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极尽风流》徐风来

24、忌遗憾

　　当季玄默心情沉重的走出习堂，一眼就看到了独自等在不远处的任晶莹。他看到了她的不安，也看到了她的不安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瞬间消散后绽放的笑颜，她的笑颜亦如初见时的美丽烂漫。四目相视，他温柔的一笑，沉重随之掩藏。

　　任晶莹提裙轻快的奔到他身边，仰首笑着，轻轻问道：“皇叔，我会被选上太子妃吗？”

　　季玄默负手而立，道：“你会被选上太子妃。”

　　任晶莹仰望着他，不禁想起了他们初见时他说这句话的样子，那时的他神态安然，徐徐散发着通天彻地的强大，弥漫开言出必成的震撼力量。今日他再度说起，神态依旧安然，依然有着强大震撼的力量，却多了几分深沉与无憾。

　　他何以深沉？

　　他因何无憾？

　　任晶莹忍不住仔细去探究他眼神里细微复杂的情绪，好像有艰难的承担，也好像有难耐的遗憾。

　　季玄默在她的探究下暗暗握拳，沉稳的敛起所有情绪，道：“从今往后，你可以名正言顺的唤我皇叔了。”

　　任晶莹的笑容定住。

　　季玄默道：“从今往后，我可以名正言顺的以皇叔的身份被你依靠。”

　　任晶莹的笑容在不知不觉的纷纷潜褪着。

　　季玄默道：“你此生始终要赤诚坦然。”

　　任晶莹忽如一尊石像，定在天地间。

　　季玄默亲口告诉她道：“任晶莹，你成为了太子妃。”

　　任晶莹成为了大盛帝国的太子妃！

　　夜幕降临之前，一道喜庆的圣旨从懿园颁出，传向四面八方，诏告天下：藩属国任国的嫡长公主任晶莹美丽聪敏温淑贤德，经由皇太后、皇帝、王上、太子殿下一致决定，特册封为太子妃，于明年三月初六与太子殿下大婚。

　　在钟太后见到季玄默双膝跪于眼前，听到他明知是无理的要求却出言答应，无法不接纳任晶莹为太子妃。依他的禀性，他不会也无需虚伪应承，他用这种方式，坚守他最在意的亲情与最深刻的爱，是隐忍地背负，还是猜测到了隐情？无论如何，他选择了答应与任晶莹生育子嗣。

　　皇帝季隐之并不知道太后提出了什么无理的要求，而季玄默的一跪一答应，是郑重无比的承诺。他真是一如既往，对待自己钟意的少女也不自私的占有，而是用心的成全其愿景。他用自己的力量坚持拥护他选定的太子妃，也会用自己的力量使大盛帝国的江山永固。他会恪守本分，能处理好一切，值得信任。

　　任晶莹如愿以偿的被选上为太子妃，心中涌动的欢喜没有想象中的强烈，她只是在僵定片刻之后笑了，笑得恍惚，恍如隔世。在恍惚过后，她知道自己真正打开了大盛帝国的皇权之门，踏上了一条登向大盛帝国高处的锦绣之路。她珍惜这个结果，更珍惜季玄默。

　　季玄默很清楚自己对任晶莹的感情，自从第一眼初见，他就愿意让这个勇敢天真的美丽少女开心自在。喜欢一个人，最终是要让她开心自在，恰好她也很会让自己开心自在。

　　待任晶莹被宣回习堂，宣布立为太子妃之后，季玄默当众沉着说道：“我为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准备了一份贺礼。”

　　在众目好奇之下，他打开手掌，亮出了一枚钥匙。

　　季玄默道：“王宫中谨渊楼的钥匙。”

　　众人无不一惊，耳闻过谨渊楼的人，皆知此楼是王宫的财富宝库，陈放大量珍稀贡品与金银财宝，是王上自幼的积蓄私库。

　　季玄默道：“谨渊楼中一切赠予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此钥匙交由太子妃掌管。”

　　他很慷慨，深沉相待，权力与财富皆能予出，用意一目了然，就是要让任晶莹能正大光明的拥有富贵。

　　“谢谢皇叔。”任晶莹欢喜的笑着上前，恭敬的接过贺礼。比起这件贺礼，她更欢喜的则是能当众唤他皇叔。似乎，比起成为太子妃的喜悦，她更喜悦的亦是与季玄默有了实实在在的身份关系。

　　太子殿下季辽已经心如死灰，因孟颖而起的震奋曙光，在破碎中熄灭。他坠入无边冰冷的黑暗里，万念俱寂。他是命中注定的太子殿下，活在太子殿下塑成的躯壳里，无人在意他真实的感受，总是一味的替他做主安排一切。即使是太子妃的人选，看似询问他的意见，不过是手握皇权的长辈们在暗中进行权力与亲情的较量，他的意见无关紧要。

　　如果不曾见到孟颖，季辽便不会有心仪的太子妃人选。如果皇祖母不曾询问他的意见，他就不会燃起强烈的、狂喜的、渴求的希望。希望幻灭了，意志崩裂了，他承受着无以复加的心灵打击，沉默着，绝望的沉默着，双眼一黑，昏了过去。

　　太医们速为太子殿下诊查，虽无大碍，但太子殿下的气血亏虚更甚。

　　通过密询太医，季玄默验证了自己的猜测，母后向任晶莹提出有悖伦常的要求，果真是太子的身体缘故。太医言明，太子近期在服用新配制的药物，药效显著，助于延长太子的寿命，但若经年累月的服用此药，会对阳精有所损伤，恐难生育子嗣。

　　季玄默恳切的道：“诸位医术高明，务必尽快制定出两全之策，在延长太子寿命的同时，一定要让他能生育子嗣。”

　　太医们面面相觑，此事曾密禀皇太后，皇太后的决定是：以延长太子寿命为主。

　　身为皇祖母，钟太后不得不选择延长嫡皇孙的寿命。为掩盖子嗣困境，便自己担着愚昧的名义，强硬提出有悖伦常的要求。

　　见太医们面露难色，季玄默明白了母后的旨意，沉着的说道：“你们都是本王从天下遍寻而至的良医，本王一直信任你们，从未为难过你们。”

　　太医们自是知晓王上的君德，他知人善任，不仅从未为难过他们，也从未为难过他们的国家。世人皆知是王上的怀柔政策，救无数苍生于屠杀灭国危难之中。

　　“太子若是不能生育子嗣，事关重大，非本王的初衷，定也非太子所愿。”季玄默以商量的口吻命令道：“暂停为太子服用新药，待太子妃生下嫡长子之后再为太子复服，如何？”

　　“是。”太医们当然要听从王上的命令，如果皇太后怪罪，王上不会不保他们。

　　“有劳。”季玄默希望太子殿下是健全的，不必发生有悖伦常之事。

　　与太子妃大选结果的颁布相隔一个时辰，另一道喜庆的圣旨从懿园颁出：皇帝赐婚，大盛帝国的季嫆公主下嫁任国的世子任光熹，明年三月初二大婚。

　　季玄默向皇帝建议，季嫆公主的内心自卑而清高，比起下嫁帝都的权贵家，不如嫁给藩属国的世子，将来当一国王后。任国的当朝国王仁慈、王后贤良，家风仁和，最为重要的是任光熹对季嫆一见倾心，他温和朴素，应会包容她爱护她，或许是她的上好归宿。

　　这个观点，亦是季玄默当时答应任晶莹之前所想到的。纵观帝都适龄的青年才俊，综合考虑各在朝堂上的权势地位，季嫆公主下嫁至任何权贵家，皆不合适。

　　皇帝对胞弟季玄默可谓是言听计从，没有疑忌。在皇帝眼里，季玄默自幼就胸有雄略，以天下大局为重。

　　大盛帝国与藩属小国任国双喜临门。

　　整个天下陆续知道了在中原一带有一个小到常常被忽略的王国——安逸贫穷的任国，莫名的洪福滔天，它将随着与帝国的结姻，渐渐光辉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