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随迁工厂的支青们》深林鹿

57、第56章 返城

　　“阿拉可以回去了，你懂伐？”朱霞这么多年就没断过回沪的念头，当年她是没有办法了才离婚来了这里的，一听说云南的知青都可以回城了，自己这比那些个知青早来了至少七八年的支边工人也该能回去了。
　　这些天她得知了消息，忍不住地兴奋，心情愉悦地儿子小胖墩都少挨了几顿扫帚炒肉。不用靠儿子考回沪市自己也能回城，还对孩子苛求什么呢？
　　她是在火车站打听回乡的票价时收到的消息。就在昨天，眼看着马上就过年了，照往年的惯例，厂里应该不出两天就公布放年假的消息了，现在还不出放假通知，她返城心切，就去火车站看看还有没有铺位，今年票价涨了没有。要说动乱结束以后，有什么不好，就是物价涨得太快了。火车站里这么一转，不仅发现火车票涨价了，还发现人变多了。这邕城那么个小城，火车站里人挤人都快赶上去年自己回沪市看到的情景了。一问，才知道这么多人全是从云南经邕城返城的知青们。他们一个个笑逐颜开，脸上无不洋溢这回乡的喜悦，还是知青都可以回城了。
　　知青可以回城，自己也是知青啊，当初千里迢迢从沪市来的时候，谁还不是一个知识青年？
　　朱霞的兴奋藏不住，没一个早上，这个消息就在厂里漫天飞了。
　　朱霞还在等着厂里的放假通知，或者说是回城消息，而有的脑子灵光手脚麻利的早已经不管不顾地迅速收工回家收拾行李准备撤了。回城，那是他们盼了多久的事啊！
　　那李胜就是其中一个。刚要迁厂的时候，他就怕吃苦不愿意来，但是他的哥们柳向兵和赵和平一个劲儿地鼓动自己，再说不来咋办？没工作啊。来了这边，也确实苦，喝了多久了泥巴水了才打出一口井！条件艰苦拼个几年条件也就好些了，只是前几年挨的苦日子，自己是怕再来一遭了。
　　要说李胜，没啥大错，就是平时干活不够积极。但她娶了先进分子蔡英做老婆，得意得很。大动乱的时候，因着他平日的行为遭人妒恨，又是个外地来的，一开职工大会，他准被批D。自己老婆身为先进分子也不能帮着自己，否则就是背叛组织，受到牵累。
　　在李胜心里，这里没有瘴气，但有比瘴气更可怕的东西。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他一听到回城的风声，都不待核实，就风风火火地收拾了东西。
　　“存折……钱包……”李胜念叨着收拾，他是打算什么都不带了，收拾了钱财就走，这里的东西带走也是徒添悲伤。“啊——还有支边的证明！”李胜一拍脑袋，又开始翻翻找找起来。
　　“又早退！”蔡英接了孩子回到家里看到李胜这个样子知道他又没按时下班，“前些年被斗得那么惨还不长记性！”蔡英忍不住抱怨，要不是自己想找个同样是沪市的男人，怎么也不会跟这个偷奸耍滑的在一起。
　　“英子，这回再也不会挨斗了！”李胜一见到蔡英带着孩子回来了，兴冲冲地抱过儿子亲了一口，“我们可以回沪了！”
　　“孩子都十来岁了！”蔡英好笑，“是该放假了，往年也没见你高兴成这样啊？”
　　李胜他儿子嫌弃地擦了擦脸。
　　“是回城！我们可以回去了，再也不用到这鬼地方来了！”李胜不掩兴奋，“知青回城，阿拉也可以回去了！”
　　蔡英楞了，没一会儿，眼泪淌了下来。她想回去，她刚来的时候，就想回去，她要建设祖国边疆的豪情，在看到这篇坑坑洼洼的泥塘的时候就被浇灭了。想想当初她不顾哥哥的阻挠奋不顾身地上了南下的火车的傻劲，多幼稚啊！可也因为当初的傻，让她不敢说回沪，抛出去的誓言咋能那么快就不作数呢？
　　后来，她成了先进，为着这荣誉，她咬牙坚持了一遍又一遍，每一个坚持不住的晚上，不断地告诉自己，自己是先进分子，不能退缩，一直到了现在。也因着这先进的名头，在动乱的年代，她没受什么罪，就是丈夫李胜的罪免不了。
　　这会儿她捂着脸，泣不成声地断断续续道：“可，可我是先进分子啊！”说着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这个先进，护着她，也套牢了她。
　　“这个时候，你还管这些虚的干嘛！回城要紧！”李胜恨铁不成钢，扯过儿子，说：“阿拉马上就可以回家了，快去收拾你的东西。”
　　可是他儿子不懂：“这不就是家吗？”他在这出生，在这生活，在这读书，对于他而言，这就是他的家乡，爸妈口中的家乡，只是他一年一次去走亲戚的地方而已。
　　蔡英停了呜咽，看了眼儿子，又喃喃地道：“我是先进分子啊！”
　　“嗐！”李胜也泄了气，一拍大腿，瘫坐在沙发上。

　　要说谁知道知青回城的消息最早，就要数柳向兵了。他左等右等等不到希雨放年假的消息，柳绍他舅妈又不肯接手火车站水果摊的生意，年下是火车站生意最好的时候，看着每天大几十块的生意就这么溜走，柳向兵实在不忍，就又推着水果摊去了。尽管手拿上万块，可是蚊子再小也是肉不是。
　　他回来就跟希雨说了可以回城的事，两人都沉默了很久。
　　希雨在沪市已经没有任何牵挂了，举家南迁进20年了，爸妈连过年都是在邕城过的，这里早已经是她的第二个故乡，在这生活的日子，甚至比她在沪市的日子要久。
　　柳向兵本就不是沪市人，回沪市是不想回了。可是——
　　“你想回绍兴吗？”希雨拉过他的手，摩挲地出声。
　　“我不知道。我从读大学开始，就离开家了。”柳向兵反握住希雨的手，静默了一阵，又笑问她：“你想跟我回绍兴过日子吗？”
　　希雨顺势坐在他腿上，抱住柳向兵的脖子，体贴地蹭了蹭，“你想回去我就跟你回去。”
　　“回去，回乡下种地吗？”柳向兵揉了揉她的耳朵。回去，人脉，工作，什么都要重新开始，他们已经不年轻了。
　　“反正我跟着你。”希雨没有种过地，但她知道自己的男人不会让她们娘儿俩受苦的。
　　“跟我回去，你就离开你爸妈了。”柳向兵不忍，不回去，自己和父母没法团聚，回去，自己的妻子就要离开她的父母。
　　“我不是小孩子了。”希雨还是靠在他怀里，暗示她不会像小孩那样依赖父母，可以跟他回绍兴老家，又道：“你离开公婆好久了。”
　　柳向兵瞬间眼泪就糊住了双眼，激动地吻了吻她的发顶，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们两一直平平淡淡地过日子，和大多数人一样，没有轰轰烈烈的故事，但是一直相互陪伴在对方身边。
　　柳向兵哑着声音说：“我们还是在这吧，今年回去，多住些日子好了。”那么多年，自己没法在父母面前尽孝，是自己不孝，可是回去也不现实。
　　希雨不忍去看他模糊的双眼，轻轻唤了声：“向兵——”又紧紧抱住了这个急需家庭温暖的男人。
　　他们就这样选择留在了邕城，可以回城的消息，也没跟任何人说。只是今天看到厂里，有的人四处打探，有的人收拾东西，有的人抱怨怎么还不放假，心情又难免低落了点。
　　“给你炒个红烧肉下酒？”希雨露出淡淡地笑，问道。
　　“嗯。”柳向兵点点头，跟着希雨进厨房去了。往常他累了一天回家，就松懈地躺在沙发上等着他老婆的饭了，今天他就想看着自己的老婆忙活着，为了这个家。
　　“哦——红烧肉！”柳绍听到吃肉高兴地不得了，满客厅地转。
　　“嗯，多做点！”孩子什么都不懂，开心就好，柳向兵真心实意地笑了。

　　“厂长，给我开个回城证明！”厂长办公室里，已经挤了不少人，那些归心似箭的去了火车站，听说要开介绍信才能回城，又马不停蹄地回来找厂长了。
　　要说厂长已经焦头烂额，放年假的通知迟迟不下，就是担心这些支边工人一去不复返，毕竟这些支边工人少说也有20年的工龄了，每一个都是厂里的老人，骨干，这些人要真的都走了，厂里可怎么办？现在倒好，这些人直接到自己跟前要回城证明了。
　　这些人也不怕厂长扣着不给开，知青回城是政策。再说了，这邕城的人巴不得他们走才对，好腾出位置来让邕城的工人顶上啊。
　　这不，有邕城工人也劝厂长：“厂长，您就开一张吧，他们为边疆奉献了20年了，想回去也是人之常情。”
　　“哼！回什么回！当初说要扎根边疆感情都是笑话！”厂长办公室里，被一群要回城的人围着，主要的领导干部也不能坐视不理，现下出声的就是其中一个干部。
　　厂长左右为难，这两派意见已经吵吵嚷嚷几天了，现在又有那么多人要闹着回城，吵得他脑袋一抽一抽地疼。
　　要回城的支边工人一看形势不对，更是催着厂长要回城证明，迟则生变。
　　“先回去休息吧，你们看这个点了，大家要爱惜身体。”厂长打着哈哈，先劝退这些人。
　　“你给句明白话啊！”要回城的都不是十来岁的小年轻了，谁还吃这套啊。
　　“我们职工会议再讨论啊！”会议讨论这个理由再合适不过了，厂长劝着：“这件事对大家而言都非常重要，对职工重要的事就是整个厂的大事，必须要经过职工大会讨论才能决定，大家说是不是？”
　　这话哄住了大部分人，不少人都觉得可以讨论，要回城的那么多人，肯定可以通过。
　　“厂长，这时候也该放年假了吧？回不回城阿拉暂且不论，探亲假总不能不给吧？”人群中不知是谁冒出了这么一句，厂长办公室瞬间又吵吵嚷嚷起来。
　　厂长心里那个气啊，以为可以喘口气，现在这口气哽得怎么都上不来。晕倒吧，这厂长以后还怎么当？他顿时憋得脸红脖子粗。
　　“再闹下去，连年假都不要想了！”厂长不知怎的就蹦出怎么一句，顿时唬住了众人。
　　一个个悻悻地离开了。
　　“听说，云南知青回城也是闹了好大一通才能回去的，要是他不放人，阿拉也不算好糊弄的！”没有一个人放弃回城的想法，边走边放着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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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断断续续地写了很久，感谢看文的小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