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二章 腾云 ...
-
一转眼的时间五年过去了,达罕也已经在这片草原上放了五年的马。
这天一早,与达罕一起牧马的勃勒家的铁鞑忽然骑着他的小黑马奔驰而来,马还未停稳他便跳下马来,伸手一拳打在达罕背上,“达罕有好事情!”
达罕正在给一匹五个月大的小马梳毛,便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句,“什么好事呀?”
铁鞑走到小马旁,伸手一拍小马,小马嘶叫一声挣脱了达罕的手,跑走了。铁鞑看见小马跑远了才满意地笑了,对着达罕说:“别光顾着你的小马了,听说了吗,大王要召开马会,所有人都可以参加!”说着铁鞑拍拍达罕的肩膀道:“所有的适龄男子都可以参加,达罕你也去吧!你马骑得好,一定能够赢得头彩的!”
达罕闻言眼睛一亮,可不一会却又失望地说:“还是不去了。”
铁鞑扯着嗓门问:“为什么,为什么?赢得头彩的可都是英雄啊,难道达罕你不想做英雄吗?”
达罕低着头,不让铁鞑看见自己眼里的失落,“可是我没有马。”
铁鞑愣了一下,猛地一拍头狠狠说道:“对呀!我这个死脑子,好的马全被博尔济他们要走了,我们骑什么跟他们比?”
博尔济是叔叔脱里的儿子,自从脱里成了穆图部的主人后博尔济便越发嚣张起来。美酒他要先喝,好马他要先挑,人们要是对他的行为稍微有些不满,他便挥鞭抽打。这几年来,穆图部几乎没有没受过博尔济欺负的人,就连达罕见到博尔济都要礼让三分。达罕叹了口气,心里想着要是哥哥没有离开这里,要是母亲没有改嫁脱里叔叔那该有多好?
铁鞑听闻达罕的叹气声以为他是在为没有好马迎战而发愁,铁鞑嘿嘿一笑,轻轻伏在达罕的耳旁说:“达罕好兄弟,我在草原东边的山谷里找到了好马!”
达罕眼睛一亮道:“真的?”
“真的!”铁鞑拍拍胸脯,“都是野马,而且脚力特别好,就是性子烈难抓些。”
“快带我去!”达罕遥想着东边的山谷,满脸都是兴奋之色,脑海里有画面似流云般飘过,眼睛也好像已经看到了那飞奔而来的马群。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铁鞑揉揉鼻子,脸上带上了轻蔑的神色,“到时候咱们在马会上摘得头彩,好挫挫博尔济的傲气!”
铁鞑话音刚落,便听到身后有人尖声说道:“你要怎么挫我的傲气啊?”铁鞑脸色一青,刚一扭头便见到一道铁鞭迎面袭来。铁鞑往一旁一跳,堪堪避过鞭子,但这时的他早已脸色发白,惊魂未定了。
达罕上前一步将铁鞑护在身后,仰头对坐在高头大马上的博尔济道:“哥哥听错了,铁鞑与我刚才只是在讨论即将举行的马会,并没有说要挫谁的傲气。”
博尔济见达罕出面袒护铁鞑倒也不好再说什么,但终究心里气不过,便伸手一指坐下之骑道:“勃勒家的小子,仔细看清楚了。本大爷的坐骑可是汗血宝马,此马能够日行千里而不疲惫,速度如同冬季刮过草原的暴风,俊美可比山间明月。铁鞑,本大爷问你,你要用什么马来挫挫我这汗血宝马的傲气呀?”
铁鞑在达罕身后气的满脸通红却也不能公然违抗博尔济,便只能要紧牙齿,握紧拳头,一声不吭。
博尔济见到铁鞑的窘迫的表情,终于满意地笑了。他挥起鞭子,直指达罕到:“我的弟弟,你虽然被派去牧马,但终究是曾经的草原之子的儿子呀!可不能自贬身份,终日与那些祖祖辈辈都靠帮王庭放马牧牛的人厮混在一起。你以后可是会回到王庭,像你哥哥伯颜图那样成为父王的左右手的。你还是少跟这些贱民交往来得好!”
达罕闻言眼里微不可闻地闪过七分厌恶,三分轻视,可却没等博尔济看到便被自己细心掩盖而去。他低着头,卑微地答道:“是的,我的哥哥。”
博尔济听到达罕恭敬的回答满意地点点头,拨转马头飞驰而去,卷起阵阵尘土,扑了达罕和铁鞑一头一脸。
达罕扭头想看看自己的好伙伴有没有受伤,却意外地看到铁鞑满脸失落地站在身后,低垂这头,脑袋上原本乱蓬蓬的头发也有气无力的耷拉下来。
达罕看得是又好气又好笑,“你这是怎么了?”
铁鞑抬头迅速地看了达罕一眼,却又马上低下了头,小声地问道:“达罕,我,我不配做你的朋友。”
“说什么蠢话呢?”达罕轻轻挑眉,“博尔济的几句话就把你打压成这样了?我还没有说要与你断交呢,你怎么到先退缩了?”
“你,你真的不在乎我只是马夫的儿子?”铁鞑抬头看向达罕,虽然嘴里说的是个问句,但眼里早已是填满了信任。
“当然了!”达罕拍拍铁鞑壮实的身体,“你,勃勒铁鞑,还有你的姐姐勃勒伊苏黛,放羊的那苏图,打铁的都冷,做生意的巴图都是我的好朋友,这点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永远都不会改变?”铁鞑像是不放心,却有像是只是想要再证实一次地问。
“是的,永远都不会变。不论我们将来的身份是什么,地位是什么,我们将来的命运如何,这份友情是不会改变的!”
铁鞑这才开怀大笑起来,他拍拍自己的肚子说:“达罕好兄弟,明天这个时候我在东边等你,我们一起去捕马,好好的赢他一场!”
达罕目送这铁鞑远去,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反复地低吟着:达罕,你已经十三岁了,已经是个男子汉了。所以,是时候了,反击吧!狠狠地揍上博尔济和脱里一拳,夺回那原本就是属于自己的东西!
是夜,苍穹升起满天星斗。达罕早早地洗漱完毕,想着早点休息,养足精力,明天好去捕马。
达罕刚刚在毡子上躺下,就看见毡房的门帘被人猛地掀起,一个妙龄少女如同旋风一般地冲了进来,一把揪起达罕道:“跟我走!”
达罕被伊苏黛连推带拉地弄上马,直到跑到伊苏黛家,掀开帐篷那遮风挡雨的帘子的时候,达罕才知道铁鞑被博尔济派人给狠狠地打了一顿。
“达罕你说该怎么办?”伊苏黛焦急地看着已经昏迷的铁鞑,眉目中含满了泪水。
“快去,快去找我母亲。”达罕握紧拳头使自己镇定下来,“去告诉我的母亲,我得了重病,请她快些派巫医来救我!”
“好,我现在就去!”伊苏黛清楚地知道以自己家的身份,大巫医是不会前来给铁鞑看病的。但是如果打着达罕的名号那就说不定了,毕竟他那改嫁脱里的母亲,最最疼爱的就是自己的这个小儿子。可是……如果阏氏发现我们骗了她……伊苏黛猛一摇头,再一跺脚,大喊一声:“不管了!达罕,你好好照顾我弟弟!”说完她一掀帘子,跳上马匹,一溜烟地向大帐跑去。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听到扑哧扑哧的药汤沸腾的声音和铁鞑间或模糊不清的呻吟。
好一会儿,达罕才看见了那坐在角落里的老人。那是铁鞑的爷爷八力斯图老人,他年轻的时候是一等一的赛马好手,他养的马儿个个都精壮俊美。达罕走了两步,沉默地坐在八力斯图的旁边,颤抖着声音说了句:“爷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老人家睁着混浊的眼睛细细地看着达罕,“不要责怪自己,这都是天意。”老人伸出他那苍老的手轻轻地抚上达罕的脸,半响才说了一句,“你和你父亲小时候长得真像。”老人家说完这句话后又闭上了眼睛,静静地坐在角落里,仿佛他从来没有动过也从来没有说过话一般。
达罕默默地看向躺在毡子上的铁鞑,也沉默了起来。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这么久,达罕才听到哒哒哒的马蹄声由远至近地传来。达罕冲到毡房门口,一掀帘子,伊苏黛拉着一个睡眼惺忪的巫医撞了进来。巫医的身后来站着一位脸上画满符文的萨满和一位温柔娴静的女子。
达罕盯着那女子看了一会儿才轻声喊道:“母亲。”
大阏氏温和地笑了,“我的儿子,什么都别说了,照顾你的朋友要紧。”
达罕应了一声急忙跑过去照看铁鞑。
这边大巫医已经清醒过来,他取出随身携带的铁棒,丢在一旁的火炉里烧红了,又拿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往刀口上撒了些白色的粉末,接着再抓起铁鞑的手,刀子轻轻地划过铁鞑的手腕,鲜血便顺着刀锋缓缓流出。
那边跟一起前来的萨满法师也拿出摇铃,脚步混乱地跳着祈福舞蹈,口中还念念有词地说着些什么。
大巫医见达罕血放得差不多了,一把抓起烧得通红的铁棒,隔着厚厚的毡帽用力拍打铁鞑的背部。大约这么拍打了十几下,铁鞑忽然哇地一声吐出一口瘀血,接着大声叫道:“疼死我了,是谁拿棍子打我?”大巫医见铁鞑已经转醒了才停下手中的动作,迅速地收起工具,静静地退到一旁,站在了大阏氏的身后。
伊苏黛见弟弟清醒过来高兴地一把抱住达罕,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说道:“我的好弟弟谢谢你了!”
达罕被伊苏黛这一下弄得满脸通红,尴尬无比。大阏氏在一旁见了轻声笑了起来,眼里满是温柔和怜爱。
萨满法师又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铁鞑早已累得睡了过去。达罕跟着母亲走出铁鞑家的帐篷,心里有着的是对博尔济的不满,对铁鞑伤势的担忧和不能去捕马的失落。
达罕正准备骑马回去,却听到伊苏黛在后面叫住了他。
“喂,这个东西给你!”伊苏黛说着丢了一包东西过来。“明天早上我在东边等你,记得带上爷爷给你的东西,我带你去捕马!”
“你带我去?”达罕有些吃惊,“你行吗?”
伊苏黛一瞪眼道:“你小看我?”说着伸出手指在达罕的眉间用力一弹,“我行不行你明天不就知道了吗?少废话,赶紧回去休息,明天早上我等你啊!”
次日清晨,和煦的风吹拂过草地,掀起阵阵绿色的波浪。
达罕和伊苏黛骑着自己的马儿奔向东边的山谷。远远地,达罕就看见翠绿的山谷中,一群群的野马正在奔跑,嬉戏。
伊苏黛跳下马,用鞭子一指前方道:“怎么样?没给你带错路吧?”
达罕也跳下马来,笑着说道:“没错,没错,伊苏黛姐姐如此冰雪聪明,怎么会弄错呢?”
伊苏黛笑着推了达罕一下道:“少贫嘴。待会儿你带上爷爷给的手套,悄悄接近马群,找到马王,我呢就趁机引开群马。”伊苏黛又说:“不过那马王性子很野,能不能驯服他还要看你的本事了!”
达罕自信慢慢地拍拍手,道:“我当然有信心啦!我有爷爷给的驯马手套。爷爷戴着这手套驯服了好几匹的马王,说不定等会儿那小马闻到这手套上的味道就吓得直打哆嗦呢!”
伊苏黛闻言捂着嘴嗤嗤地笑了,“我怎么以前就没有发现你这么贫嘴呢?别说废话了,你看那就是马王!”
达罕顺着伊苏黛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匹毛色黑亮的高头大马正混在马群里,一会儿踢踢这个的屁股,一会儿又咬咬那个的尾巴,甚是神气。
“你看着马多漂亮?”伊苏黛眼睛里闪动着兴奋的光芒,“它全身的皮毛乌黑发亮,蹄子,尾巴和鬃毛却又是那样的雪白。还有还有,你看见它额上的那道白线没有?真是漂亮极了!”
伊苏黛扭头看向达罕,却发现达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地潜入了一人高的草里,缓缓地走向马王。
伊苏黛低声说了句急性子,也利索地翻身上马,吹响了口中的马哨,引得群马追着她去了。
达罕放轻脚步一点点接近马王,马王看了看已经跑得没了影的部下,又看了看达罕,忽地眼睛一亮,嘶鸣了一声,朝着达罕小步跑来。达罕惊讶地看着马王,却实在是摸不透它到底在想什么。然而马王却不容达罕细想,它已经站在了达罕的身前。马王低下头,嗅了嗅达罕的手套,又伸出舌头舔了舔,便发出一阵欢快的鸣叫,仿佛是认得这手套一般。
达罕心想是了,定是老爷爷以前补过的马王中有它认识的,所以它才会特意过来亲近我,要不然以它那高傲的性子,一定看都不看我一眼。达罕意识到机会来了,他趁机一把抓住马王的鬃毛,跳上了马背。那马王一开始还没有反映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等反应过来了早已是气得鼻子里直哼哼,蹄子也不停地开始刨地。
达罕知道接下来才是驯服马王的重头戏,于是他俯下身子,抱住马王的脖子。
马王嘶鸣一声,撒开蹄子开始飞奔。达罕一时间只听得耳旁呼呼的风声,知道这马跑得飞快,要是一个不小心摔下来定然小命不保,情况实在危急。但达罕的心中却是高兴得很,暗想铁鞑这小子果然没说错,真是一匹好马,非但不比博尔济的汗血宝马弱反而要强上许多。
那马王撒丫子跑了一阵也不见将达罕甩下来,气得要死,于是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西,一会儿猛烈地跳动着一会儿又将头摆来摆去,想尽一切办法要将达罕甩下马来。
达罕骑在马背上被晃得是七晕八素,很是不好受,但有有苦说不出,心里却是有一把怒火熊熊地燃烧了起来。达罕一手紧紧抓住马王的鬃毛,另一只手腾出来,狠狠地给了马王一拳,达罕一边打着一边还大叫:“我叫你跑,叫你跑!”
一人一马就这么折腾了好久,直折腾得马王跑得气喘吁吁,达罕打得手指酸痛,马王才渐渐地减慢了速度,最后乖乖地停了下来,低着头喘着粗气。
达罕伸手又给了马王一拳,“这回老实了吧?来,溜一圈!”
马王闻言猛一甩头,老大不情愿地漫步踱了一小圈。
达罕擦了擦头上的汗水,俯下身子轻轻拍拍马王的脖子道:“刚才把你打疼了吧?”
马王听了把头一歪,伸出舌头喷了达罕一脸口水。
达罕哈哈笑着说:“你呀,你呀就是调皮。”
达罕正想带着马王再小跑一圈时忽然看见前方滚滚尘土扑面而来。原来是伊苏黛领着群马又跑了回来。
伊苏黛一马当先,边跑边叫:“达罕快让开!”
达罕闻言却不退让,反倒是对着马王耳语,“现在就看你的本事了!”
马王低鸣一声,算是应了达罕,它把头一抬仿佛在说,看我的。接着马王猛地双脚离地,仰天长鸣一声,前腿腾空扑腾了几下又猛地撞击在地上,发出轰地一声。飞奔而来的群马便像是被什么给绊住了一般齐刷刷地来了个急刹车,停在了原地。
伊苏黛张着嘴巴不敢置信地策马而来对达罕道“这真是太神奇了!”
达罕笑着脱下手套淮给伊苏黛,“帮我谢谢爷爷,要是没有这个手套我也不会这么顺利的驯服腾云的!”
“腾云?这是它的名字吗?“伊苏黛伸出手想要抚摸腾云那雪白的鬃毛,却被腾云呲牙咧嘴的模样给吓了回去。
伊苏黛抱怨地看向达罕道:“你的腾云脾气可真大,连摸都不让吗?”
达罕道:“谁叫它是马王呢,总是有些马王的架子的。”
伊苏黛无奈地耸肩道:“我就知道。不过达罕为什么叫他腾云啊?”
达罕眨眨眼睛,神秘兮兮地凑近伊苏黛轻声道:“因为我以后要给他找个叫驾雾的老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