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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67章 大刀阔斧 ...


  •   赵和平和李胜两家人得了一通安慰,到了饭点时分,终于擦了眼泪,仍带落寞地离开了柳向兵家。
      站在突然安静下来的客厅里,希雨无奈地叹了口气,她们这批支边的人啊,哪有长久的安稳,她们就像浮萍,随着不知何时到来的风雨,飘飘摇摇,沉沉浮浮,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能确定往后是否还有风云。
      “明天去厂里看看吧。”柳向兵终于说道,美好的,不愉快的回忆,都在这罐头厂了,总不能看着它倒下。
      “诶!”说不得,希雨又难过地哽咽起来:“我去做饭。”低着头往厨房去了。
      老两口没来邕城几年,也没在罐头厂待过,没那样的感情,儿子曾经工作过的厂倒了,他们更多的是庆幸。
      “还好你们都出来干了,没守着那厂子。”柳老太太是心有余悸。
      “好在当年我没拦住你。”柳老头回想起当年,得知儿子因为小舅子而放弃采购员工作时怒气冲天的样子,不禁唏嘘。
      两老对视一眼,当年也还曾迁怒过儿媳妇,顿时脸上讪讪。心中不住地感叹:世事无常。

      希雨家就在厂子后面不远,她早上要是去买菜,总会经过罐头厂。小贩机灵,这里人多钱也多,在厂门口的大道两旁排满了摊贩,有卖甘蔗的,卖青菜的,卖棉花糖的,卖烧烤的……熙熙攘攘。今天也还有不少商贩,大人是少见了,可小孩子无忧无虑还挥舞着手里的几毛零花钱跑到这个摊,跑到那个摊。
      怎么一下子就不行了呢?希雨走在柳向兵前头,跨进了厂大门。
      看门的大爷一下拦住了两人:“谁啊,我们厂子是你们想进就进的?”
      希雨看了一眼看门的大爷,又和柳向兵对视了一眼:从门卫的气势来看,厂子也不像要倒的啊!
      “老大哥,我以前也是厂里工作的,回来看看。”希雨说明来意。
      老大爷打量了他们一眼,穿得挺好,于是不耐烦地道:“哼!出去了还回来干什么!”
      这话堵得柳向兵心里一团火,好心好意回来看看,好歹自己也是小有身家的人,看能不能帮厂子撑几年,好歹自己这一批老工人能领个退休金啊,这倒好,一个看大门的,架势都那么足,怪不得这年头国企败得那么多呢,不办实事,净拿架子!
      柳向兵甩手就想走,被希雨拉住了:“老大哥,我们找人,找肉罐车间主人张希杰。”
      老大爷抬眼看了一下两人:“今天不开工,厂里没人。”说完挥挥手,赶人。
      “去宿舍区吧。”希雨挽过柳向兵的手,低声道。
      “嗯。”他还是想看看厂里怎么样了,值不值得出手。

      “姐,姐夫!你们这是愿意救厂子了?”希杰对于他们的到来很是惊喜,觉得厂子重新焕发生机有望了,毕竟姐夫这些年做的生意可大了。
      “先了解情况。”柳向兵淡淡地说,他现在还不能确定。
      “来,我带你们找厂长去!”听到姐夫这话,希杰很是激动:“要论厂里的情况啊,还是厂长最了解!”
      “诶,别急别急!”柳向兵轻拍了一下扯着他衣袖的手,对希杰道:“要找厂长,我这可就骑虎难下了。”真要找上厂长,还不赖他头上?这事他可不干。
      “我们就先逛逛,前几年还那么红火呢,怎么说倒就倒了呢?”希雨跟着希杰走,这个问题困扰了她好久。
      “哎,你也知道,我们罐头厂是外销厂,外国人都不买我们的东西了,生意哪里好嘛!”希杰边走边说:“前年国际形势那么紧张,厂里一下就亏了不少,现在还没缓过来。”
      这么一说,大家都是叹息,开放了十来年了,前年在京城闹了一场,国外就又封锁我们了,多年来一直致力于产品外销的罐头厂哪里吃得消。
      “这帮学生,单纯,不知生活艰难啊!”希杰又愤恨又无奈。
      “出口转内销呗。”这是希雨近来常听到的词,她想得简单,国内市场那么大,海外市场暂时打不开,不是还有国内嘛。
      “哎,要是制衣厂出口转内销也不是不行,主要是我们这是罐头厂,有新鲜的,人就不爱吃罐头了。”希杰不知该笑还是该哭:“大家日子都过好了,只有我们罐头厂日子不好过。”
      一行三人走到厂区,由希杰带着,这回看门的大爷可算没拦着。
      一进去就是两排已经成荫的芒果树,比希雨离开厂子时,又高大了几分。
      “树长高了,人却走了。”希雨走在树荫下,遥想当年挥着铁锹挖坑种树的场景,不由感叹。在厂子里种芒果树,还是陈载昌提的,可是他早就跟着小姨去了柳州。
      “这芒果长得好,前不久,厂里每人都分了一筐芒果呢!”
      柳向兵既是来考察,车间是必然要看的,可是希雨触景伤情,不想去了,摆摆手说要在树荫下歇脚,让两个男人自己去了。
      她在厂里转了转,她在厂里待的时间长,感情深,她都还清楚地记得哪一栋楼是什么时候建的,为什么建的,就像前头那栋爬满了树枝的小楼,是厂区第一次扩建的时候盖起来的。那时候,这里都还是老树老竹林,要扩建就得把树砍倒挖了根再盖房子,许是根太深太多,没挖干净,新房子盖起来了,新树枝也跟着攀上了墙。
      那棵早该死了的树,顽强地生长着,而这一度欣欣向荣的厂子,如今却要倒了。
      时过境迁。
      二十五年,希雨在这个厂里工作了二十五年,这个厂子让她离开了繁华的沪市,让她举家迁到邕城,让她扎根在了这里。拘束了她半生的厂子,现在居然就要没了,她人还在邕城,她之所以在邕城的印记就要被抹去了吗?她不甘心啊!
      怎么能甘心呢?如果不是这个厂,她根本就不会来到这个沪市人眼里乡下地方的邕城,她都在这里住了三十年了,她不像有的人削尖脑袋要离开,她好好待着,最后居然连一点念想都不给她留吗?
      她想着想着,留下了不甘的泪水,她憋屈!
      在她离开厂子单干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足够冷情,被服车间被撤了,她也无所谓,现在才觉得自己原来已经跟这个厂羁绊那么深了。车间没了,只是一份工作没了,她有能力找新的生计,罐头厂没了,不会危及她的生计,只是她心里的那份寄托,塌了。
      她不由地蹲下来掩面而泣,上气不接下气地抽搭着,拳头不自觉地攥紧了,那份要救厂子的念头一冒出来就越来越坚定。
      希杰带着柳向兵考察了一番厂子的情况出来之后,希雨的状态也调整过来,只是眼眶还残留着明显的红。
      柳向兵拍了拍她的手背:“回家吧。”
      希雨为了情怀,柳向兵为了厂里齐全半新的设备,两夫妻一致决定为厂子做点什么。

      让厂子死而复生并不容易,两口子在家苦思冥想好几天都想不出一个妥当的方法。
      好在这天一个人的到来,让他们有豁然开朗之感。他就是陈明凡。
      陈明凡在沪市大学毕业分配申请了到柳州工作,凭着他的学历和能力,再加上父母陈载荣和唐素悦的影响力,四十来岁的他,步步高升,现在刚调到邕城担任副市长。
      他多年后回到邕城,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居然是小时候生活过的罐头厂要倒闭了,了解情况后,他觉得现在能救罐头厂于水火之中的,非柳向兵不可了。一来他有钱,二来他对罐头厂肯定有感情,于是便上了柳家的门。
      “大姐,姐夫,好久不见了啊!”一进门陈明凡就热情地打招呼。
      “诶呦,明凡啊,你这是又升官了?”柳向兵看他意气风发的样子,不由打趣道。
      “是啊,现在是邕城副市长啦!”陈明凡也不遮掩,他今天是带着任务来的。
      “呦!那以后就要在这住下了啊!”希雨也是真高兴,给他到了杯茶。
      “副市长哪能喝这样的茶,去房里,拿大红袍出来!”柳向兵端起茶杯,砸了一口,想起前不久刚得的好茶,马上让希雨去拿。
      “姐夫,你这别打趣我了,喝什么不是喝?你就是给我杯白水都行!”陈明凡说着大方地饮了口茶。
      “好茶就应该拿出来泡,省得糟蹋了!”希雨笑着去拿了。
      这边陈明凡直接开门见山地跟柳向兵说:“姐夫,邕城罐头厂的事,你怎么看?”家里人说话,用不着官场上那一套。
      柳向兵一听,也明白了这个小舅子的来意,放下茶杯,正色道:“我是想帮帮这些老伙计,也不想看到厂子倒了,可思来想去,找不到好的方法。”这显然是让陈明凡出主意了。
      “不知道姐夫有没有听说过改制?”陈明凡倒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还真以为改制是灵丹妙药啊?”柳向兵轻笑:“这么大一个国企,问题很多。”
      柳向兵这几天就在头疼这些问题呢,现在好了,不仅他一人头疼了,于是他一条条地说出了罐头厂的问题:“股份制,大家确实有干劲,但是罐头厂的问题不仅是工人生产积极性的问题,就说前两个月,水果旺季,大家也知道了厂子的危机,都热火朝天地干着,想挣出点钱来,可是卖不出去也无济于事啊,生产得多,浪费得多!”说完他一声叹息。
      “这销路问题是罐头厂面临的最困难的问题。”陈明凡理解,这几年,国际形势对外销厂不利。“那就开拓国内市场,国外走不通,还有国内呢,那么大个市场,总能消化!”
      “国内还有那么多罐头厂呢!”柳向兵发愁,别家的罐头厂都有稳定的销路,现在邕城罐头厂要转内销,肯定要跟别人竞争,这吊着一口气的厂子怎么跟人家竞争?
      “我们的东西好,不怕竞争!”陈明凡很是有底气,也知道会面临竞争,劝道:“国内好歹是一条出路,死守着海外得等到猴年马月去啊,怎么解得了当下燃眉之急?”
      “也只能这样了,多打些广告,总能把名气打出去!”柳向兵沉思片刻,说道。
      “姐夫,你说大家都热火朝天地干着,不见得吧。有人累死累活,有人偷奸耍滑啊。”陈明凡知道大锅饭之下,哪个国企都有这个问题。不能看到有的人勤劳肯干就认为整个厂子都勤劳肯干,“我看末位淘汰制就挺好。”他觉得对员工太宽容,是罐头厂成为邕城第一家倒下的国企的原因之一。
      “诶,树大根深,哪家不是几代人都在厂里?哪家不是亲戚朋友都是同事?要搞下岗,一家几十口能堵得领导好几天出不了门。”柳向兵无奈,他何尝不知道要是人人都尽职尽责厂子就不会败得那么快了。
      说到这,陈明凡看了看柳向兵,突然朗声笑道:“姐夫,你这不是没有办法,你说狠不下心啊!”
      这话说得柳向兵无言以对,他为什么决定救厂子,不也是因为情谊吗?厂里多少人跟他打过交道,多少人是曾经的工友,多少人是曾经在他屁股后面喊叔的子侄?但凡跟他沾亲带故的人里,有一个下岗了,又如何全了这份情谊?他是进退两难。
      “姐夫,要让罐头厂起死回生,必然要有壮士断腕的魄力!”陈明凡突然严肃地站起来,晓之以理道:“我们现在犹豫不决,厂子倒了,大家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大刀阔斧改他一番,一个家庭能有一个留下来,这个家就倒不了,其他人也可以早早另谋出路,以后未尝不能闯出一条阳光大道!”
      “诶呀,那么激动干嘛?坐下喝口茶,降降火。”希雨听到客厅里声音陡然增高,端着茶出来了,倒了一杯递给陈明凡:“来,明凡,大红袍!一会给你拿点回去!”
      陈明凡接了,顺势坐下,为了调节气氛,又笑道:“现在吃拿卡要的风气涨起来了,现在厂里,不少工人都说,家业是领导给败光的,又吃又拿的,能不败嘛!”
      柳向兵做生意也没少跟国企打交道,也知道这毛病,灌了一口茶,怒道:“这些蛀虫!”
      “姐夫,改革势在必行,趁着这次,一改彻底,以后再难有机会了!”
      最终,罐头厂的改制行动还是开始了。由这位新官上任三把火的陈明凡出面,而柳向兵碍于情面只在幕后,通过陈明凡向罐头厂注资500万。
      500万,在1992年的邕城,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当然也是柳向兵能拿得出来的最多数目。
      “来这儿支边可真是无私奉献了,奉献了几十年,还把家底给搭进去了!”柳向兵很是肉痛。
      前路如何虽不明,但也全了他的情谊。

  • 作者有话要说:  现实中,随迁工人们的结局其实并不美好,在世纪之交,工厂最终没能撑过去,只能下岗了,但是大上海她们也回不去了。知识青年还能返程,但是她们因为不是“知青”而是“支青”最终也没有等到回城的机会。
    我了解她们的故事,其实心情是很沉重的,我宁愿她们真的在股份改制中迎来新生。
    这个故事到这里就暂告一段落了,如果有朋友想了解这样一群人的故事,或者你也知道什么这样一群人的故事,欢迎交流。
    另外,欢迎来看我的连载文:《被当成童男献祭之后》,
    “呼——嘿——,呼——嘿——”震天响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兴奋和希冀,齐声高呼。
    在他们的前面是一个高台,左右两侧紧密摆放着八个铜鼓,密不透风的排布给人很强的束缚感,无声地告诉他“逃不出去了!”
    “逃?”脑海中闪过这么一个词,惊得童新灵台清明,下意识挣扎起来,发现他竟是已经点儿力气也没有。
    突然间,四周静得连风的声音都没有,只见那高台上诡异的男人已经把双手交叉在前胸,念念有词。
    “他们要烧死自己!”
    “这是……这是……爷爷笔记里的场景!”
    这是一场祭祀,他是那个童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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