怼我了？”小孩子学网络词汇非常迅速。
　　“嗯？”王源抬头，眼底闪过一丝疑惑：“我为什么要说你？”
　　“你看你看，你竟然没用‘怼’字？”王樾就像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一样。
　　“那你也别用好不好？”说完，王源忍不住摸了摸王樾的头。后者一脸惊悚的缩向王俊凯：
　　“远哥哥，你今天......”妖怪两个字在嘴前转了一圈，愣是咽了回去，转成温暖的关怀：“不舒服吗？”
　　看着王樾听话的模样，王源鼻头一酸，皱了皱眉，压抑下眼底涩意，摇了摇头，笑道：
　　“没事。”
　　顿了顿，又恢复嬉皮笑脸的模样：
　　“今天是不是又趁你前桌坐下时偷移她凳子了？”
　　“你怎么知道？”王樾一问就意识到自己又上当了，连忙捂着嘴狂摇头。
　　“摇头也晚了。”王源夹了一块排骨放进王樾的碗中：“吃饭，吃饱饭哥教你泡妞，你这移凳子的伎俩比扯辫子还瞎！”
　　“我才不喜欢那个臭丫头。”王樾大声解释，明显为掩盖心思。
　　“好好好，不喜欢不喜欢，吃饭吧！”王源将碗里挑好刺的鱼块放进王樾碗里，还不忘嘱咐：
　　“多吃点鱼，才能变聪明；多吃点肉，才能变壮；多吃点饭，才能长高。”
　　王樾被这一连串唠叨整的有些崩溃，好在碗里都是自己爱吃的，便大口扒饭，还不忘吐槽一下：
　　“远哥哥，你今天好像畅姨。”
　　夹菜的筷子有片刻停顿，随后又挂上马氏笑容：
　　“吃饭别说话！”
　　“哦。”王樾连忙埋头扒饭，过会儿又觉得自己太听话了，补上一句：“现在更像！”
　　怕被呲，随时做好躲避准备。结果昔日张牙舞爪的人，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夹起一块青椒，吃了。
　　躲过一劫，王樾兴奋的又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爸爸，今天来接我的怎么是丽丽姐，畅姨呢？”
　　王俊凯正对着那盘青椒炒肉，有些失神，反应了一会才说道：
　　“这几天先让孙助理接你，我公司有点忙。”
　　不太想在这个人面前提吴畅，虽然没有那份心思，虽然马思远也不会介意他有没有那份心思。
　　“哦。”
　　王樾焉焉的应道，心里有些失望。
　　丽丽姐虽然也好看，但是不如畅姨温柔啊，而且丽丽姐每次接他都好忙，电话响个不停，都没时间和他说话。
　　“以后我送二宝上下学。”王源神态自然的说道，就像普通家庭夫妻商量着由谁接孩子上下学一样。
　　王俊凯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落到王樾身上，后者一脸惊悚。
　　他虽然没那么喜欢丽丽姐，但对比混世魔王远哥哥，丽丽姐不知多温柔。如果每天放学是远哥哥站在门口，他几乎能想到自己被夹在胳肢窝里领回来的模样，咦，太可怕，王樾果断决定拒绝。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王俊凯的视线又回到了王源身上，再没分给他半分。王樾撇了撇嘴，狠狠的咬了一块排骨，突然不想说话。
　　“麻烦你了。”王俊凯想从王源的眼里看出点什么，无论是对他们之间的客气排斥，或是与王樾之间生疏的痛苦，无论哪一点，王俊凯都可以任由自己的猜测生根发芽。
　　然而，王源只是淡淡的说了句：
　　“没什么。”
　　就继续埋头吃饭，再没动过那盘青椒炒肉，似乎刚才只是一时尝鲜。王俊凯收回视线，吃掉了碗里挑好刺的鱼肉。
　　“今晚我和二宝睡。”王源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道。
　　王俊凯手中动作一顿，没再找什么“自立”的理由，点了点头。从王源手中拿过碗筷，肌肤不可避免的触碰，就像触碰了什么极其恶心的东西，王源迅速收回右手，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的玻璃杯，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远哥哥，你又打碎杯子了吗？”王樾吃完饭，正坐在沙发上看熊出没，听见响声电视也顾不上了，连忙跑进客厅围观。
　　“不好意思。”王源微微皱眉，连忙蹲下捡碎片，还不忘嘱咐王樾：“你别过来，小心踩到。”
　　“哦。”王樾看来两眼，觉得不如熊出没精彩，又跑开了。
　　蹲着的动作扯到了后背的淤青，王源不自觉咬住了嘴唇。刚捡起一块碎片，一双指节分明的手越过他，准备去捡其他的碎片。
　　心中烦闷，想起刚才的肢体触碰，满是厌恶。
　　不是厌恶被触碰的人，而是厌恶因为触碰而觉得温暖的自己。
　　一手将碎片扫开，不管新添的伤口，沉默着将所有的碎片捡起，找了张报纸抱起来扔进垃圾桶。无视蹲着的身影，端起碗筷进了厨房，打开水龙头，仍由血水流淌，笨拙的洗着碗。
　　身后传来一声叹息，随后是轻微的脚步声。
　　“吧嗒。”
　　厨房的门被锁上了，王源没回头。
　　“对不起。”
　　洗碗的动作顿了顿，水流没停，王源继续洗碗。
　　“你在闹什么？”王俊凯有些恼怒，伸手关掉了水龙头：“如果是因为今天吴凡译的话，我向你道歉。伤你的人我一定会找出来，但你这具身体还属于另一个人，希望你能爱惜。”
　　王俊凯很久没说过这么长一段话，尤其是今天发生的一切，让他更不想开口。可即便心里接受了这个人不是王源，这张脸，这双眼睛，这个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能让他不自觉变回当年那个唠叨的人。
　　控制不住的想管他。
　　王源沉默着，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觉得有些好笑。然后他就笑了，掩去心中苦涩，转身出了厨房。
　　水流声又响起，忙碌的身影一如当年。
　　奈何物是人非，曾经最爱他的人，到头来还是未能认出他。
　　三年时间，所有刻骨铭心的熟悉都成了迟疑。
　　双目所至的，终只是躯壳一具。
　　灵魂深处，无人能及。
　　世间人，皆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