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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讨债 ...


  •   接下来的日子,我省吃俭用。其实还能怎么省呢?平时已经够省的了,饭总还要吃,烟也还得抽。除了把红塔山改成红梅,我找不到更好的办法,这已经是学校超市能买到的最便宜的烟了。

      至于吃饭,就更不能讲究了,只求能填饱肚子,色香味什么的都是浮云。一向不爱吃面食的我现在对馒头是情有独钟,肉包子太过奢侈。

      每天早上我买它十个大馒头,早餐二个,中餐和晚餐各四个。想起妈妈说她小时候,餐餐细糠团子加野菜,把人的脸都吃成了菜青色,白面馒头那是极稀罕之物。我现在这样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我以前常常思考活着的意义,现在不用再思考了,我已经得出了结论。若是有人问我,我想毫不犹豫地大声说出来,活着就是为了吃饭。

      可是我的声音已经大不起来了。我每天有气无力地上课,有气无力地上班,下班后有气无力地走回学校,我再也跑不动了。

      幸运的是,在路上没再遇到有人要跟我比武。

      终于捱到又一个周六。这天上午我揣着仅剩的十几块钱,拿着上周石辰留给我的纸条,循着上面的地址找到了他家,我要上门讨债了。

      去之前,我没有抱什么希望。但是,不去试一下,我铁定撑不过下星期,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没什么可自责的。

      这是一片即将拆迁的老城区,大多是平房,也有几栋四层的楼房,楼房因没了门窗,像一个个眼窝深陷,门牙掉光的老人。斑驳的水泥墙面上用红漆画着圆圈,圆圈里写着‘拆’字,‘拆’字上面打着叉叉。外面砌了一圈石灰墙,只在拐角的地方留下一个小豁口。

      我钻进豁口,沿着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往前走,路两旁散落着各种垃圾,向右拐了一道弯,看见了一排瓦房。瓦房里似乎还住着几户人家,各家门前拉着两条锈迹斑斑的铁丝,上面挂着衣服、袜子、床单等物。

      我看见了小石湘,她依然是躺在那个手推车里,两只黑黑的大眼睛滴溜溜的看着我,小胳膊小腿不时地挥踢几下。石辰从房间出来时看到了我,他手里拿着一块尿布,有点慌张地说:

      “小哥,你来了,快进来吧。”

      我走进这个直条形的房子,一堵墙把它隔断成两间,里面的应该是卧室。

      我站的地方是厨房,靠近门的地方有一溜砖砌的灶台,上面放着一个液化气灶,旁边搁着几副碗筷。墙边摆放着一张小木桌,桌子下面两张油乎乎的塑料矮凳,此外别无余物。

      石辰搬了张凳子给我,转身又去找什么东西,过了一会儿,他挠挠头说:

      “你看我这里没来过客人,连水杯都找不到一只。”

      我说:“不用麻烦,我坐坐就走。”

      给他递了一支红梅,我说:“你女儿病好了?什么时候出的院?”

      他说:“还没全好,医院住不起,所以买了点药回来吃。”

      我‘哦’了一声,心里责怪着自己办事老是拖泥带水,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完全没有作为债主的雄壮之气,这样下去以后能有什么出息,我决定单刀直入。

      “石大哥,你看能不能把上次借的钱还给我,我现在饭都吃不上了。”

      “我知道,我知道------可我现在真拿不出来,你也看见了我的家是什么样子,你看能不能再缓缓?”

      其实从进了这个门,我就知道今天可能没戏了。但我还是抱着一点侥幸心理,说不定他会有点积蓄呢,一个家总要留点钱以防不时之需吧?所以我说:

      “我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也不会来找你,钱也不多是不是?”

      “是不多,可是------我真的没有,要不,你再给我一星期时间,就一星期,怎么样?我再从哪里借点给你。”

      “你家里总还会有点钱吧,要不然你们吃什么?”

      石辰站起来进了卧室,随后搬了个纸箱子出来放在地上,当着我的面打开纸箱,里面有十几包袋装方便面,他说:

      “我老婆在店里吃,我就吃这个,我身上还有五十几块钱,准备下午给湘儿买奶粉的,你要实在急,就拿去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我还能再坚持什么。把小石湘的奶粉钱拿走?看着她饿得奄奄一息?还是从他家里搬东西?料想他家也不会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我要还是不饶不休,岂不是比黄世仁还黄世仁。

      我站起来说:“那算了,我回去再想想办法吧。”

      “不多坐会儿?”

      “不了。”

      走过小石湘身边,我伸出手摇了摇她的小手指,看见她嘴角撇了下,好像是在笑。

      其实,我自忖还没到那个绝境。宿舍里还有兄弟,他们岂会见死不救。只是我感觉亏欠他们太多,去年里他们帮过我好多次,主要是在经济上。这一次能挺就挺吧,实在挺不住了再开口也无伤大雅。

      在市里吃了几个馒头,回到宿舍后我就爬上床睡觉了。因为我知道 ,只有睡着了才不会觉得饿。这是小时候妈妈教给我姐弟仨战胜饥饿的良方。

      半夜回到宿舍,灯还亮着,柱子和老四都睡了,只有凯子盘腿坐在床上。

      如果只是这样,那实在是我们宿舍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凯子从来都是这么晚回来,甚至更晚。
      每次回宿舍他都要在床上坐会儿才睡觉。但今天的他显然不同于往日,他仿佛没看到我进来,眼睛盯着一个地方出神,时而叹气,时而傻笑,两种表情在他脸上交替出现,说不出的诡异莫测。

      更奇怪的是他床上铺满了风筝,腿上还搁着一摞。

      难道是他把唐晓静没卖完的风筝带回了宿舍?

      这一个多星期,凯子确实大变样了。最明显的是,他不再每个晚上都去网吧了,当然熬不住的时候也会去上一、二次,但再也没有过彻夜不归的时候。上课的时候虽说不上认真听讲,起码他不再睡觉了,听不到他有节奏的呼噜声,我听课都觉得不踏实。

      不知道他和唐晓静发展得怎么样。但据我对唐晓静的那么一点粗浅的了解,估计凯子一厢情愿的可能性较大。

      外表柔弱腼腆,内心隐忍坚强,这是我对唐晓静的印象。她不会排斥朋友间力所能及的情谊,也不会接受别有用心的恩惠。

      “这些风筝怎么回事?你打算帮她在学校里卖风筝?”我问凯子。

      凯子回过神来,双眼炯炯有神,说:“晓静的那批风筝已经卖得差不多了。”

      “什么就差不多了,你这不还有这么多吗!”我估算他床上至少还有四五十片。

      “这是我的风筝,她的快卖完了。”

      “你等等,我不明白,你是说你也进了货?”

      “我进什么货!这是她的风筝------阿不,这是我的风筝。我是说,这风筝以前是她的,现在是我的了。”

      “你偷她的?”

      这话一说出去我就后悔了,凯子虽放荡不羁,却也不是手脚不干净的人。退一万步讲,就算是,他能偷晓静的吗,他又何苦偷风筝?他偷了还敢拿出来显摆?这回我要挨骂了,我想。

      果真,凯子怒了:“你放------算了,看在你也关心晓静的份上,我就不骂你了。我这是从她手里买过来的------不对,不是我从她手里买过来的,靠!跟你说不清楚,有烟吗?来一支。”

      我扔了一支烟过去,他看了看,说:“你就抽这烟?”

      “你爱抽不抽。”我扑过去,作势要抢回来。

      他赶紧把烟点上,说:“有总比没有好。妈的,过两天连这烟都抽不上了。”

      我冷笑:“你王大公子怎么可能沦落到这地步。”

      “你过来,咱们兄弟说说话。”

      我搬了张凳子坐在他床边。

      凯子一口接一口的喷着烟,那烟雾因受到柱子床板的阻挡而凝聚在凯子的头顶,像一朵朵云彩久久不散。

      凯子坐在风筝堆里,让我有一种错觉,感觉那些风筝正在空中飞翔,而他也和风筝一起漂浮着,他的声音像是从天边传来,缥缈而不真实。

      他说包括上个周末,他已经帮唐晓静卖了三天的风筝。

      虽说正是放风筝的好季节,但因同行之间竞争激烈,所以这三天的销量其实并不好,还经常遭到城管的驱赶,说是惨淡经营一点都不为过。

      看到唐晓静落落寡欢的样子,他心里是既心痛又着急,总想着要想个什么法子让晓静开心起来才好。

      在经过几天的苦苦思索之后,他终于想出了一个自认为绝妙的办法。他挨个打电话给那些分散在各系各专业的老乡,近乎哀求地要他们在今天下午六点钟之前,每人去他的摊子上买一只风筝,晚上他会找他们按原价回收。

      但是他老乡并不多,又有一大半说有事抽不开身,于是他只好央求那些能抽出时间的老乡每人多买几只。

      他是个心细的人,怕被晓静看出来,所以又提醒那些老乡一次只能买一只,买完之后去逛一圈,再来买第二只,就这样一直到摊子上的风筝卖完,而且必须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于是今天一天里,唐晓静的风筝生意空前火爆,把旁边那些卖风筝的同行看得目瞪口呆。

      只见一拨拨的年轻人在唐晓静的摊子上买风筝,既不砍价也不挑选,拿起风筝付完钱就走。

      别的摊主千方百计想拉点生意,有的甚至五折出售,但是这帮顾客像中了邪似的目不斜视。

      那些摊主只好把原因归结为自己没有唐晓静年轻漂亮,有的女摊主甚至当街施起了脂粉,抹起了口红。男摊主们则无计可施,只好打点包袱,另觅场地。

      凯子说有些关系好的老乡甚至来了三、四趟。唐晓静的眼力显然不差,她曾好奇地问他,为什么这个人买了又买?凯子就说,大概是线断了,风筝飞走了吧。唐晓静说,可是他来了三次,凯子说线又断了,风筝又飞走了。

      当时唐晓静惭愧得低下了头,埋怨自己进的货质量不过关。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为什么买风筝的都是清一色的年轻人,没有一个拖儿带女的。凯子说晓静今天一天都很兴奋,几乎都在笑。

      凯子感叹着对我说:“你都不知道,她笑起来有多好看。”

      我说我跟晓静共事这么长时间,确实很少看到她笑。

      凯子又问我要了一支烟,接着说起了今天晚上的事。

      五点半左右,摊子上的风筝销售一空。晓静说,住的地方还有少量存货,销路既然这么好,下次不妨多进些。凯子听到这句话,心里是五味杂陈。但不管怎样,晓静开心,他也就高兴。

      于是,他们照例找了家菜馆点了几道菜,吃过晚饭后,凯子就独自回了学校。晚上挨个找老乡把风筝全买了回来。

      这些老乡蛮讲义气,都没有向他索要路费,也没有要他摆酒请客,只是对他这种做法大摇其头,认为不可取。

      凯子在对老乡们表示了感谢之后,抱着风筝回到了宿舍。然后才发现自己身上的钱全花光了,大部分用在买风筝上,小部分用在和晓静吃饭上。

      其间柱子和老四从外面回来,看到他满床的风筝,也以为是晓静暂时存放在这里的,并没多说什么。

      于是,凯子就这么一直坐在风筝堆里,嘴里哼着那首经典名曲《让我欢喜让我忧》。

      让他欢喜的是晓静的开心,让他忧的是钱财的耗尽,这就是我刚回来时,看到他傻笑和叹气两种表情轮番上演的原因。

      我说:“还是想个办法把风筝卖掉吧。”

      凯子说:“怎么卖?卖给谁?在学校卖?都是成年人,谁还玩这个。”

      “拿到市里去卖呀!”

      “那怎么行!碰到晓静怎么办?还有,卖不出去的话,那还好一点。要是卖出去了,岂不是间接抢了晓静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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