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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再见展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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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大病了一场,昏昏沉沉,尽是些旧事。
等他终于将养好身体,能到院子里散步的时候,已经是大半个月以后了。
八贤王让他安安生生歇了三天,才在黄昏时候踏入他院子。
白玉堂对他充满了愤恨,但他也百思不得其解,“你是如何怀疑了五爷的?”
八贤王袖着手悠闲踱步,“不是你自己说的么?”
白玉堂道:“我说了你就信?桂叔就怎么说也不信。”
八贤王笑眯眯道:“你知道这身体的原主人是个什么样的性格吗?”
白玉堂当真不知。
八贤王道:“这么说吧,演儿是个说话怕吵着蚊子,走路怕踩到蚂蚁的人,从你第一声跟我说话开始,我就知道你必不是他。”
白玉堂明白了,他眼珠子转来转去,“所以你派人调查我。”
八贤王笑,“也因此趁机让你给跑了。”
白玉堂想起他逃跑那天晚上回来的四匹马,那叫一个恨啊,他当时若是快走几步,进了山河锦绣坊会怎样?可想起这个为老不尊阴狠恶毒的老头子,他心里把不准。
八贤王走到他跟前,紧紧盯住他眼睛,“我也算释了你的疑了,怎么样,这么多天,想清楚了没有?”
白玉堂怒瞪着他,如果眼睛能杀人,此时八贤王已经死了一百次。
八贤王抬手指了指大门,“你如果不愿意,现在就可以出门,去开封府,甚至去闯皇宫,你试试看,能不能扳倒我。”
白玉堂眼光闪动,这倒是个好主意,出了大门,天高皇帝远,谁还管得了他?
八贤王道:“出了这个门,你就不是赵惟演,同时的,我只要动动手指的功夫,立马便能让山河锦绣坊至少有一百条逆天罪过,派去清剿叛匪的军队只需五千人就能踏平陷空岛,你核算一下,划不划算,为了一个人,损失许多条人命。”
白玉堂愤怒的几乎站不住,想象中的画面让他双腿发软,他绝望的叫道:“我与你何怨何仇,你这样逼我害我?”
八贤王走开两步,转身来看他,笑眯眯的,“说实话,我是喜欢你的,顶欣赏你的,从了我,亏待不了你。”
白玉堂跌落在地面,指甲挖进土里,全不管手指剧痛,指甲鲜红。
八贤王踱步到他跟前,居高临下的看他,“能给我答案了吗?”
白玉堂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我同意你的条件。”
八贤王满意的点头。
白玉堂道:“作为交换,我也该提出我的条件。”
八贤王笑了笑,“你凭什么以为你有这个权力?”
白玉堂扬高脑袋,“我能选择让你得到一个听话的赵惟演或者不听话的,就凭这点。”
八贤王点头,“说的有道理,你说吧,什么条件?”
白玉堂道:“我要出门,绝对的自由。”
八贤王脸色冷了,“还是没放弃,是么?你可以试试——”
白玉堂打断他,“我答应过你就不会反悔,白玉堂从来一言九鼎,我有亲人,有朋友,我可以不认他们,但我不能忘了他们。”
八贤王脸色稍缓。
白玉堂道:“还有一点,我绝不是任何人的所有物,包括你,你最好别惹急了我,惹急了我,我敢捅破这个天。”
八贤王道:“要自由,可以,按我的规则来玩。”
真是蠢透了的、让人吐血三升的规则。
八贤王命人抱来几乎堆满半个院子的书简、书册,白玉堂目瞪口呆,“你要我考进士?”
八贤王道:“考进士烂读四书五经就行了,这些,有别的用。”
白玉堂大概翻看了,“通典,唐史,史记……这是要考古?”
八贤王道:“初春之前,这些书,你要烂熟在肚子里,若在春节前完成了,过年时候我去开封府可以带着你。”
白玉堂早些年也是认真读过书的,还考了个秀才,只是后来父母亡故,没人管他,学业便荒废了,现在被迫啃书,也真是,天道好轮回啊。
深秋时候,白玉堂读史记,八贤王刚好来查看他进度。
白玉堂冷笑,“我若是韩信,誓死不受胯下之辱,管他是否他日封侯。”
八贤王淡淡看他,“战乱之时,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如韩信一般,有大才而不用,明明有拯救苍生于水火的能力,反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死了,他就是历史的罪人。”
白玉堂目瞪口呆,愣了一会,道:“便是忍辱了,他最后又落得个什么下场?还不是中了埋伏,被个娘们乱刀砍死。”
八贤王道:“那是他不知足,咎由自取,他若能及早功成身退,哪里有的身遭横死。”
这席话让白玉堂直愣愣在院子里想了半天。
冬天里第一场雪后,白玉堂缩在锦裘里瑟瑟发抖的时候,八贤王来给他送燕窝。
说起这个,白玉堂还是感激的,八贤王不杀他之后,一直在尽力调养他的身子,他把以往的内功轻功外功练起来,到这时候,他虽然比不得一个青年壮汉,但身体是轻快多了。
白玉堂捧着燕窝斜眼看他,“隋唐时候,儿子抢了爸爸的皇位,外公抢了外孙的皇位,玄武门血流成河……这些东西写进历史,也不嫌恶心。”
八贤王一哂,“这还是被美化了的历史,有理由便要找个理由,好歹篡位是迫不得已,自古成王败寇,有甚稀奇?”
白玉堂盯着他,“就比如说,太|祖暴薨?”
八贤王正端着茶要喝呢,手腕一抖,热水洒了整个袍袖,白玉堂冷眼看着祺瑞着急忙慌的给擦拭,八贤王倒是没怒,“不错,你说得对。”
白玉堂冷眼看他,“你不恨吗?本来皇位该是你的。”
八贤王垂眼,重新端起茶杯,笑了笑,“你提到隋唐,咱们便说隋唐,前朝有个诗人叫皮日休,写了一首诗,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说的是炀帝开创的大运河,假想炀帝没篡位,而是让杨勇当了皇帝,必不会有大运河。”
白玉堂道:“可他到底自己作死了江山。”
八贤王道:“不错,正如唐朝太宗说的那句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身在上位,心中装着百姓,便能时刻立于不败之地,玄武门血腥不假,可世民皇帝开创的一朝盛世惠及了他多少子孙,惠及了多少百姓。”
白玉堂不语。
八贤王道:“历史,没有对错,真要分对错,用百姓的利益来算吧。”
白玉堂道:“就拿你来说,连自己的儿子都敢杀,心中却装着百姓,所以才能被百姓爱戴为贤王。”
八贤王笑眯眯道:“是这么个说法没错。”
白玉堂道:“你位高权重,但江湖人也不都是草莽,都是无脑,就拿展昭来说,他家道殷实,武功高强,在江湖上何等的自在,偏偏来给包大人做奴才,便是他心里有着百姓。”
八贤王道:“展护卫我素来是敬重的。”
白玉堂道:“同理,我去襄阳城绝非是胡闹,纵然我轻敌而死,并不是我多么的任性妄为了,我当时是为了取颜兄长的印信的,那印信若在襄阳王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八贤王笑,“难为你还记着这一茬,我如何不明白?当时是故意拿话激你的,我不说了么,我是很喜欢你的,要留你下来,总要用些手段。”
说到这个,就算认了命,白玉堂至今也百思不得其解,“你到底杀了赵惟演,又强留下我,是为了什么?”
八贤王道:“该你知道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
白玉堂道:“那是什么时候?”
八贤王没有立即答话,他长吸一口气,视线放在远方,“等你足够强。”
白玉堂道:“怎么个强法?达到我以前的武功水准?”
八贤王笑了,“跟着我,你早晚会知道的。”
春节前,狠狠的下了一场雪,白玉堂十分担心,到时候大雪围门,他这去一遭开封府的机会岂不泡了汤?
说起开封府,便不由想起猫儿……
好歹天从人愿,腊月二十五开始天空放了晴,白玉堂便盼除夕,过了除夕,便盼初三,因为八贤王承诺了,初三这天,他约了包拯下棋。
初三这天,白玉堂起了个大早,穿上他最喜欢最舒服的衣服,坐在门口等八贤王。
八贤王亲自来接他,八贤王依旧是一袭蟒袍,在蟒袍外加了件狐皮披风,白玉堂忽然发现,他不过四十出头,头上的白头发便再也隐藏不住。
八贤王叮嘱他,“这是关键的一仗,记住了,你是谁。”
白玉堂默默点头,他心中苦涩,曾经的风流恣意,竟然像是一场梦,他像是一只鸟,被无情的折断翅膀,还被逼着学鸡走路。
八贤王笑,“别这么不甘愿,来,叫声父王听听。”
白玉堂蓦然瞪他,“你说什么?”
八贤王道:“你瞧瞧看,动不动你啊你的,这是为人子该有的态度么?做戏好歹做全套不是。”
白玉堂瞪他一会,偏过头去,“我不叫。”
八贤王作势转身,“那好,今日你不必去了,刚才开封府传过来话,展护卫今日巡街,刚好经过这里,顺便护送我过去。”
一听见展昭,白玉堂的心就乱了,急忙叫道:“慢着。”
八贤王转身笑眯眯看他,“来,叫一声试试看,就算以你本来的年龄,我也是你的长辈,也不算我占了你便宜不是。”
白玉堂不甘不愿的从牙缝里挤出了“父王”俩字。
他挤出了不要紧,有人几乎气红了眼,那位世子爷叫做赵惟叙的在不远处的树干后面无比怨毒无比嫉妒的看着这一幕。
跟在八贤王身后,走到赵惟叙附近时候,白玉堂朝他挤眉弄眼,故意恶心他。
走出赵惟叙视线之外,八贤王笑着摇头,“真是不改顽童脾性。”
白玉堂道:“说的是你那位窝囊废世子?”
八贤王笑道:“说的是你俩。”
随着越来越走近大门,白玉堂的心就越吊了起来,除去那次夜里逃跑未遂之外,这还是他第一次走出大门,他本该欢呼雀跃的,但他竟然紧张的两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双脚左右都分不清楚……
大门在不远处,八贤王猛然站住,白玉堂差点被自己的脚给绊倒,他瞪眼,“怎么回事?”
八贤王看着前方,淡淡道:“深呼吸,控制你的情绪。”
白玉堂有些讪讪,他强迫自己重新整理一下情绪,深吸一口气,“好了。”
八贤王重新举步,白玉堂紧跟其后,他控制着自己,直到看到那一抹记忆里永远不会褪色的红。
他直直的看着展昭,忘记了一切。
展昭还是老样子,黑色官帽,红色官服,厚底皂靴,腰里挎着巨阙剑,依旧的英姿飒爽,依旧的意气风发,真要说变化的话,他眉目间的柔和是白玉堂不曾见过的,一丝隐隐的不详在他心里划过。
展昭的视线看了过来,他朝他走了过来,展昭还能认出他么?不一样的皮囊,不一样的身份,可是展昭那么敏锐机灵——
展昭朝着八贤王施礼,然后看向白玉堂,询问道:“这位便是从不轻易出门的小殿下?”
白玉堂颤抖起来,直到有人以手臂把他揽入怀抱,八贤王宠溺的声音在他耳边,“演儿身子骨一向不好,这才刚好了些,听说我要拜访包拯,便吵着要同去,展护卫,不会麻烦吧?”
话说的温柔,捏住白玉堂手臂的手可一点都不温柔,尖锐的疼让白玉堂回神,他垂下眼睛,此时他迫切需要这种疼,要不然说不准他已经朝着展昭冲了过去。
展昭的清润声音在不远处,“怎么会呢?王爷及小殿下请上车,展昭护送你们到开封府。”
白玉堂浑浑噩噩的上车,视线不离展昭左右,直到八贤王遮住他的视线,凑到他耳边低声警告,“记住我说的话,想想山河锦绣坊和陷空岛。”
白玉堂推开他,继续追寻展昭的身影,“我知道,不用你教。”
八贤王道:“展护卫的功夫据说高的很,你这样盯着他是要让他起疑?”
白玉堂猛然收回视线,满腔愤恨无法排解,他一拳头砸向车厢侧栏。
祺瑞立即在车外道:“王爷?”
八贤王道:“无事,继续走。”
白玉堂注意到展昭有意无意的往车厢里一瞥,他知道刚才的注视一定让展昭察觉了。
八贤王道:“不要有第二次的情绪失控,你负不起这个责任。”
白玉堂闭起眼睛,咬牙,“我知道。”
八贤王道:“我建议你装作对开封府无限向往的样子,可以跟开封府的任何人套近乎,切记,一定要装作对开封府完全陌生的样子。”
白玉堂不语。
八贤王道:“如果你做不到,我建议你回府做足了功课再来。”
白玉堂蓦然瞪他,“我不回去。”
八贤王回应他的视线,“你今天的表现,目前为止让我很失望,我希望你做些什么来弥补。”
白玉堂自然也知道,但有些事他自己都控制不住啊。
八贤王道:“作为一名赵姓子弟,你首先要学会的便是喜怒不形于色,你现在所有的情绪在我眼里都等同于赤裸裸的,这真的是很愚蠢。”
白玉堂冷笑,“你别指望我真的变成一名什么赵家子弟,我永远也不会成为你这样。”
八贤王凑近他,“我并没有要求太多,如果你达到一定的标准,我将给你一个奖励。”
白玉堂道:“什么奖励?”
八贤王道:“从开封府出来之后,我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