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随迁工厂的支青们》深林鹿

52、第51章 避难

　　“我不回去！”饭桌上，陈明凡一听要送他和妹妹回沪市，他抗拒地duang一声放下碗。
　　他可记得他很小的时候，爸妈留他们两在沪市的日子，二婶对他们一点都不好。
　　“听话！”唐素悦也很无奈，现在形势对自己越来越不利，两个孩子跟着自己说不定会像希杰一样受到牵累。很多朋友早就送孩子回沪市了，回到家乡也许情况会好些。自己就是太舍不得才拖到了现在。
　　“你留在这是想像街上那些红小兵一样今天检查这家明天检查那家吗？”陈载荣语气强硬，跟大多数父亲一样扮演着红脸的角色。
　　“我没有。”陈明凡嚅喏，底气不足，从上次被狠狠地抽了一顿之后，他就不敢了。他不明白那么温柔的妈妈在别人口中怎么会是一个□□，他从没见过妈妈剥削了谁。
　　“这边比较乱，回沪市兴许能安稳些。”唐素悦安抚地劝说着。
　　“可是你们又不跟我们一起回去。”明凡这段日子以来也见过了各种批判武斗的场面，知道这里不安定，可是他不想离开家人。
　　陈明凡今年不过是个11岁的孩子，对家人还是很依赖的。
　　“我们要工作，不能回去，等情况好点我们就接你们回来好不好？”唐素悦诱哄着。
　　“什么时候？”陈明凡知道爸妈已经决定的事情，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渐渐屈服。
　　“很快，很快。”唐素悦没法回答他的问题，也不知道一家团圆的日子到底在什么时候。
　　“回沪市，跟爷爷奶奶住，你要听爷爷奶奶的话，妹妹还小，当哥哥的要照顾妹妹，有东西先让妹妹挑。”陈载荣叮嘱着儿子，他也放心不下9岁的女儿。
　　“嗯。”陈明凡闷闷地应了。
　　唐素悦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发顶，温柔地笑道：“阿珂要听哥哥的话哦~”
　　陈珂抱着妈妈，眼泪汪汪地发着小脾气：“我要妈妈！”
　　夫妻俩哄完一个又哄一个，最后决定让陈载荣送孩子们回去。

　　一家四口骑着自行车驮着行李出家属楼的时候，很多人都看到了，三天两头有孩子回沪市，大家也见怪不怪了。
　　“唐书记的孩子也送回去了啊。”宋艺看着慢慢远去的两辆自行车，牵着儿子的手不由地攥紧了。
　　她知道这里已经乱了，但是，她大儿子已经离开她了，不想所有孩子都不在身边，小儿子说什么还是跟着爸妈在邕城吧。
　　宋艺的儿子当初随迁的时候，不过是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被同行的人戏称为“小支边”。刚来的时候，厂里还没有托儿所，两个大人都要参加工作，没时间照顾。孩子外婆心疼孩子，自告奋勇来照顾了一个月，受不了这里落后的条件，抱着外孙回沪市了。一家人只有过年回沪市才能见上一面，因此夫妻俩每年都在攒钱，说什么也要回去，借钱也要回去。

　　“明凡和陈珂两个孩子回沪市了。”希雨一边扫地，一边跟张母说。
　　“回去也好，我们也就这样了，但愿孩子少受些罪。”张母自打希杰下乡后就一直担心。听说割橡胶要大半夜地就进橡胶林，那橡胶见不得光，自己儿子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夜里不得睡觉，可怎么办啊！也不知道那里的人会不会欺负他一个外乡人。
　　张母忧虑，希雨也就多过来陪陪她。
　　“希晴呢？”希雨问着，想着要不要把希晴也送回沪市。
　　“希晴啊，玩去了。”张母心不在焉地剥着花生。
　　“妈，我说的是，希晴要送回去吗？”希雨看着张母这个样子，也不是滋味，可日子总还是要过的。
　　“不！留在家吧，沪市什么人也没有，谁照顾她？”一家人都迁过来了，能怎么办呢？
　　张母想着当初举家南迁的场景，真的是，不来也不是，来也不是。不来没有工作，来了遭批D。

　　“好了，回去吧。”陈载荣拍了拍唐素悦的手背：“火车要开了。”
　　“妈——”
　　“妈——”
　　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地叫喊，拉着她的胳膊不肯放开。
　　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两个孩子，但是孩子必须送走！唐素悦狠了狠心，一抹泪，推着孩子上了火车。
　　孩子在爸爸的拉拽，妈妈的推赶下上了车，一个个脸上亮晶晶地挂满了泪。
　　车上很多要去串联的红小兵，带着红袖章吵吵嚷嚷。好在陈载荣夫妻俩心疼孩子买了两张卧铺票，离了那些让他心烦的人。
　　两个孩子扒着车窗，看渐行渐远的妈妈。
　　陈载荣很是不忍，拿着暖水瓶和毛巾，去热水处接了热水，挤了毛巾，要给两个泪人擦擦。
　　“阿珂，来，爸爸给擦擦，都要变成个小花猫了。”陈载荣拍拍她的背，要她转过脸来。
　　“我不，我要看妈妈。”陈珂带着哭腔。
　　鼻头一酸，陈载荣艰难地出声：“还能看到妈妈吗？”尽管他过几天还会回邕城，但他也舍不得妻子自己面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批D 。
　　“看不到了。”陈明凡瓮声瓮气地说。
　　“那这样我们来把脸擦擦，妈妈说要做个爱干净的孩子。”说着把毛巾递给了儿子。
　　听到妈妈，明凡还是伸手接了毛巾，自己擦了。
　　“给妹妹擦擦，爸爸看看你能不能照顾好妹妹。”
　　明凡听话地替妹妹擦干净了脸，动作轻柔仔细，看得陈载荣欣慰又心酸。
　　“妈妈给带的罐头，要不要吃？”陈载荣想转移孩子的注意力。
　　“不吃！”长在一个水果丰富的地方，生活在一个生产罐头的厂区，两个小孩都没有多稀罕在这个时代人人都想尝一口的罐头。
　　“那来吃香蕉？”唐素悦收拾了很多吃的，除了罐头还有补血的桂圆，香蕉最多，一麻袋的香蕉，其中两把是已经熟了的，孩子们车上吃，其他带青色的等到下了车也差不多熟了，方便分给亲戚朋友。
　　陈载荣边说边拿出香蕉剥了皮，喂了一口给女儿，示意儿子自己拿。
　　一行人带着对唐素悦的不舍和回家的忐忑，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终于到了沪市。

　　“呀！大哥回来啦！”周晶晶打开门看到提着大包小包的陈载荣很是高兴，由衷地欢迎，连忙热情地上前去接过那一看就知道有不少好东西的包，还往屋里叫着：“载发——快出来，大哥带东西回来了。”
　　那么多年过去，周晶晶爱贪便宜的性子还是没变。
　　“大哥，这不年不节的，你怎么回来了？”听得叫声，一家人都出来了，实在的陈载发毫无心眼儿地直白问出来。
　　“回家还要看时候啊！”老太太大半年没见儿子孙子，乍一见到高兴还来不及。
　　“快帮你哥搬搬东西。”老头子发话。
　　周晶晶刚刚就想拿进来，可是太重，挪不动，现在自家男人搬进来了，她连忙解开麻袋口，看看又带什么东西了。
　　“噢，孩子大了，还是送回了上学好，南方的学校哪有阿拉沪市的好。”陈载荣也不明说，反正是送孩子回来，就拿孩子当理由吧。
　　老头子一听，点点头。
　　“那乡下地方能有什么好学校。”周晶晶一边解绳子，一边随意地说。
　　“嗯，所以送孩子回来读书。”陈载荣顺着弟媳的话说明了回家的意图，又拉过两个孩子，让他们叫人：“你看上了那么多年学，见到长辈都不会叫了。”
　　明凡看了他爸一眼，和妹妹挨个叫了人。
　　“是香蕉！”周晶晶看到香蕉还是很兴奋的，以往唐素悦夫妻回来的时候，都是冬天，带的大多是菠萝，少有香蕉。
　　“诶呦，这么多，可怎么吃得完啊！”周晶晶脸上的笑都掩不住，还要故作矜持。
　　“亲戚嘛分一分。”老太太说，以前陈载荣他们带东西回来都是这规矩。
　　大家吃着香蕉，相互嘘寒问暖，气氛还不错，直到陈载荣说要带孩子回房间休息。
　　“什么房间？”周晶晶不明所以，以前大哥那个房间早就给孩子住了，大哥又不是不知道。
　　在陈载荣夫妻南下后第二年再回来的时候，陈载发又添了一个儿子，趁着两夫妻不在家，占了他们那空着的房间。唐素悦看着一团的糟乱，一怒之下带着一家四口去了招待所。反正自家就每年回来那么几天，看望老人，就算老二家这几天腾出房间还给他们，他们收拾一顿也够累的。索性每年都住招待所去了，除了唐素悦多花了几块钱，一家人都挺和谐的，唐素悦两口子也就由着去了。一晃儿老二家两孩子已经在陈载荣房间住了七八年。
　　“明凡和阿珂要回来这边读书，总不能天天住招待所，我们的房间也该腾一腾。”陈载荣理直气壮地让二弟腾房间，毕竟他们占了那么多年便宜，也该够了。
　　“那两个孩子住哪儿？”说话的不是周晶晶，而是陈载发，他这话很现实，但也让陈载荣冷了脸。
　　陈珂感觉到家里的气氛突变，往哥哥和爸爸身边靠了靠。
　　一家子都看着陈载荣，难不成两个孙子孙女回来了，就要把另外两个孙子赶出去吗？
　　老头子把吃完的香蕉皮放在茶几上，默不作声，看大儿子怎么打算。
　　“就挤一挤吧。”陈载荣将全家人的脸色收尽眼底，知道让两个孩子回来不是明智之举，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终究是对不住他俩，等局势稳定下来，就马上来接他们！
　　吃进去的东西，断没有再吐出来的道理。周晶晶还要再确定：“老二老三还住原来那房间？”她生的两个儿子在陈家排行老二老三。
　　“今晚就几个孩子睡一张床吧。”当年还在沪市的时候，一家四口也是挤在一张床上。
　　“那以后呢？”周晶晶要的是一直住在那，不是一晚上。
　　“以后再安排吧。”陈载荣也有自己的打算。
　　说完他带孩子去了房间，房间里放满了周晶晶两个孩子的东西，似乎是在宣示，这已经易主多年了。
　　尽管没有唐素悦收拾的整洁，好歹周晶晶已经把这里划为自己的地盘多年了，收拾得还算干净。
　　陈载荣在床上拍了拍，铺上从邕城带回来的一张被子，跟两个孩子说，今晚就先跟弟弟们一起睡。看了看不太愿意把床分一点给别人的两个侄子，他又补了一句：“这还是爸爸妈妈结婚的时候买的床呢，你们小时候就跟爸爸妈妈睡在这，现在好多年不睡了，不知道还睡得舒服不，你们感受一下。”
　　明凡听完丝毫不怵地往床上一躺，他尽管当年还小，但是也模糊有点印象。
　　“哥哥！你还没有洗澡！”陈珂看到哥哥直接躺在床上，大叫起来，在火车上睡了两天两夜呢！
　　“我去烧水。”明凡赶紧站起来，往厨房烧水去了。在邕城的家里他都是一放学就回家煮饭烧水，等爸妈回来炒菜吃饭。
　　“阿珂，收拾一下你的小包袱。”陈载荣牵着女儿的手，收拾带回来的东西。
　　当罐头一拿出来，透过光滑的玻璃，里面鲜嫩诱人的水果清晰可见，两个小男孩的眼睛立即如灯泡点亮般瞬间变亮。
　　陈载荣把吃的都收拾出来，提到了客厅，时刻注意着陈载荣一家动作的周晶晶也很快跟了出来。
　　五个罐头、五包桂圆肉被慢慢摆在了茶几上，他又唤了声爸妈。
　　“你妈在厨房教明凡生火呢！”沪市都是烧煤炉，邕城大多是柴火灶，明凡不会用。
　　“素悦给大家带了些东西，我给你们分一分。”陈载荣坐下说：“两个罐头，两包桂圆肉，爸妈你们留着以后吃。”划了一份给老头子的方向，又划了一份给弟媳：“这一份，是给你们的，两个孩子都馋了，桂圆肉补身体，你娘家那边可以送一点。”
　　“知道知道！”周晶晶把东西划拉到自己怀里，桂圆肉这东西，大哥家寄回来好多次了，名义上是给二老吃的，可大多进了自己一家的肚子。
　　“这一份，就给小妹吧。”陈载荣指着剩下的一个罐头和一包桂圆肉，“明天请小妹他们来吃饭。”
　　陈家小妹陈橙自大哥大嫂去邕城后就来得不勤了，以前大嫂还在的时候，三天两头来打秋风。
　　有东西可拿，周晶晶喜上眉梢，连房间的忧虑都去了大半。

　　一家人用明凡烧的水洗洗睡了，陈载荣在客厅讲究了一晚。
　　第二天他找关系拉了一个工厂里员工宿舍装的上下床回来，腾了腾房间里的东西，两个孩子好歹有自己的床位了。
　　担心女儿太小从上面摔下来，陈载荣果断地让女儿睡下铺。
　　只是后来无论是陈载发家的两个皮孩子还是周晶晶进这房间都直接坐在陈珂的床上，明凡看不惯又跟妹妹换了铺位。
　　陈载荣又带孩子们去认了学校，认了老师，陪着在学校坐了很久。
　　一遍遍叮嘱着孩子们好听爷爷奶奶的话，好好照顾自己，又掏出了身上的钱票，让孩子藏好做傍身钱，陈载荣终于在傍晚出发回了邕城。
　　两个孩子在一个没有爸爸妈妈的家乡生活，即使与亲人住一起，也像寄人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