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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补偿 ...

  •   直到那一日日落天黑,纪直坐在椅子里借着窗外最后的一片夕阳翻书,托托缩在他的怀里,大抵因为身段非同一般,因此一点也不碍事。

      他说了一些有关他家人的事情。他说,凤四是他母家唯一留下来的妹妹。他知道她其实不是说有多喜欢他,只是不像那些个兄弟和长姐般喜欢作恶。
      他怜惜凤四,就像怀念他在母亲家里最后的血缘。

      “我先前想告诉你多担待她一些。”说这话时,纪直的声音干涩又迟缓,“我这么说,似乎是缘于我对她比对你好。实际不是的。”
      托托侧过头去,把脸靠在他肩膀上。
      “我们是夫妻,她是我的妹妹,也是你的。到底,她和我们不是一块儿的人。”纪直说。

      “嗯。”托托说着话,眼睛沉沉地闭上了,她语气散漫,不知道究竟是在感慨谁,“……你们汉人,怎么能这么坏呢?”

      “不是坏。只是心眼太多。你往后也要多长一些的。”纪直道。

      他终究是不冷不热地教训了凤四一番。纪直没有呵斥这个表妹,只是静静地坐在她跟前喝了一盏茶。
      一大清早的,凤四便去天元馆请罪了,本以为能被从里头出来的他瞧见她可怜巴巴的模样,不想最后,纪直竟然是从门外进来的。
      他刚从三三斋回来,身上满是托托那独有的药膏气味。凤四顿时什么都明白了,有几分崩溃,却还想最后做点挣扎。

      她跪着爬过去,伸出纤纤玉指拽他的衣角。她说:“表哥,四儿知错了。四儿不是成心让嫂嫂伤心的。”
      纪直一时半会儿没说话,尖子立在他身后,同样冷冰冰地看着。长子和立子给他倒了茶水来,又准备替他上妆——他等会子还要入宫的。

      他撑着额头,到底说了一句:“凤四,别把人当傻子。”

      末了,他与她擦肩而过,与驻守在家的长子和立子交待道:“四小姐再住几日就回了,也用不着赶她。只是,也得明白规矩的。”
      “是。”二人躬身。
      “至于夫人她……”纪直想了想,转身朝后头的尖子道,“问她最近想要点什么吧。”

      心疼她吗?纪直坐上马车的时候这么想了想。他或许不是心疼她,只是心疼昔日那个在宫里备受欺凌、以及如今也不太受某些人待见的自己。
      他刚要令车夫驾车出发,尖子却在门帘便道:“爷。”
      纪直给他一个字:“说。”

      “夫人想要什么,方才属下已经问来了。”

      这么快?珍珠、玛瑙还是绫罗绸缎?他问:“她要什么?”

      “呃,”尖子有点尴尬,不确定自己到底要不要说,当然,他还是如实汇报了,“夫人说想吃枣泥糕。”

      纪直一顿,骂了一句:“她受了欺负之后脑子里就只有枣泥糕吗?”话虽这么说,回头时他却独自在马车里勾起了嘴角。

      话说一炷香的时候之前,托托刚醒来,便听见窗子外头的吵架声。她撑着身子起来,就看到忒邻和尖子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站在院子里。
      “你好,”忒邻看到尖子进来的第一句,“有何贵干啊?”
      尖子明显感觉到自己不受欢迎,也没好气地回答:“我也是替爷办事,你能不能热情点?”
      “呵呵,”忒邻回答,“那奴家要说什么?‘欢迎光临’?”
      “……”

      他们倒是和睦。托托撑着侧脸想道。

      她伸了个懒腰,这点动静立刻被忒邻发觉。她转身进来,立马先是道歉:“夫人!昨日都是奴婢疏忽!让您着了奸人的道!”
      托托是习惯把恼人的事情迅速忘记的类型,以至于她想了好一阵子,才回想起来发生了什么。
      哭了便哭了,也没什么丢人的。这副心性完全是女真人的洒脱样,她摆手道:“无妨。尖子又是为什么事过来的?”

      “爷要出去了,问您想要什么呢。”这段时日下来,尖子也明白了托托的脾气,知道这位不是苛刻的主儿。他不慌不忙地报上来意。

      提到纪直,托托忽然愣了一下。她仔细回想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她昨天不是躺在床上睡着的!

      她!好像!是!被!纪直!抱着!睡着!的!

      托托猛地抬手捂住迅速发烫的面颊,对于自己竟然如此大大咧咧感到惭愧。
      尖子和忒邻都不清楚她突然之间这是怎么回事,面面相觑,却又因为对彼此的排斥别开头冷哼一声。

      托托问忒邻:“铃,我现在脸红了没有?”
      “有点,”忒邻说,“夫人是不是发烧了?”

      “夫人,您想要点啥现下赶紧告诉属下吧。爷就要走了,属下还怕赶不上呢。”尖子无奈道。

      托托捂着脸颊,一副痴傻的模样想了一会儿。她说:“想要的东西倒也没有。我从前听人说,你们汉人有样点心是极其好吃的。那点心叫枣泥糕。我想尝尝,你问他回家时方不方便买过来。”
      “枣泥糕?”完全是尖子预料之外的东西。

      此刻纪直是想补偿她,这可是讨要东西的大好机会,你居然只要这么一样寻常的点心?!
      尖子腹诽,但这话自然是不能说的。于是他便请辞下去了。

      忒邻在一旁站着,若有所思地瞧了托托一眼。她心里已经想到了一些什么。

      能与托托讲汉人事情的,除了柳究离以外,还有谁呢?

      师父是托托眼中的大英雄。至少,很久以前是这样。

      那时候,柳究离因为过人的才干与胆识,以汉人之身深受女真族部落的重用。
      他几乎是无所不能的。这位军师大人说敌人从哪里攻过来,敌人就会从哪里攻过来;这位军师大人说什么时候出兵能胜,什么时候出兵就能取胜。

      托托敬仰他,就像敬仰神明一般。

      然而,这位神明在她遭受灾祸时并没有任何动容,就如同真正的神明一般。
      他们高高在上、令人景仰。但正因为此,所以遥不可及。

      神仁慈而明智,但对待凡人同样也冷漠无情。

      这时候,另一位同样威武似神明的男子正在宫中辞别主上。

      纪直俯下身,对皇帝一字一顿地说道:“臣,定会为您分忧。”
      语毕,他退了几步,随后转身离开大殿。

      陈除安和尖子都在门外守候着,瞧见他出来,便问有什么吩咐。

      纪直一面走一面说道:“让我料理皇家春猎之事。届时,你们都与我一同过去。”
      “是。”二人皆是听令的。
      “另外,”纪直说着,取了尖子送上来的帕子擦手,道,“还得替那个废物太子料理一件事。”

      大虚现下的太子名叫庄思恪。身为堂堂太子,庄思恪在皇后的牵线下获得了不少前朝大臣的支持,只是,在纪直眼里,他也不过是“扶不上墙的烂泥”罢了。

      这一次是皇帝私下召纪直过来。他刚接旨就知道准没好事,果不其然,庄思恪的这件事,倒还要从前文出场过的昭玳公主庄思宜说起。
      庄思宜虽为一介女流,但在皇子皇孙中,却从来不是个叫人省心的。

      仅是因为庄思恪忘了她生辰这一茬,她便公然告了自己兄长一状,说他在宫外强抢民女,且行暴虐之事。
      这暴虐,说起来倒也真是非同一般。

      他将那抢来的女人折断了手脚。

      “强抢民女,已足够他失去民心。”庄徹说着,将手中的笔砸了出去,吓得他的鹦鹉展翅飞上了房梁,“没想到这臭小子,竟然还如此惨无人道!”

      纪直立马跪下:“龙体要紧,望圣上息怒。”
      “纪直,”庄徹道,“百姓那头,我已经令当地知府下去办了。只是,太子那家伙,自己手下还有数人知晓此事。这是一般人动不了手的。让他自己办,我怕不够干净。”

      又是杀人。纪直领着陈除安和尖子挨个提刀去那些人的府上。
      他做的,历来就是这种脏手的活。

      那些个该死的都是太子手下的人,平日耀武扬威惯了,见着纪直脱口便骂“阉人”。纪直懒得理他们,毕竟被骂一两句也不会掉肉。
      他照样迈开步子跨进门槛。觉察到那些待宰的猪羊脸上藏不住的恐惧,以及他们口中更难听的辱骂,纪直偶尔会忽然想起托托。

      不错,残缺的的确确不是什么值得丢脸的事。
      这些人能攻击他和她的地方,不过也就只有他们的残缺而已。

      他想起托托微笑的样子。她说“丢了的已经丢了”,随后暖融融地笑起来,在冰凉的月光之中,那个微笑温柔又脆弱。

      砍完一个该砍的头颅,血飞溅到纪直手上。即便被弄脏,他心情也没那么不好。

      走出门去时,纪直瞧着天色不早了,对身旁的陈除安道:“除安,剩下几个,你替我办完罢。”
      “督主还有事?”陈除安问,“是杀别的人?”
      “不是,”纪直道,“是私事。”

      “什么?”陈除安有几分疑惑,要知道,纪直可是历来大公无私、一心扑到工作上的。
      “咳,”纪直说,“我夫人想吃枣泥糕。我得赶在闭市前去买。”

      “哈?”陈除安更加疑惑了。

      尖子在旁边不由得偷笑出声,结果又吃了纪直一记眼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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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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