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随迁工厂的支青们》深林鹿

17、第 16章

　　“留在沪市？沪市哪是想留就留的呢！”那孩子的妈妈心里叹了口气，就要跟车厢里的众人说道说道。
　　然而没等她开口，一声嗤笑冷不丁地传来。
　　“留在沪市喝西北风啊，没了罐头厂的工作，哪个厂子要我们！”相邻隔间的一个中年妇女duang地放下刚灌满热水的暖水瓶，听到众人的讨论，愤愤地道。
　　暖水瓶接触地面发出的沉闷声，惊着了刚洗漱回来的希雨，她赶忙双手扶好。
　　虽然这位大姐情绪激动了点，但是她说得没错，副厂长广播的时候说了：工人是工厂的职工，工厂迁走了，工人不随迁，视为自动离职。
　　离开罐头厂还能找别的工作吗？能，但问题是你得找得到才行。哪个单位会接收你呢？现在沪市还有很多在街上游荡的青年，每年还有很多学校的毕业生分配了工作，单位不缺人！再说了，红旗罐头厂的职工都是要支边的，哪个单位接收了红旗罐头厂的职工，那就是妨碍支边，这罪名可没有哪个单位愿意担，沪市那么多劳动力，人家哪会接收我们这种人徒惹一身腥呢？
　　小孩的妈妈看了眼正在他爹怀里抽泣的小鬼，叹了口气：“就是这个理，这小毛头啊，吃得可多咧！”不去桂省，没有工作，哪里养得了呢。
　　生活的压力，让人连矫情的念头都主动掐灭了。
　　那小支边的妈妈叫宋艺，她是地地道道的沪市本地人，祖祖辈辈在沪市长大，在沪市生活，跟很多十多年前从苏北逃难到沪市生活的人不一样，跟很多前两年大招工时从江浙乡下到沪市工作的人更不一样！从小抹着“沪市女人”雪花膏，前几年做姑娘时，还会穿着小旗袍，烫着小卷发，那才是真正的沪市人过的生活。
　　现在哪还能这么矫情呢。前几年整顿的时候，说那是小资本主义，好些知识分子被批判，自己一家子也不得不低调起来，穿着大家都穿的蓝布工装，梳着大家都梳的齐耳短发，跟大家都敬佩的大学生工人李征结了婚。
　　雪花膏，在结婚之后为了省钱过日子，也变成了蛤蜊油。生了孩子之后，大人小孩要补充营养，小孩尿片都要攒布票，家里就更拮据了。
　　要是自己没了工作，都不敢想小孩怎么养大。

　　上铺的妇女李梦犹自认为宋艺应该留下来，那小毛头就是个护身符啊！
　　“你小孩那么小，有困难，打个报告不就能请假延期去桂省了嘛！”延期以后，什么时候去桂省，到时候再想办法。后半截她没敢明目张胆地说，这可是有蔡英那样的先进分子在的车厢呢，万一被举报，可不得了。
　　“早晚都得去，还不如跟我家男人一块走了。”宋艺低低地说道。说来也怪，几分钟前，她还在拿孩子撒气，不愿去桂省，现在别人一说，自己反倒成了支边的坚定支持者了。她只是不想有人告诉她，她的选择错了而已。
　　已经踏上了去往远方的火车，再多的犹豫和迟疑，都会慢慢自我说服，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既来之则安之”吧。
　　“那可不一定！”李梦心里想着，请个长假，拖到后面谁还记得有人没去呢？
　　要说这事是人家宋艺的事，她为啥那么上心呢，主要是她在得知怀孕等特殊情况者，可请假延期去桂省的消息时，可是激动了很久，虽然她还没有怀孕，但是可以在迁厂之前弄出一个娃娃来呀。
　　她跟丈夫努力了许久，都不见动静，没法申请长假，这会两夫妻都一起去桂省了。自家男人真是太不中用了！虽然自己没有孩子，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幻想，要是自己能怀上，就不用去那山旮旯儿了。
　　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回来。

　　“吴大姐，您是主动去支边的呀，真积极！”扶住了暖水瓶的希雨顺着那中年妇女的话，打了个招呼，夸道。既然明知就业形势严峻，应该是积极响应支边号召的吧。
　　“积极倒谈不上，我们这种小人物，还不是上面说什么就是什么，叫去支边，只能去支边喽！”中年妇女拍了拍床铺，倒没有应下希雨给她的积极分子的好名头，她才不积极，但不来能成吗？
　　她本不是罐头厂的工人，但她男人是。
　　隔壁女人说的早晚都得来，可不是嘛。自家男人早就去了，自己没跟着，工作组天天上门。这男人离自己那么远，听说少数民族的姑娘都特别火热奔放，也放心不下，还是来了。留了两个孩子给两个老人带着。
　　也不知道到那边，给自己安排个什么活。

　　她这话听在蔡英耳里可是另一个意思了，“真是个响应号召的好工人！大姐，我们要向您学习！”蔡英很是高兴，能遇上跟她一样有觉悟的积极分子。
　　“这姑娘是不是缺心眼儿？”中年妇女听到这话，嘴角抽了抽。

　　那小支边还在哭，即使有爸爸双手支成的小摇篮，即使有诸位叔叔阿姨轻声细语的哄逗，他仍然哭得抽抽搭搭地。车厢里众人纷纷猜测着这孩子为什么哭，纷纷出主意安抚孩子。
　　“这孩子，怎么一直哭个不停啊？是不是饿了？”
　　“小孩子饿得快，要多喂。”
　　“刚喂了，不吃。”宋艺也很无奈。
　　“该不是尿裤子了吧？”
　　“肯定是沤得孩子不舒服了！”
　　“没有，干净着呢。”孩子爹李征伸手摸了一把小孩的屁股，干的。
　　“那就是冷的。”
　　“这晚上就是比白天冷，小孩子怕冷着呢，赶紧放被褥里。”
　　李征觉得这话说得有道理，给孩子盖上卧铺配的小被子，但，依然没有止住哭声。
　　那小泼猴儿死死地闭着眼睛，两只小短腿使劲地蹬着被子，双手伸向他爹，显然不想离开爹爹的怀抱。
　　孩子的哭声最是烦人，尤其是别人家的孩子的哭声。
　　一开始还耐心哄着的众人开始不耐烦起来，车厢里开始出现了不满的嘀咕。
　　已经爬上床想休息的希雨，听着不断从旁边传来的哭声，无奈地想着，这觉是没法睡了，但她还是把窗帘拉上，躺下了。
　　就在这时，那大闹天宫的小泼猴儿居然止住了哭声，轻轻地发出“咦？”地一声，似是他对这个世界，对这趟未知旅程的疑问。
　　众人松了一口气。
　　那就睡在希雨对面的吴大姐看到了希雨拉窗帘，自己也养过两个小孩，顿时明白小孩为什么哭了，笑道：“这小东西是被外面的树影给吓着了吧？”
　　大家都没想到这一层，这时纷纷向窗外望去，远处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近处因着车厢内的昏黄的灯，隐隐看到飞速划过的树影，五月天夜晚的风吹得飞驰而过的树枝摇晃得沙沙作响。
　　看看那如今终于停歇却仍布满泪痕的小鬼头，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窗帘拉上了，灯也熄了，小孩的哭声也停了，支边青年们都歇下了。
　　桂省会是什么摸样呢？

　　一个晚上，列车会经过许多地方，火车正在慢慢地南下，慢慢地远离繁华的沪市，远离他们熟悉的地方。
　　当次日清晨的阳光洒向他们时，眼前陌生的景色又让这次特殊的旅途更加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