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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今日这宫宴八珍玉食荟萃一堂,各将军起初有些拘谨,敬了几番酒,胆子大了起来,也敞开了肚皮开始吃。

      吃着吃着,感叹不愧是御膳,齿间留芳,口间带甜,连果酒都似是蜜做的。

      贺康晃晃琉璃杯中的晶莹酒液,觥筹交错间似是有了醉意,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坐在上座的人,眼里是毫不遮挡的炽热。今日他穿着红衣,绣黑边,走金线,一柄银冠束发是再精神不过了,无论身在何处都像发着光一般。

      许是感知到贺康的灼热视线,桓虞也看向他,起先那一瞥似是带着什么惊喜,定下睛来眼神又回到了平常。

      贺康捏杯的手指节泛白,一口一口地灌着酒。

      桓虞蹙起了眉,怎么班师回朝了还不高兴?他有些摸不透贺康的性子了。

      发现自己越发不了解贺康是在他十八岁的时候。

      那时他班师回朝也像今日这样一口一口地喝着闷酒。宴散了以后,贺康去了明光殿,直问道:“你身边何时又养了个孩子?”

      大概也只有他会对桓虞不用敬称,像个小孩一样咋咋呼呼,生气的时候会说:“臭桓虞,我不要理你了。”

      他说的这个孩子是桓虞刚从宗族里过继的,四五岁大点的团子,叫做桓祈,人小鬼大,聪明得紧。贺康蹲下来,仔细打量着这个孩子,杏仁般的大眼,稍稍上翘,也不知道像谁。

      桓虞抱起桓祈,耐心哄道:“阿祈乖,叫哥哥。”

      贺康黑着张脸,将桓祈从桓虞手中抱走,没好气地道:“叫叔叔。”

      “阿祈只比你小十三岁,为何不能叫哥哥?你与你哥哥——”

      “桓虞。”贺康打断他,眸子直直盯着他,“我也只比你小十岁。”

      桓虞一怔,抬头看贺康时发现他的眼神自己再也看不懂了。

      贺康轻道:“你好像从来没有叫我阿康呢。”桓虞心中一沉,却听贺康云淡风轻般道:“不重要。”

      贺康的眼睛也如杏仁一般,眦角较钝圆,但眼尾略略有些垂,看起来十分无辜。看向桓虞时像是一条乞怜小狗,尤其里面氤氲着雾气时,桓虞只恨不得什么都答应他。

      可是贺康的眼睛干干的,桓虞却觉得他要哭了。

      这次也是,两人明明隔着那么远,桓虞看着他便感觉他要哭了。嘱咐宫人上醒酒茶,贺康却一口不喝,看向他的眼神充满执拗,不知在与谁较什么劲。

      桓虞心里一团乱,武将再说些什么已是无心去听了。

      宫宴到最后桓虞只觉索然无味,散场以后他回明光殿,贺康也跟着他。

      桓虞走在前,贺康跟在后,两人身后都再无旁人。

      去明光殿的这一路好像永远都走不到头似的,月光穿过树荫,穿过窗棂,洒下一地碎玉。贺康步履有些轻忽,披上一层清冷的月华,疑心是靠近了什么淡漠的帝王心。

      这夜太冷了。

      两人隔着一臂的距离,贺康踩着桓虞的步子,却恨不得这路再长些。

      进了明光殿,桓虞撤下宫人,瞧着贺康不甚清明的眼神,叹了口气,倒了盏茶给他:“怎么喝这么多?”

      贺康摇头未接,桓虞却先松手,于是这茶便径自落下,茶水湿了贺康衣袍。

      贺康伸手抱住桓虞,低下脑袋,在他耳边轻声道:“桓虞,我回来了。”

      桓虞浑身一僵。

      贺康的声音也像是喝了今晚的琉璃佳酿一般有些嘶哑沉醉,“我把哥哥没有打下的北幽十二州收回来了。”

      “……”

      “你高兴吗?”贺康松开了桓虞。

      桓虞不说话——当然他也说不了话了,下一刻贺康便捏住他的下巴吻了上去。贺康唇舌温热又极具占有性,扫卷着桓虞的口腔,攫取着他的气息。贺康嘴里的酒味渡进了桓虞的口中,桓虞竟觉得自己也要醉了。他拼命伸手想要推开贺康,却被贺康一手攥紧两只手腕,一手搂住了腰。他欲用脚踢开贺康,贺康却像是早有准备似的,微微相挡,见招拆招,在不经意间却将他搂得更紧了。

      他挣脱不开贺康的束缚,惊觉贺康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竟已变得这样强大有力了。

      乱了乱了……

      两人的心跳声,津液交换溢出的声音,还有桓虞唇间溢出的抵抗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好像什么都乱了套了。

      桓虞不停挣扎,却是无济于事,这个晚上有什么已经悄然变了质。

      忽然,桓虞觉得自己脸颊有些湿润——贺康的眼泪竟砸在了他的脸上。

      他……哭了?
      桓虞能听到贺康鼻子急促的吸气声,他的气息很不稳。

      这个激烈的吻终是已桓虞咬破贺康的舌头告以终结。

      桓虞打了贺康一巴掌,怒道:“混账!”嗔怒时的桃花眼比往日凶狠得多。贺康将他从眼看到唇,然后喉头滚了滚。

      他想,桓虞连生气也这么好看。

      桓虞这一巴掌力道很大,贺康唇边立刻溢出了鲜血,可他却像是感知不到疼痛似的,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下嘴角。这动作很慢,直勾勾的眼神看向桓虞,甚至像品味刚才那个激烈的吻一般。
      桓虞觉得自己要疯了。

      “好像并不是很高兴,”贺康眼眶发热,自顾自道:“可是桓虞,我见到你很高兴。”

      “我很想你。”

      桓虞用手背用力擦着嘴唇,想将先前贺康留下的痕迹擦拭干净。贺康眸中一暗,忽而瞥见案台上放的那把剑,剑柄刻着什么字他再清楚不过。

      “你还在想着我哥哥?”他拿着剑质问道。

      像是有什么秘密被撞破了似的,桓虞恼怒地将他推开:“滚出去。”

      “贺青已经死了十二年了!”贺康怒道。

      桓虞劈手夺过剑,扬声道:“滚出去!”

      贺家是桓虞的软肋,因为贺家长子贺青是桓虞的心上人。

      桓虞不知道说他是心上人对不对,三十年也只有贺青走进过他的心里。

      两人相识于微时,母亲是手帕交,贺夫人常带着贺青进宫,久而久之两人同吃同住,同学同玩,感情很是深厚。

      北幽十二州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贺青出征以后桓虞抱起了佛脚,吃斋三月,日日诵经念佛,为他祈求平安。

      他甚至向神佛祈愿,若是贺青此役能回,纵是舍去他二十年寿命也在所不惜。

      桓虞的身子骨不大好,自小便是泡在药罐里头,可他却愿意用自己的寿命换贺青平安。

      贺青一去便再没回来,尸体都没寻着。将士们只找到他随身的剑,带回来给桓虞。

      桓虞接过剑,转身落下两行清泪。

      回到宫里看见案台上抄的那些经书,他讽刺地笑了。他怎么会,怎么会寄希望于神佛呢?

      那之后京城便再无一家佛寺了。

      桓虞沉疴不起,卧病中不知做了什么梦,心里一绞一绞地疼,执意要去安国大将军府去看看,元盛只得秘密地安排人护送他去贺宅。

      彼时贺家二郎正坐在门口吃糖,桓虞将他与记忆中小时爱吃糖的贺青重合了,一时心痛难当,竟晕厥了过去。

      后来他病好将贺家二郎带回宫中抚养。

      其实说来,贺康原是不叫贺康的。只是因为他哥哥贺青乳名阿康,这便承了这个名儿。他原先是养在别院的,性子沉静,父亲说也许他走不了“武路”,便不强迫他习武。他与哥哥很少见面,也并不亲厚。

      阴差阳错,竟是当了他哥哥的替身。替身也好,桓虞却时时保持着清醒,替也不让他替得完全。
      桓虞的胸口起伏很大,应该是气极,贺康想替他抚背顺气,桓虞却躲开了,沉声吐出一个字:“滚。”

      贺康垂下眼帘,郁卒地离开了。

      这夜,他躺在明光殿的顶上,回味着先前的那个吻。

      绷着的泪竟直直淌了下来。

      可他并不再是那个哭了就能自由向桓虞索抱的年龄了,他有些羡慕养在东宫的桓祈。

      忽地他抖了个激灵,好像明白为什么桓虞会在宗族里挑那么个孩子当继承人了。桓祈捏拳咬牙的神态满是坚定,一如他年少时得模样,或许说,就像他哥哥一样。

      何况他的眼睛与他哥哥那么相类。

      这真是……贺康遮住眼睛,不想再去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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