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锡维亚纪年》煎炸的饺子

23、第 22 章

　　雷契尔挣扎了许久，还是去治安署求见了伯纳德。

　　他把那日突然的发现向前长官报告之后，便见他陷入了沉思。

　　“……长官，我可以请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伯纳德抬起头，见昔日得力下属正一脸忐忑地看着自己，不由得有些生气。

　　他看中雷契尔的才干，一直以来都把他当作接班人来培养。如果一切进展顺利，他当上克罗宁行政长官的同时，雷契尔也将接任治安官，他二人可以加克罗宁治理得很好，为将来的仕途打下坚实的基础。可现在正在关键时刻，雷契尔却走通了王尔德爵士的路子要去王都——那个老头子能给他什么帮助？雷契尔是昏了头了吗？

　　悉心栽培的属下毅然离开，让他感觉受到了背叛，于是平日里他所欣赏的、以为宅心仁厚的证明的雷契尔体现在行止中的对朋友的担忧也就变得不顺眼起来。

　　“作为一个男人——将要在军队任职谋取前程的人，这样被友情蒙住双眼冲昏头脑，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伯纳德冷冷地说：“你还是多为自己担心一些的好。”说着，就让副官把雷契尔送了出去。

　　雷契尔心中的担忧更甚——尤里西斯确实惹上麻烦了，这麻烦还不小。

　　虽然不知原因，但雷契尔仍选择先去尤里西斯家报信。但当他快要抵达尤里西斯家的时候，却在他家门口发现了乔装的治安员——他家已经被看守起来了，这说明尤里西斯并不在家。

　　他去了哪儿呢？

　　尤里西斯并不知道家中发生了什么事，此时，他所有的一切都奉献给了面前这位姑娘。

　　她是那样美丽——虽然她穿着最寻常的衣服，披着一条素色的披肩，脸上不施脂粉，甚至连头发都没有好好地梳理，但这些都不能影响她的美丽。在尤里西斯眼里，她就像是沐浴在圣光之中的圣女一般皎洁无暇。他忍不住向前踏了一步。

　　爱妮妲后退了一步。

　　“敬爱的小姐，请原谅我——我并无恶意……”

　　爱妮妲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您是治安员？”她觉得这个男人有点眼熟，她应该见过但印象并不深刻。

　　“是的小姐。”尤里西斯说，“可惜我没有护卫在您身边的幸运。”他朝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您多虑了。”爱妮妲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您这样单独地出现在我面前，是相当失礼的。如果被您的同僚看见，您可能会受到惩罚，所以在他们还没到来之时，请离开吧。”

　　“我会离开的，小姐，在我向您吐露衷肠之后。”尤里西斯说，“请原谅我的唐突，但如果您一定要怪罪我也甘之若饴——我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否则我一定会悔恨终身的。”

　　爱妮妲有些吃惊。尤里西斯接着说：“您或许不知道，在我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就已深深为您倾倒。您是那么美丽，那么纯洁——您的笑容就像天空的朗月，您的声音比林中的夜莺还要动听。每当想到您，我就会觉得耳边响起了圣歌……这很可笑吧？为了一个陌生的小姐如此神魂颠倒，可我却无比地幸福。”

　　“这……这位先生，”爱妮妲被这表白吓了一跳：“您应该冷静一些……”

　　“我无法冷静！尊贵的小姐，您无须提醒，我知道我和您之间有着无法逾越的距离。”尤里西斯说，“您是天上皎洁的月亮，是不沾尘埃的白云，而我只是在泥土中苦苦挣扎的蝼蚁——可是，哪怕是光明之神，也不能阻止蝼蚁对美好的向往，因为那是生命的本能，不由理智而控制的不是吗？”

　　“可是……”爱妮妲又后退了一步，她弄不清这位男士到底想干什么。

　　尤里西斯见状，单膝跪在她的面前。

　　“小姐，请不要害怕，我对您没有恶意。”他看着她的眼睛，“我从幼年记事时起，就挣扎在命运的泥沼之中。我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为了成存我浑身都是淤泥，满手皆是血腥。我满以为我这条散发着恶臭的生命永远只能在黑暗腌臜的角落中苟延残喘直到死神将我带走，可光明之神却突然对我眷顾。您或许觉得那是花言巧语——可是，对我来说，您就是偶然照亮我的那道光，是您让我知道世界原来如此美好，生命应该充满希望……”

　　“可我……什么都没做过呀。”爱妮妲说。

　　尤里西斯摇头：“太阳的光辉泽育万物，它本身需要做什么吗？敬爱的小姐，您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我的恩泽。您不必对我的话感到惊讶，我相信和我一样对您心怀爱慕的人并不少，而我只是比他们多了些胆量，敢于亲口对您诉说而已。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争取什么，只是想让您知道，”他顿了顿，继续说，“爱着您的人，比您想的、已经知道的要多得多。”

　　“我们——我，爱着您，盼望着您一切都好，衷心为您祈祷、祝福，愿您余生的每一时刻都远离悲伤痛苦，只被幸福快乐包围。我们唯一的祈愿，就是希望您同样地爱惜自己，就像我爱您一样，珍视自己，远离那些心怀不轨之辈——只有一心为您着想、全心爱着您的人才会在意您是否真的快乐。您幸福，我就幸福；您悲伤，我也会为您流泪——我的心与您在一起，这件事哪怕是神明也无法阻止！”

　　爱妮妲受到了一些触动。尤里西斯是位英俊的男士，当这样一位男士单膝跪在你的面前抬头仰视你，并对你这样诚恳地说话时，很少能有人不受触动。

　　如果他面对的是冈瑟小姐，这种对话也许很难继续进行；但他面对的是爱妮妲，而她正好在为如何面对自己的将来而忧心，那么他说出的这些话便很有用了。爱妮妲感觉自己受到了鼓舞。

　　她本想为了家人委屈求全，全凭国王陛下安排，但这个男人点醒了她——如果她不爱惜自己以致落入悲惨境地，这对那些爱她的、关心她一举一动的人们又会造成多大的伤害呢？

　　“谢谢您……先生。”爱妮妲拢了拢披肩，提起裙子朝尤里西斯行了一个屈膝礼。

　　“您的厚爱让我十分感激，虽然我无法给您任何回应，但我会把它铭记在心。”她看着尤里西斯：“请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不管是为了谁，都不会轻易妥协。”这不仅是对尤里西斯的承诺，也是对所有爱着她的人的承诺。

　　尤里西斯还想说什么，却听到她又说：“我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我的管家还在等着我，所以……再次向您表示感谢。”

　　爱妮妲没有再看他，转身原路离开了小树林。她在这里待得够久了，如果玛莎夫人看见她在和一个陌生男人说话，一定会派人过来——虽然她不认识尤里西斯也不清楚他的为人，但她也不希望他因此而遭受什么惩罚。

　　玛莎夫人果然带着几个侍女跑了出来。

　　“小姐，您没事吧？”见爱妮妲安然无恙地回来了，玛莎夫人松了口气：“我看见有个陌生男人走近了您，可把我吓坏了！”

　　“那只是一位治安员，在行使他的职责——”爱妮妲面不改色地编着瞎话：“嗯，我发现了他，他出来向我行礼而已，并没什么。”

　　“那就好。”玛莎夫人挥挥手，侍女人回到自己的岗位，又苦口婆心地劝道：“以后不能再这样大意——万一那不是位治安员而是小偷或者强盗该怎么办？您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叫我们可怎么好？”这样的话自离开哈珀德之时起，她就常常向爱妮妲劝说，但爱妮妲通常是装乖弄巧地敷衍过去，她也没想过这一次能得到什么保证，但当玛莎夫人说完之后，爱妮妲突然转过身来：“我会的，玛莎夫人。以后我不会再这样单独一人跑出去了。”说完，她在玛莎夫人的手上用力地握了一下，才由侍女搀扶着回到温泉小屋内。

　　玛莎夫人愣愣地站在原地，片刻之后，抬手擦了一下眼角，也跟了进去。

　　***

　　尤里西斯看着爱妮妲离去的背影，想要开口叫住她却说不出话来。

　　是他想得太多了吗？她对他甚至毫无印象，他怎么能奢望光凭一席话就让她言听计从？哪怕那些话都出自他的肺腑——他又怎么敢如此直白地对她表露爱意？一开始她的样子，明显受到了惊吓啊。

　　在两位贵族妇女之间游刃有余的尤里西斯第一次像个情窦初开的男孩一样开始为自己的冲动行为感到懊悔。

　　可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他无法光明正大地对她展开追求，也没有时间慢慢地接近她。可喜的是，他说的话似乎真的起到了一些作用，她离开的时候显得开朗了很多——这是不是代表，她会记住他了呢？

　　尤里西斯缓缓地转过身，走进树林的深处——他刚才就是从这条隐秘的小路避人耳目地走过来的。

　　走了一段，他突然发现前方有人。

　　“谁在那里？”他低声喝道。

　　一棵树后缓缓地走出一个窈窕的身影，棕红色的头发披散一肩，一双绿宝石一样的眸子正痴痴地看着他。

　　“露西妮？”尤里西斯放松了警惕，朝她露出了那种带有迷惑性的微笑：“你怎么在这里？”

　　“我看见了你。”露西妮说。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我呢。”他走到她面前，“如果你认错了怎么办？你这样美丽的姑娘，独自一人来到这种地方是很危险的。”

　　“我怎么会认错呢？”露西妮抬头看着他：“我是那么地爱你呀。”

　　尤里西斯握着她的肩膀：“正因为如此，我才不愿看到您受伤啊。”他轻轻地一带，女孩就温顺地倚在了他的怀里。

　　“尤里西斯，”露西妮靠在他的胸口轻轻地问：“你爱我吗？”

　　尤里西斯抚摸着她的头发。

　　“爱。”他说，“我当然爱你。”

　　然后他就感觉一阵剧痛从胸部传来。他一把推开露西妮，看到自己的胸口插着一把精美的匕首，鲜血已经开始浸透他的衣服。

　　“为什么……”他握着刀柄，上面镶嵌的绚丽宝石刺伤了他的眼睛，鲜血一股一股如泉般涌出，抽走了他的生命，他一个用力拔出了匕首扔在地上，血流得更快了。

　　露西妮扶着一棵树干缓缓站起来：“你骗我。你不爱我——你不爱我……”

　　“露西妮……”尤里西斯捂着伤口再也无法站立，靠着树干坐倒了下去。

　　她看见了——她听见了——她知道了一切……他这样想着，心中生出许多的不甘来。

　　就差一点……差一点他就能骗过她，骗过所有人，走向属于他的光明大道了——可这女人竟敢！

　　她竟要杀了他！

　　他根本没有伤害过她——只是为了一个谎言，她竟然要杀了他！

　　他不甘心……不甘心……

　　尤里西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他瞪视露西妮的眼神也虚弱无力，视线越来越模糊，最后出现在他视野里的是一个模糊的身影扶住了露西妮……

　　……有人来了……很好……

　　……那个女人是个杀人犯……

　　……把她抓起来……

　　……判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