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机》写点狂想

147、第 147 章

　　没人见他说过话，即便当地的乞丐头子带人揍他，他也一声不吭。所有人都知道这不仅是个疯子，还是个哑巴。
　　直到有一天，一位老人牵着一个小孩出现在他面前，疯子突然间搂住孩子，孩子似乎刚会说话，只一个劲的叫着“哥哥”“哥哥”，一旁的老人瞬间泪流满面，疯子只是紧紧抱住孩子。孩子格外听话，就任由疯子抱着，丝毫不嫌弃，只是嘴里不停叫着“哥哥”，过了许久许久。
　　后来，人们发现疯子似乎一下子清醒过来，牵着小孩跟着老人走了。
　　人们忍不住感慨亲情的力量，也惋惜江边少了一个谈资，毕竟大家都好奇他终究在寻找什么。
　　王俊凯想就这样一辈子，他若生，便终其一生寻他；他若死，便终其一生伴他。
　　可当他奶奶带着他的弟弟出现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必须回到不属于他两的世界里，还他欠下的债。
　　三个月，羊城这个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某记者报道在某墓园发生诡异死亡案件，仓库纵火人落案，因放火罪与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尚美假货案罪犯被烧，坠海身亡。仓库救人英雄自首，因故意伤害罪被判三年有期徒刑。KR集团高层变动，大陆负责人莫名失踪，康家公子取而代之，做出第一个决议就是暂退中国市场，消费者一片哗然。
　　人们似乎忘记了他的存在，只是在遥远的小山村，一位老人一个小孩，为三位亲人办了一场葬礼。
　　王俊凯站在山头，跪在王氏夫妇坟前，郑重的磕了三个头，上了三炷香。
　　起身，看了眼在旁的衣冠冢，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克制住毁掉它的冲动，目光简短的停留。
　　墓碑上刻着他的名字，最下方一排小字：弟王樾立于二零贰伍年，一旁是亲人的名字。
　　仿佛他的人生，王俊凯不曾参与半分。
　　径直走过，再不曾回头。
　　后来，王俊凯逢年过节就会回来祭拜王氏夫妇，但从未在他的坟前上过一柱香，烧过一张纸。哪怕王樾懂事之后，跪在坟前叫他“哥哥”，和他说话时，王俊凯也只是远远的站着，不靠近半步。
　　尚美被假货案和骇人听闻的杀人案打击的一蹶不振，尚礼仁急火攻心，倒地不起，生命垂危之际找来王俊凯，手中紧紧攥着尚美护手霜，睁大眼睛看着王俊凯在股权受让书和董事委任状上签字之后，才落下了最后一口气。
　　自此，王俊凯实现了自己的承诺，守护了那个人珍视的东西。
　　王俊凯想带走王樾，被王源奶奶拒绝。他一个人背着行囊，游荡在青市街头，不知不觉走到了林大爷的摊位面前，却发现没有那个悠闲的身影。
　　他不来，就等他。
　　坐在那，一动不动就是一天一夜，人来人往，议论声声，异样眼光。一切与他无关，只是坐着，与世隔绝。
　　第二天清晨，一位出门买菜的老妇人见王俊凯还坐在那，忍不住走过来慈祥的问道：
　　“孩子，你怎么还坐在这？”
　　王俊凯抬头，双眼空洞，似魔怔了一般。吓得了老妇人急忙摇着他：
　　“孩子，醒一醒，醒一醒。”
　　见王俊凯两眼回神，老妇人这才松了口气，嘴里不停念叨着“阿弥陀佛”。
　　“这医院附近怨气太重，前两天老林头的战友走了，老林头的摊位也就收了。”
　　“说起来这老林头也是重情重义之人，战友为救他成了植物人，老婆孩子都跑了，老林头一个人撑着这个摊子，一摆就是三十多年，现在战友终于走了，这老林头解脱是解脱了，只是啊，这心里肯定就空落落的咯。”
　　老妇人说着说着意识到自己扯远了，拍了拍王俊凯的手，说道：
　　“孩子，你别等了，回家去吧，老林头不会再出摊了。”
　　“以后这老林头的汤圆豆花，是再吃不上咯。”
　　老妇人提着菜篮，朝自家走去，孩子们还等着她回家做饭呢。
　　冷清的街头，王俊凯的耳边却热闹十分，车水马龙的街头，热气腾腾的灶台，紧紧牵着的手，带着他穿梭在巷头巷尾，在此驻留，任性的点餐，津津有味的吃相，嘴角沾着的芝麻。王俊凯紧紧跟在在他们身后，悄悄的跟着他们闹，偷偷的跟着他们笑。
　　笑着笑着，一阵北风吹过，吹冷了汤圆，吹散了吃汤圆的人儿。
　　嘴角的笑容僵在脸上，十月初的青市，寒意渐入骨髓。

　　奄奄一息的尚美，在新老总魔鬼似的管理下，愣是起死回生，一年光景置身国内化妆品前列，产品却依旧是单一的护手霜。
　　只是每一个包装上，正中间的位置多了一个青年的剪影。
　　这一年，整个尚美都像是地狱一般，所有人都意识到，新上任的老总是个比阎王爷还可怕的存在。在公司，喊一声“王总”比一把刀架在脖子上都让人害怕。只要他在地方，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埋头苦干。自然有人受不了怨声载道，甚至辞职离开，但旧去新来，不变的是尚美的结界攀升的销量，与员工们日益上涨的工资，所以围墙里的人想出去，围墙外早已等着不少人，挤破头想进来。
　　当然，除了尚美惊人的发展和高昂的薪资，不少人非常好奇那件曾经轰动整个羊城乃至全国的案件之一的主角，在销声匿迹三个月之后，空降尚美的前KR大陆区负责人，是怎样传奇的存在。
　　“但是，听说王俊凯是个哑巴了。”
　　“怎么可能，当年KR入驻大陆的会议上，我还听他演讲来，真是年少有为，青年才俊呐!”
　　“可听尚美的人说从来没听见王俊凯说过话，那不是哑巴是什么？”
　　“这个有钱人的世界，谁知道，哎，对了，听说美国又要开始打伊拉克了？”
　　......
　　茶余饭后的街头，闲来无事的人们议论着听闻到的大事小事。

　　又是一年，当王俊凯不记得在办公室黑白不分多少个日夜的时候，特殊的铃声响起，那是他为王樾特定的铃声。浅眠的他瞬间清醒，接起电话，敲了敲话筒。
　　“小凯哥哥，奶奶躺在地上，我叫不起她，怎么办？呜呜呜，你快回来，我害怕，奶奶不会也要死了吧，小凯哥哥，我害怕。”
　　王樾的哭声从话筒传来，王俊凯外套都顾不上，穿着一件衬衫抓起钱包就往机场跑去，一边跑一边给村里的自家爷爷奶奶发短信。
　　等他赶到青市的时候，爷爷的电话打来。
　　“你直接回村里来，王源奶奶不肯去医院，现在吊着水，但看这架势是过不了今晚了。”
　　王俊凯握着电话的手忍不住开始颤抖。
　　一到家，王樾就扑进他怀里，瑟瑟发抖，嘴里小声的喊着：
　　“哥哥，哥哥。”
　　似乎这两个字能带给他勇气。
　　抱着王樾，王俊凯走进王源奶奶的房间。房内是村里大家族的人，见王俊凯来了，连忙让出一条路。
　　自从王家发生变故之后，村里人路过他们家总免不了感叹一番。对王俊凯却是竖着大拇指称赞，毕竟非亲非故，待人至此，实属世间少有。然而大家也发现，从小喜欢露着两颗虎牙的孩子，脸上再没有笑容。
　　没人敢问他那个人究竟是死是活，那两个字，成了王俊凯的禁忌。就像多年前王俊凯三个字于那个人一般，但同样的，这两个字怎么可能是王俊凯的禁忌，他急切的希望有人能在他耳边说起有关那个人的一切，帮他回忆那个人最爱玩的游戏，最喜欢的小龙虾，最害怕的牛鬼蛇神。还有，帮他想一想那个人最喜欢的杯子放哪了，经常翻看的动漫书在哪儿，排位打到哪了，还有那个人的篮球、魔方、一切的一切......
　　帮他想一想，他不想忘记那个人的一点一滴。
　　可是没有人，他只能自己一遍遍在脑海中回想。

　　“小凯......”
　　王俊凯走到床边，看着眼前因他丧子丧孙的老人，两年时间，她竟然苍老至此。似乎两年前，当她带着王樾来找自己的时候，就已经料想到今天的结局，所以，此时的她躺在床上很平静。
　　“我已经活得太久了，活够了，两年前我就想走了。”老人突然间精神抖擞，像以前一样和他唠起嗑来：
　　“可是我担心这个孩子啊，找到你的时候我更加不敢把他交给你，奈何这孩子和你亲，在家整天问：‘小凯哥哥什么时候回家？山上的李子熟了，小凯哥哥答应陪我去摘的。’也是调皮。”
　　老人看着王俊凯怀里的孙子，眼底竟然没有一丝不舍，两年的时间，足够她好好的和这个世界道别。
　　“难得他喜欢你，你就把他带在身边吧。”
　　“这样，你就不欠我们老王家什么了。”
　　王俊凯皱了皱眉，闪过一丝疑惑。那晚的事虽有有贾含的报道，但发生在那个人身上的事新闻只字未提，他活着是为了还债，但他从未提及。
　　老人笑了笑，说道：“两年的时间，你一个星期就回来一次，哪次不是次大包小包的，回来了也不搁自个儿家呆，从早到晚不是陪王樾玩，就是陪我聊天，临走之前还得去山头祭拜，这世间哪怕是一家人都做不到如此地步。”
　　老人颤颤的伸出手，轻轻的握住王俊凯：
　　“够了，早就够了。都是各自的命，没有活人替死人活着的道理。”
　　没有活人替死人活着的道理？
　　呵！
　　王俊凯不留痕迹地将手抽离，温和的目光闪过一丝冷意。老人手无力的垂下，轻声叹了口气。
　　这个孩子，太执着。
　　可执着的人，在这世间只怕遭罪的很呐！
　　“孩子，活人就好好牵挂活人，这世间还有很多牵挂你的人。”
　　王俊凯点了点头，不知听没听进去。老人却是没有劝说的力气了，即将油尽灯枯。
　　老人突然间大笑，安静的房间里回荡着，空气中飘散着腐烂的气息。王樾紧紧抱住王俊凯，面对陌生的奶奶有些害怕。
　　“我也要找我牵挂的了，去找我牵挂的！”
　　“老伴儿，儿子,儿媳妇，孙......”
　　最后一个音节卡在喉咙里，老人家咽气了。
　　屋里传来抽泣声，王俊凯的奶奶将他推了出去，准备给老人穿寿衣。
　　王俊凯抱着王樾，坐在了大门口的台阶上。
　　“小凯哥哥，奶奶是睡着了吗？”
　　王俊凯点了点头。
　　“她还会醒吗？”
　　即便大人再怎么哄孩子人死只是睡着了，他们也知道有些人的睡着与平时的一觉有不同之处。
　　毕竟懂得生，必然也就知道死了。
　　王俊凯看着王樾，小孩的眼角挂着泪水，是害怕却不是难过。
　　孩提时，我们会因为陪伴在我们身边的父母外出工作而哭泣，却鲜少为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再不能睁开的人而难过。
　　他们懂生离，却不懂死别。
　　王俊凯摇了摇头，告诉他奶奶不会再醒了。
　　“就像爸爸妈妈和哥哥一样？”王樾好奇的问道：“他们都说我的爸爸妈妈和哥哥睡在对面的山上，是这样吗？”
　　王俊凯看着对面的山峰，无神的点了点头，又不甘的摇了摇头。
　　王樾看不懂王俊凯的意思，但是不妨碍他将继续满足对世界的好奇心。
　　两人就一问一点头或摇头，从天明到夜深，到哀乐响起又停止，到王樾躺在他怀里沉沉睡去，到他静静的坐在门口，望着对面的山到天明......
　　葬礼结束后，王俊凯带着王樾回了羊城，从此结束了一个人住办公室的日子。
　　羊城的家中开始有成箱的玩具，桌上冰箱摆满小孩子的水果牛奶和零食。从此尚美的员工再没加过班，只是总裁在的时候依旧是地狱。
　　有一天，王樾幼儿园放学后，哭着让保姆阿姨领着他来尚美找王俊凯。当时的王俊凯正在开会，秘书迟疑了一会，想起王俊凯不要命的工作精神，直到会议结束后才通知他。当下，王俊凯将秘书开除，不管小姑娘如何哭着求他，这已经是王俊凯两年来开除的第N个秘书了，却是头一回因为个人私事。
　　从此，全尚美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王总有一个宝贝到不行的儿子，为什么是儿子？因为你听......
　　“爸爸，那你明天一定要送我去幼儿园。”
　　然后看见他们的王总点了点头，手中的小孩“吧唧”一口，亲的王俊凯满脸是水。
　　当天，尚美集团总裁的办公室成了一个儿童游乐园。
　　王俊凯看着将沙发和枕头堆成滑滑梯，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的王樾，回想起刚才王樾两眼红肿说的话，眼底满是心疼与歉意。
　　“他们说......我是一个没有......爸爸妈妈的孩子，说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孙悟空，我不想当孙悟空，我想要爸爸，我要爸爸，我不是猴子，呜呜呜......”
　　小孩说话无心，却伤人于无形。
　　“小凯哥哥，我有哥哥，我不想再要哥哥了，你当我爸爸好不好？我想要个爸爸。”
　　王俊凯听到这话的时候心漏了半拍，随后毫不犹豫的点头。
　　是的，你有哥哥，你一直都有哥哥。
　　你也有爸爸，有妈妈，但是如果你想，我就是你的爸爸。
　　那个周末，王俊凯就领着王樾回村开证明，尽管家里的长辈不太赞同，但没人阻止得了他。
　　于是，周一新上任的秘书吴畅接收到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帮总裁办理过户。
　　分了户，就有了独立的户口本，而他的户口本上只有两个人。
　　姓名：王俊凯
　　户主或与户主的关系：户主
　　姓名：王樾
　　户主或与户主的关系：父子

　　倦枕忽闻中夜雨，疏砧又报一年寒。
　　三年过去了。
　　他从未放弃寻找，那人却依旧了无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