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一壶温酒向长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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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家的三公子虽为人张扬、脾性狂妄，但他自认自己仍是君子，行的也是君子之事。所以，即使他在脑子一热就答应了柳寒衣要邀请她来山庄一事，甚至在事后就有些后悔，但他还是与这位“兰花刀客”说定了时间。
对此，柳寒衣不由笑道：“莫非贵庄不欢迎所有姓柳的人？”
叶三公子立刻拍案：“我爹才不是那种心胸狭隘之人！”
可话是这么说了，也当着姑娘的面儿给撂下了，就算叶庄主真的不同意他带柳寒衣去山庄做客，他叶炜也要强将她带回去了。
故而叶炜回庄后先往环湖碧舍去了，找到了他那向来少言寡语的长兄叶大公子叶英。他找到叶英的时候，后者一如往常，正抱剑立于一株参天老树下，一身明黄的衣袍端端正正，没有一丝多余的皱褶。脊梁笔直，身姿也笔直，一动不动。若不是偶尔拂过的风会将叶英的发丝扬起，才能让人知道他是个人，否则都会产生这是一柄孤寂的老剑的错觉。
叶英素不爱说话，也不喜与旁人嬉闹，他们叶家三个弟弟都对这位大哥又敬又怕，就连闹翻天的叶炜也不例外。
于是他踟蹰了一下，也就是这一踟蹰，让靴尖不小心踩上一瓣落花。
就在这一刻，仿佛风静时寂，叶英回头看他，目光平如镜：“何事？”
叶炜挠了挠头，向他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无非就是支支吾吾、曲里拐弯地探了探父亲叶孟秋的行迹，在得知对方暂时在闭关、明天不会出来的答案后，松了口气。
叶英侧目：“何故问起父亲？”
叶炜噎了一瞬，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冷哼一声，回答的语气倒也无在外那般狂傲：“还不是因为有个讨人厌的家伙明天要来山庄做客罢了，而她的姓好巧不巧地与那霸刀一脉一致，又自称是霸刀的人。可她也不看看，她使得武器、拿的功夫，又有哪些是同霸刀有关的？我看也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叶英未曾接话，空气便安静下来。叶炜停留了一会儿，见叶英无意再多言，就开口离去。却不想他刚一转身，叶英的声音随风而至，温和却古井无波。
“是‘兰花刀客’？”
叶炜惊道：“大哥你知道她？”
也不怪叶炜这般惊讶，毕竟不仅仅是他，就连藏剑山庄的其他少爷、弟子与剑仆都知道，这位叶大公子几乎不出山庄一步，也从未见他对哪个江湖传闻产生兴趣。故而叶英忽然准确地说出了叶炜所说之人的称号，自然叫他惊讶起来。
不过叶英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抬起手，将怀中抱着的剑托在左臂，右手轻覆剑身之上，极为认真地注视着它，仿佛在凝视最亲昵的人。过了半晌，他叹息一声，说道：“‘兰花刀客’柳二姑娘，使一把奇形怪状的刀，掌法绝伦、轻功精妙，亦会凌波腾空之技。我在庄中听过关于她的传闻，自然也知道你与她比试当日的情形。虽说柳二姑娘与你比试之前，你已大败江南豪侠，她胜之不武，但是，”说到这里，叶英看向叶炜，嗓音严肃了几分，“只一句不知真假的‘出自霸刀山庄’的话语，便叫你失了分寸，乱了章法。三弟，你可记住这个教训了？”
叶炜沉声应下，不待他回答，便又听叶英道：“柳二姑娘叫什么名字？”
叶炜道：“柳寒衣，她自称是柳寒衣。”
叶英一顿，转而叹息一声，“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叶炜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又等了一会儿，见他这大哥的确没有想要说的话了，方才离开了环湖碧舍。他一扭头，便想起来自己又忘了提出与大哥比试一番的提议。可还来不及懊恼，就又念及明日要拉柳寒衣来山庄做客，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不过事实证明，柳寒衣没有叶炜想象中那么难搞。
她一大早便乘了扬州的船，也不知她是几时到的山庄码头，但叶炜一出山庄大门、来迎接她时，就看见这“兰花刀客”撑了一柄兰花纸伞，站在庄外的树下，亭亭而立。
叶炜在烟香楼第一次见她时，她穿的是黑白两色的武服，往后几次约战切磋或是茶楼相见，柳寒衣也都穿的是极贴合江湖侠女风范的衣着。可今日，她穿了身浅色阔袖长裙，肩头一抹，发间未着饰物，远远瞧去还以为是江南温婉的小娘子。
“你今日为何这般打扮？”
“我是客，自然要好生打扮一番。”
“这衣服又是哪来的？”
“昨日我去了锦华庄，叫老板娘拿了你们这儿最时兴的款式给我。”
叶炜了然，怪不得他每次见她，她穿的都是不同款式的衣服。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一旁的剑仆听了简直汗颜，也不知他们这一句天一句地的为什么能互相聊这么久。从山庄大门聊到楼外楼，再聊到环湖碧舍，都未曾停过。
叶炜带柳寒衣在庄内溜达了一会儿，便在一株巨大的银杏树下驻足。柳寒衣向前走去，将手贴上了古树的树身，不由叹道：“藏剑叶家崛起二十载，至今尚是一代，便已有如此规模，着实让我开了眼界。”
就如同这银杏树一般，终有一日会长成遮天蔽日之势，将她柳家彻底纳入树荫之下。
柳寒衣未曾了解过霸刀没落、藏剑崛起的内幕，但在同方乾学武之时，终究是摸索到了一丝九天之间的变化。他们谋划的内容她尚且不知，但她能嗅到危险的气息，也能感觉到这计划会牵动整个中原武林。
为此，便要让霸刀山庄行至山穷水尽、付出这般沉重的代价吗？
柳寒衣长叹一声。
叶炜蹙眉：“怎么了？”
“我没事。”柳寒衣道，“却是叶大公子，来了为何不说话？”
叶炜悚然，回头一望，竟真的瞧见他那长兄立于门口。
叶英没有抱剑，身后也没有剑仆，反倒拎了两壶酒，穿了身白衣，看起来不似往日那般清冷孤寂。
不等叶炜将“你怎么知道这是我大哥”以及“你为何知晓大哥的到来”这类问题一并抛出，柳寒衣便转身过来，面向白衣的青年，抱拳行了一礼，解释时一字一句，皆咬字清晰，嗓音明朗：“我从叶三公子处听过您，知叶大公子剑法超群、武功卓然，故而在我发觉有人到来、但叶三公子未曾发觉时，我便知晓，功夫在他之上且与我相当之人，唯有叶大公子。我名寒衣，柳姓，见过叶大公子。”
叶英垂目看她。
柳寒衣今日穿的是裙装，理应像江南姑娘那边柔柔一拜，可她这一抱拳，却未让人觉得有多违和。
她是个奇人。
她从不适应环境，而是环境来顺应她。
至此，叶英忽觉心中迷雾尽数拨开——果然，“兰花刀客”该是这般人物。
他素不关心江湖传闻或奇人异事，但不代表他听不见藏剑弟子们的闲谈。他是知道那些豪侠的，也知道三弟叶炜在外闯出怎样的天地，直到那“兰花刀客”大败“无双剑”的消息传来，他的睫毛方才动了动。
“兰花刀客”，很久未曾有人有过这样的名号了。江南的侠客，甚少有以“刀客”“剑客”之称而出名的。他们更多喜欢什么什么刀、或者什么什么剑的称呼，比如被称作百花刀的周凌云或是公子剑温玉山，他们都不是什么过于厉害的刀客与剑客，只是周凌云“百刀碎花”和温玉山“出鞘无血”的场景或习惯，才有了这般称呼。
他们不是“刀客”，也不是“剑客”。
可柳二姑娘不同，她是“刀客”。
她也应当是个以心悟刀、以身试刀的人，——与叶英一样。
而现在，他见到了她，不由松了口气。
——“兰花刀客”，不负其名。
只是她这名字——寒衣，寒衣，“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听来着实伤感，也不知父母是在何种情况下为她取了这般的名来。
叶英敛去眼底的波动，而后颔首，边走到银杏树下将酒坛放到石桌上，边说道：“柳二姑娘是客，不必太客气，可直唤我名叶英。”
叶炜闻言侧目：“大哥？”
叶英垂目：“这是父亲的藏酒……”
叶炜大喜，立刻将方才的疑惑抛至脑后，便低头去琢磨这两坛藏酒。
柳寒衣趁此将面前的叶大公子打量一番，忍下了吹口哨的冲动，冲对方笑道：“既然如此，你也不必与那叶三一样，总是‘柳二姑娘’‘柳二姑娘’地喊，叫我一声寒衣就好。”
柳寒衣本以为叶英会从善如流喊上一声，却不想对方抿了下嘴唇，一言不发。
柳二姑娘不知道对方想到了什么，更不晓得她的名字让这位气质干净凌冽得如同一柄好剑的叶大公子到底脑补了什么。入江湖有小几个月、结识了好几个朋友的柳寒衣，第一次产生了迷茫的情绪。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一壶温酒向长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