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指花癫》见空未空

61、向佛祖化缘

　　第二天一早，他们手忙脚乱的给我张罗着上路的盘缠。

　　他们挪开沉重的衣柜，又钻进灰蒙蒙的床底，在那些黑色的白袜子和白色的黑袜子堆里，在那些擦过眼泪和鼻涕的陈年卫生纸里，在那些沾满灰毛的头发丛中，摸出了两个一块的、和一个五毛的、以及两个一毛的硬币，还有一张一毛的纸币。

　　为了给我凑足三块钱，柱子含着热泪把他用来堵墙洞的两个一毛的硬币抠了出来。从此后，他在隔壁床铺主人的眼里就再无隐私可言了。

　　按照我们的预算，这三块钱里，有两块是用来坐公交的，去神隐山要在市里转车。还有一块钱可以买两个馒头，那是我路上的干粮。

　　尽管他们仨对这两个馒头流露出艳羡之情，但穷家富路的道理他们还是懂得的，所以并没人提出异议。柱子在我要出门的时候突然问我：

　　“你怎么回来？”

　　我说：“好办，从后山走回来。”

　　“你认识路？你有力气走？”

　　“饿傻了不是！我不会问路吗？弄到了东西吃，又怎会没力气？”

　　“要是弄不到呢？”

　　不成功便成仁。要是我天黑之前没赶回来，大伙儿就把我的遗产分了，日后有缘，九泉之下还能相见。”

　　柱子笑了：“你有什么遗产？好了，快去吧。真到那个时候，我们能眼睁睁地看着你饿死在回家的路上？大不了借钱就是了。”

　　我知道柱子已经准备打退堂鼓了。我们之所以坚持着不去借钱，一是因为借钱确实很难堪；二是我们都想挑战一下自己的承受极限，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轻言放弃。

　　神隐山是典型的丹霞地貌，裸露在外的岩石呈现红褐色，风侵雨蚀的石壁上布满各种形状、大小的岩洞。

　　而有植被的地方则是另一番景象，松动晨风，鸟归夕雨。

　　山势连绵几十里，数十座山峰疏密有致。主峰舍念峰，海拔并不高，山形亦不雄奇。

　　下车后，我便向人打听清楚了，凝空寺就在舍念峰的半山腰上。

　　因为路上吃了两个馒头，体力恢复了不少。不过一支烟的功夫，来到了舍念峰下，沿着长长的石阶，一路攀上山去。

　　石阶随山势而变，并不齐整，表面也是坑坑洼洼，低洼处偶有几滩水渍。

　　石阶两旁长满各种低矮灌木和蕨类植物，不时能看见几朵不知名的野花，从满目绿色中探出头来。

　　草丛中时而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时有一、二只黄鼠狼窜出草丛，横穿石阶，闪入另一边的草丛，倏忽不见。

　　石阶边沿有一股细细的水流从山上蜿蜒而下，想是前面哪条石缝里涌出的山泉吧。

　　我无暇赏玩山中景致，心里只记挂着凝空寺里的供品。

　　山路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看年纪大多是中老年妇女。遇上熟人时，她们会互相打招呼，听到她们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时，我知道，凝空寺快到了。

　　前面是一个岔道口，我顺着路牌指示的方向往左拐，走了没多远，看到了凝空寺的山门。

　　凝空寺依山势而建，从山门往里，地势渐高。后面殿宇的重檐飞脊层层叠叠显露出来，这座寺庙的规模看来不小。

　　站在山门前，我迎着山风静静地伫立了一会儿，脑子里回想着来时所走过的路，以免待会儿逃下山时迷路。

　　踏上台阶，走进山门，朝两边对我怒目而视的金刚回瞪一眼，低下头穿过山门，急急朝天王殿走去。

　　我老家所在的东林市郊的云锦山上，有一座昭恩寺，在当地很有些名气，规模也算宏大。读中学时去过几次，所以对寺院这种地方并不陌生，平时也偶尔会翻翻有关的书籍，粗略的知道些中国寺院的大体格局。

　　我走进天王殿，正面供着笑眯眯的大肚弥勒佛，东西两边是四大天王像。

　　当然，这里我没想多作停留，我只是向弥勒佛笑了下。四大天王我懒得看他们，这几位没什么真本事，猴哥随便一棒子，就能把他们打回姥姥家。

　　绕过弥勒佛，他身后的神龛内还有个小得多的塑像，好像是叫什么韦陀菩萨吧。这些都不是我的重点。

　　我的目标很明确，那就是——大雄宝殿。

　　为避免引人注目，我沿着东侧的回廊慢慢向巍峨壮观的大雄宝殿靠近。时有几个低眉垂首、双手合十的年轻僧人走过，我单手立掌，向他们颔首回礼，心里说道‘对不住了，今天向你们化缘来了’。

　　大雄宝殿殿前正中立着个巨大的宝鼎香炉，鼎上香烟缭绕，两侧是白石宝塔，一派森严的佛家气象。

　　进了大殿，迎面是高五、六米的三世佛像，三佛均结跏趺坐。

　　正中释迦牟尼佛，双手结印，左手定印，右手触地印，旁有文殊、普贤二菩萨像。

　　东边药师佛，左手持钵，右手持药丸，旁有日光、月光二菩萨像。

　　西边阿弥陀佛，手捧莲台，旁有观世音、大势至二菩萨像。

　　站在这样的佛门重地，仰望佛陀的庄严宝相，饶是我从小接受唯物主义教育，也不由得心生敬畏。

　　有那么一霎那，我心底一片空明，忘记了今天的使命，只想化身为小沙弥，长坐佛前聆听教诲。

　　哪里传来的木鱼声，‘嘀嘀哆哆’响个不停。

　　佛堂里弥漫着檀香的气味，十八罗汉无声地注视着阎浮世界。

　　佛像头顶的丝帛华盖垂悬着，斗拱屋顶上悬挂的幢幡无风而动。

　　佛像前一溜长桌上供着香、花、烛等物，光线明灭不定，却让人心头异常的静谧。

　　大雄宝殿里的香客三三两两，今天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香客们大多上完香、拜完佛就走了。

　　供桌上摆放着两个苹果、两个橙子和一个菠萝，不知是昨晚和尚们吃剩的还是今早香客们摆上的。这点东西实在不顶什么事，老四的情报里肯定掺了水分。

　　就在我为此行将无功而返发愁的时候，一个老妇女走进大殿。说她老，并非特指她的年纪，而是她的相貌给我带来的沧桑感觉。

　　她的头发已经花白，脸上皱纹横生，眼睛小而无光，她的脸庞很大，额头却不宽，是典型的鸭梨脸，五官挤得比较紧。

　　她身上的衣服是中老年妇女常见的款式，但衣料质地显然不差，她脚上穿一双矮跟黑色布鞋------

　　呃，我怎么关心起她的衣着相貌来了？我不是更应该关心她带来的供品吗？没办法，以前的语文老师经常就这么批评我，说我的作文最大的一个缺点就是：主次不分。

　　好吧，让我来看看她给佛祖带了些什么好东西。嘿嘿，其实我看不见。她双手各提一个灰色的布袋子，里面应该装了不少东西，感觉沉甸甸的。

　　她走到佛像前，把两个袋子放在地上，喘了一会儿气。然后弯下腰，从袋子里往外拿东西。

　　最先拿出来的是三束香和三支红烛，接着拿出一束康乃馨。她把这三样东西恭恭敬敬的放在供桌上，对着佛像双手合十，嘴角动了动，又折回来从袋子里拿其它的东西。

　　我眼睛大亮，这些不正是我所需要的吗！我真想对她说‘你直接给我算了’。

　　两个袋子被她掏空之后，供桌上便多了好多让我垂涎三尺的供果了。一碟子红彤彤的苹果，一碟子黄灿灿的芒果，三个火龙果，一个大柚子。

　　还有，还有，哇草！那么几大碟、垒得像小山般高的金黄金黄的千层素饼！就是它了！佛祖果然是慈悲的，知道我等的是这个，便早就安排好他的信徒及时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