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异游戏：壹》观寂见

15、你在等谁？

　　在东东的命令，其他学长姊都先行离去了，面对质问，太子还真的避无可避。

　　太子头上漂浮著一个云朵状的法器．沐霝殊华，元神还是那般贵气，自肩甲垂下的小披风在风中狂舞，织绣的羽翼图腾翻飞，在夕照中显得光华照眼。

　　他不慌不忙从司令台边缘跳下来。
　　而身后的火凤凰守护张开华丽的双翼，将主人严密拢罩在保护之下。

　　“我不知道。”太子坦然微笑，一摊手：“你也没把社长位传给我。”

　　这时候，东东松开抓住叶峰的手。
　　叶峰勉强从草丛里挣扎爬起，狼狈拍去身上的泥土草叶，惊魂未定。

　　东东和太子隔著一段距离对视著。
　　没多久，还是太子先别开视线。

　　“说说而已。开玩笑的。”

　　东东朗笑起来，一把将太子扯过来：“你觉得我会当真？”

　　“神木吵好久啊，我想说你们会自己处理……我又没办法搞树，也只有你们两个的血开得了神木封印，能开就能关吧？”
　　太子吐吐舌头，扮鬼脸道：
　　“倒是我们社团的妹子们，是真的慢。”

　　这么一说便算是认错了。
　　东东也不较真，他背着手绕了神木一圈，似笑非笑的脸庞蒙上夕暮的阴影。

　　叶峰和太子乖乖跟著绕树重新检查了，同样看不出什么端倪。
　　神木没有受到外来的损伤或咒术刺激，它只是……

　　在不正确的时间，忽然自动醒了。

　　刚刚那一刹的尴尬早已烟消云散，但叶峰一边蹲下来摸树根查看土壤，侧眼朝身旁的太子望了一眼。

　　“呃，太子……”

　　“怎样？”

　　“没事。”

　　太子像是忘记先前的话，狐疑的看叶峰一眼。太子周身的灵气沁凉如水，和叶峰的炎火正好相克。
　　擦肩而过的那一刻，叶峰忽然想起，他本以为东东会让太子当社长，而不是他。

　　◎

　　话说叶峰觉得他这个基友很奇妙。

　　太子自小由仙娘千凰玄女亲自指导，专精于结坛结界，布五行阵法，还有各种仙界法宝的使用，这点叶峰的确不如他。

　　叶峰记不住繁琐的阵犄配置，没有钻研也学不来，太麻烦了，但叶峰有更直接的方法。叶峰会认阵眼，灌注强大的灵火直接破坏，没什么东西是火不能烧的，无坚不摧，简单粗暴，一招见效，反正叶峰一直都这样打。

　　叶峰跟太子的关系亦敌亦友，也是因为东东。东东说要从两人之中选出最强的一位。从社团迎新的第一日开始，东东便让他俩较劲。

　　前年夏天刚入学，神木即将苏醒召集新生，东东暗地立下游戏规则：

　　“这回我们就按神裔馆最古老的规矩吧，不搞投票不玩暗盘，强者说话。谁先找到神木，我就让他当下任社长。”

　　东东言出必行，他带著当届的干部全都躲在暗处，带了码表计时。一个角度观察不够，东东还把社员分三方位布署，又分别记录计时。

　　东东很认真，顶着九月正午的骄阳，等到的第一名新生，便是叶峰。
　　被神木烦到无法午休的叶峰，很快就跑来神木下了。

　　但叶峰完全没发现附近有埋伏，他急著要把（他幻想中）隐藏在神木底下作乱的妖怪打出来，所以沉浸在自己酝酿的必杀一击中，反倒被东东的恶作剧吓到差点走火，非常狼狈。

　　叶峰躺在树下闭眼调息，安静不到十分钟，冷不防，从司令台后方的围墙传来蹦的一声。

　　有人从高处翻.墙跳进校园，把叶峰吓醒了。

　　没想到，翻.墙同学也是灵能者，他剑眉星目，身材修长，在他身后，一只金红色的凤凰神鸟随之自空中轻舞飞下。
　　叶峰不禁眼睛一亮。

　　以净眼看起来，翻.墙同学穿着银蓝色的肩甲和护腕，纹绣繁复精细，右腰配了一口光灿的宝剑，左侧系了天雷令牌，长筒战靴侧边配有一整排飞刀，胸口隐隐藏着晶莹通透的护心珠。
　　每一样都看起来价值连城，俨然一副仙界贵公子的打扮。

　　叶峰暗暗称奇：
　　去哪打到这么顶级的装备？他在异界混了几年怎都没看过？
　　到底要打什么副本，才会掉全套神装？！待会要好好请教这位道友！

　　“第二名？”罗谦问。

　　“不…他可能才是第一的。”汪浩说。

　　翻.墙同学不慌不忙，无视大家好奇打量的目光，他一落地立刻忙着把汗湿的头发往后拨顺，拍拍裤脚灰尘，仔细整理仪容之后────

　　“要拿了吗？”围墙后面还有一个中年男子的粗声。

　　“好了好了，老板，150元对吧。不用找了。”

　　翻.墙同学貌似熟门熟路，他伸长了手，硬从围墙顶头的接过一大袋饮料，这才站定回头，轻快的对全场打招呼：

　　“Hello，大家吃饱了吧？我顺道买饮料给你们，交个朋友！这天气热炸啦……啊，你们也有听到这棵树讲话对吧？”

　　翻.墙同学笑嘻嘻的直接发起饮料，一人一杯人人有份。
　　除了叶峰。

　　“1、2、3、4、5、6、7、8……欸？少一杯？多一个人？”

　　他站在叶峰面前，刚好两手空空，袋子里的饮料一杯也不剩，他歪著头盯著叶峰，困惑的扳起指头重算一次，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刚刚好像没看到你？”

　　“我明明就在这里啊。”

　　叶峰理直气壮，因为他也想喝珍珠奶茶。
　　只有他没被请到，太过分了吧！

　　但翻.墙同学坚持到底：
　　“不对，我买的时候没看到你。你是多的，没你的份。”

　　“欸？” 的确好像哪里不对？难道……

　　这位就是太子徐子翊。

　　在汪浩学长的判定中，太子才是第一名，他发现神木的时间不仅早于叶峰，还把分散在三区的躲藏社员全都揪了出来，才能买足人数刚好的饮料。

　　问题是，太子很不上心。

　　太子毫不在乎神木可能引发的危机，自顾自吃饱喝足，外加采买一大袋饮料才悠闲的翻.墙回来，一副天塌下来也没他事的悠哉。

　　论警觉性，叶峰的确输了，但叶峰的优点很明显，他一发现异状便抛下一切出过来，还拼尽全力企图阻止（他认为的）妖物作乱。实质上，叶峰才是真正第一个到达神木的人。

　　怎办？
　　东东的游戏规则倒没想过会出现这种情形。
　　很长一段时间，叶峰跟太子一直都处在竞争状态，分立于东东左右。

　　那也是东东想要的，他不时丢出了一些临机考题，观察两人的反应，
　　东东内心自有一把尺，谁都捉摸不清。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叶峰连自己怎么胜出都不清楚，东东最后把社长之位传给他。

　　太子看似不在意，就爱开这种玩笑，微酸，笑东东偏心，笑叶峰傻人有傻福。
　　毕竟太子一直习惯要什么有什么。

　　◎

　　此刻太子也不怎在乎叶峰的内心戏，争位玩笑随口说惯了，检查不出神木的问题，太子乾脆望向远处的东东。

　　东东却凝视著汪浩。

　　“你看怎样？”

　　汪浩并不回答，只是耸耸肩，欲言又止。

　　东东挑眉冷笑，眸光一沉：

　　“我在问你话。”

　　“走吧。我们别管，都别管。”

　　汪浩刚转身，东东便伸手拦住他的去路，汪浩只得止步，定定的看住东东，严肃的神情里，隐隐透出一丝抑郁。

　　“我们约好了，毕业就走。” 汪浩的语气听起来竟像哀求。

　　“你想隐瞒什么？”

　　两人对视的眼神，像是一场隐形的角力已经展开。
　　东东倒也不慌不忙，汪浩才将右手插入口袋，灵气欲发未发，东东已经抬起手来，飞快停在他耳际边。
　　抚过。

　　叶峰和太子连忙起身，他们早已养成默契，迅速退到东东身后，分立左右。神裔馆内部随时可能开战，珍惜生命，要站对边。

　　出乎意料的是，东东为汪浩调整好眼镜的角度，又帮汪浩把没扎好的发丝往旁拂，顺手在那银色的单耳环轻点一下，每个动作都温柔的令人毛骨悚然。

　　东东放轻了语调：
　　“你输了。让我。”

　　汪浩微微退了一步，僵持了许久，终于低眉敛目。
　　两人过招如蜻蜓点水，肃杀之气却浓烈，在无声的紧绷中，东东若无其事笑了。

　　“我不管，不看。”汪浩掉头离去。

　　直到树下只剩三人，叶峰还觉得被那股无声的势压得喘不过气。
　　东东的法场随著神木的树根，悄然蔓延在他们足下，冷冷的，却随时可能将周边全都翻腾而起。
　　叶峰和太子也不约而同，缓缓后退，退出那个范围。

　　东东收了气，又像没事一样，他掏出了英文字根词卡，就著渐暗的天光迳自翻弄起来，抽空温书备考。
　　叶峰和太子不敢闲著，很识相的闪到一旁去自己找线索。

　　少了众人围绕的喧哗，放学后的校园也逐渐沉静，唯有神木引发的能量波，持续如潮汐拍打着海岸般，一波一波在他们身边来回震荡。

　　太子搜索校园一圈后就放弃了，叶峰连续推理三次都被打枪，实在也想不出除了“神木吃错药”以外的可能性，他向来不做太复杂的思考，那不是他的习惯。

　　东东复习完字根，很快把整叠小卡塞回口袋内。他打算试试别的方法。
　　他踩着罡步，在周围画出一个小小的巽风阵，之后蹲在树干前把手掌覆在泥地上，像在探测什么。
　　他身法依旧纯熟，背对着叶峰，叶峰看不出异状，但心下更加不安。

　　东东已闭关好一阵子，完全不动灵力，连仙界那边领导也签准了，不吵他，所有的事都等以后再说。大考仅剩数月，这是人生的重要大关卡，不容一丝差错，整届学长姊都在全神贯注备考。
　　就因为叶峰解决不了的差错，把他们读书的步调全都打乱了。

　　是叶峰的错。

　　“学长，对不起……”

　　“你们两个，站远点，闭上眼睛。”东东笑。

　　“嗯。”

　　这命令听来奇怪，但叶峰还是乖乖照做了，他一闭眼，奇异的寒风便迎面而来。
　　周身的空气好像瞬间被抽开似的，呼吸一滞，那罡风又冷又冽，扑在脸上使人晕眩，极度刺耳的音频骤然在耳边尖声响起，宛如地狱底受到撕裂酷刑的犯人惨嚎，嚎叫的撕心裂肺────

　　黑色的意象扑天盖地袭来，裹住了叶峰。叶峰大为惊骇，下意识立刻暴气临敌，但那恐怖感稍纵即逝，东东迅速起身，右手瞬间翻掌收摄乾净。
　　一点灵气也不显。

　　天色昏暗，叶峰隐约看到什么残影，不是东东惯常的银亮灵光。
　　宛如魔气的黑影，转瞬便遁入东东身后。

　　“听到什么了吗？”

　　东东回头冲着叶峰和太子俏皮一笑，眨眨眼，笑容再坦然不过，连同性的叶峰都为之目眩。
　　他眼眸那么澄澈，静等著叶峰的回答。

　　“没有。”

　　于是东东哼起歌来，他自创的即兴小曲。

　　◎

　　叶峰向来怕被东东直盯着瞧，那是东东的武器之一。
　　因为东东本身就是让人很难招架的干扰源。

　　入社的第一天，东东贴在叶峰耳畔密语的那一刻，叶峰都怀疑自己性向要被掰弯了。
　　叶峰很努力适应，东东是全校的风云人物，绯闻和外务诱惑一大堆，一言一行都是全画面攻击，他只是想做就做，随心所欲，偏偏就是天生带股邪魅，不特别撩谁，但也没绕过谁。
　　或许谁也绕不过。

　　但东东一直很强势，他在神裔馆亲手盖起城堡，一层又一层的阵法盘旋环绕，而他是城堡的绝对主人。
　　社办周围是繁复的魁罡流铃阵，由108个小结界相连，环环相扣，如同坚不可摧的城池，外头庙宇的镇守程度都没比神裔馆夸张。

　　如果遇到紧追不舍的麻烦，逃进神裔馆就安全了。
　　除了防御功能外，神裔馆居中还布有冰心阵，东东自天池仙湖引来的水雾，化为氲岚细细编织，让灵气耗损的社员能够尽快恢复。

　　东东想得很周到，神裔馆便是个小军事堡垒，里面还有大量的仙界法器，是东东从边境弄来的。
　　他从战场上收罗了为数极度可观的各式兵器，还有天枢宫给他战功的封赏，全扔在神裔馆内，让大家自由取用。东东把自己的财产捐出，彻底落实公有制，却也没要大家跟进。那是他个人理念的实践。

　　“有喜欢的，你们就拿去。”东东不以为意。

　　叶峰刚入社时，堪称两袖清风的无产阶级，第一把剑还是东东赠的，但叶峰使得很不上手。他习惯徒手拆阵，靠蛮力取胜。
　　东东看得无奈，送便送了，也没收回，叶峰就当珍宝收藏著，也舍不得用。

　　当东东把整个城堡交给他时，叶峰只觉得沉重无比，远压过心底刚冒出苗的小窃喜。
　　他学著操纵108道魁罡流铃阵，学得焦头烂额，他把法器分门别类排好，但东东留给他的东西多到连柜子都搁不下。
　　社史创社影音日记每一个处都有东东夹入的注记，东东的眉批简短轻嘲，叶峰甚至读不懂。

　　东东彷佛俯瞰著他，居高临下。
　　叶峰想青出于蓝，所有眼睛也盯著他，看他能不能追上东东。

　　那压力很沉。最后叶峰甚至不敢直视东东的笑。
　　他只敢偷瞄他。

　　于是叶峰又偷瞄了一眼，此刻东东偏头倚着神木沉思，黯淡的月色从树梢筛落洒在脸庞，冷峻凝然如白玉。

　　糟糕！肯定是嫌他笨了！

　　“小叶，你在怕什么？”

　　“我……”

　　“我只是心烦。”

　　东东伸手在书包乱翻一阵，掏出一包烟，又递一根给叶峰。
　　烟是校园违禁品，但东东掏得如此流利，叶峰进退两难，太子马上熟练接过。叶峰讪讪的看两人点起了烟，在烟雾缭绕中陷入静默。

　　“你觉得今晚会有啥来？”太子问。

　　“我心里有个想法。”
　　东东悠悠吐出一个烟圈，说：
　　“就这神木，底下有颗魔物的心脏。它有灵识，你觉得它在找什么？”

　　“找像我们一样的人来当行令者？”叶峰说。

　　东东仰头大笑起来，按著叶峰的肩膀笑得很豪迈：
　　“我说你啊，脑袋真是……硬得很适合当首座行令。
　　你不觉得逻辑先后有错吗？是林元丰，我们的第一届社长，先开启神木封印的。”

　　“对吼！”叶峰抓抓头，恍然大悟。

　　神裔馆的社史记得一清二楚，第一个出现在神木下的异能者，便是十多年前一位叫做林元丰的大学长，也是创社社长，他还拍了一系列的V8，用影像记录那时发生的大小趣事，这套画质模糊的影音档在神裔馆被视为珍宝，代代相传，后人全都耳熟能详。
　　是林元丰先开启神木的。
　　没有首座行令的能力，神木召唤就不会存在。

　　“那就是先有首座行令，才有神木的封印？对吧！”叶峰击掌回答。

　　东东扶著叶峰继续笑，笑得前俯后仰。

　　“太子，你讲你的想法给他听。”

　　太子胸有成竹，得意道：
　　“我觉得这跟【何谓天命】一样，是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答不了的。”

　　“哦，又刺我了。”东东反手狠戳太子的肩窝，太子哀叫一声蹲下去。

　　何谓天命，那便是东东给叶峰和太子的重要考题之一。
　　他要他们去想哲学问题，害两人伤透脑筋。

　　太子还蹲著耍赖，东东便抬脚去勾他：“你一直没交出答案，何谓天命？”

　　“我还在找。我很诚实，不说假话，这是忠于我本心的答案。”

　　太子再度巧妙应对，东东却一把将他拉起，一语直问：
　　“还没找到，那你活著干嘛？你回千凰宫去当你的太子，多爽。”

　　“……哎，赶人了。”太子笑得有点尴尬。

　　“你在逃避我的问题。逃避你不想面对的压力，包括你仙娘千凰玄女。你拿这问题去问她看看。”东东再度进逼。

　　“我不敢。”

　　“小孩子。”东东轻嘲。

　　“可不是嘛。”

　　太子乾脆认了，一皮天下无难事。

　　东东也不追问了，他捻熄了烟绕著神木踱步一圈，抬头以净眼遥望天际，自语道：“我说我的。我在等人。等【最后一人】。”

　　叶峰立刻知道东东指的是什么，全社都知道，因为那正是神裔馆创社的谜团。
　　第一届社长林元丰曾经预言，他在这树下等待最后一人，等到那个时刻，世界就会被结束，再重新开始。
　　就像一枚沙漏，在某只看不到的手中翻来覆去，往复又重来的循环轮转。

　　“那是我的梦。我梦到星空上有只眼睛，她要我等。她会来。”
　　东东以鞋尖轻点的泥地，神情有点飘渺，彷佛回忆著既悠远又不确定的事，声音越来越低，宛如呢喃。

　　“我想在毕业之前找到她。可是啊，只剩春季的最后一次机会了，对吧…”

　　晦暗的夜幕忽然破开一方天光，光晕朦胧如同细细的雨雾，洒落他一身。
　　终于，月儿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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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成长型，别转台啦（拉住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