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序章 风雪 ...
-
八岁的时候，达罕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死亡。
那年冬天，草原上忽然刮起了白风。暴风雪从天而降，几乎瞬间就席卷了整个草原，人们眼睛所及之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暴风雪连续不断地下了一个月，等到天气终于要放晴的时候，达罕才知道族中的牛羊已经损失了大半。要知道牛羊就是草原民族的生命，失去了它们就意味着饥饿和死亡。族中开始有不少的人因为得不到食物而接连永逝在这个寒冷的冬季。部族之间也相互地挑起战争，为的可能仅仅只是几头走失在冰雪里的无人认领的羊。
人口在急剧减少，达罕父亲的眉头也越皱越紧。终于有一天，达罕的父亲摸着达罕的头说：“孩子，父亲要带兵南下，希望能够在汉人那里抢些食物回来。父亲相信，这个艰难的冬季一定会过去的。”
于是，达罕的父亲，穆图部最英勇的战士在这个冬季策马南去。他的身后，一千名饥饿的战士抽打着他们饿得只剩下骨头的爱马，追随着他们的英雄而去。达罕站在自己的小毡房的门口远远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和族中的勇士们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他想父亲这么勇猛一定能够平安回来。他回来的时候不但会带来丰盛的美食还会带给自己那些南边才有的好玩的东西。
一个月后，达罕的父亲回来了。不过他没有像以往那样威武地坐在他的高头大马上，他是被他的部下抬回来的。和他一起回来的只剩下两百名伤痕累累的战士和为数不多的粮食。族人们接过那用鲜血换来的粮食，满腔热泪地走了。他们必须第一时间赶回家里煮上一锅暖暖的肉汤，好让他们就要结冰的身子稍微暖和一些。
达罕握紧拳头，满眼愤怒地看着那些来来去去，只在意自己的饥饱的族人。在他小小的心里，一把愤怒的火焰正熊熊燃烧。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些平时对父亲言听计从的人们为什么在父亲重伤归来之时不却对他不闻不问，难道只有他们自己的生命才是重要的吗？
躺在火炉旁厚厚毛毯中的男子忽然伸出了手轻轻地抚上达罕的头。虚弱的男子想像往常一样揉搓自己小儿子的头，可胸口传来的疼痛却终究使他停顿了下来。男子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孩子，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可是，父亲要对你说，不要愤怒也不要悲哀。在草原上，只有生存下去才是亘古不变的真理。”男子的眼里闪动着柔和的光，他说：“我爱这片草原，我也爱自己的子民。我记得在我二十岁的时候，你祖父传位于我时就告诉我，你既然成为了穆图部的主人那便应该拿出主人的样子来。猎到的食物要先分给子民，打仗的时候要身先士卒，你流的鲜血绝对不能比你的任何一个部下少。只有这样，你才对得起你一部之长的位置。”
达罕紧紧地抿着嘴唇，一动不动地认真听着自己父亲说的话。他知道，父亲的伤太重，他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穆图部的英雄，达罕最尊敬的父亲又缓缓地说：“我的孩子，父亲恐怕不能够再陪你走下去了，父亲不能够看着你如同小牛犊般茁壮成长，也不能够看到你继承我的位置了，我很遗憾。但是现在我却又这样想，失去了我的保护的你说不定能够成长得更快，乃至最终能成为整个草原的霸主。”
男子无限爱怜地看着自己年幼的儿子道：“我的孩子，父亲的一生争战无数，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统一草原各部。虽然现在的穆图部很强大，但是谁也不能够保证在我死去以后这个部族不会随之分崩离析。我的孩子，父亲希望能够统一草原，让这些受苦受累的人们不用为生计发愁，让我们草原民族也能够在历史中占据一席之地。所以，在我死后我会把族长只之位传给我的弟弟，因为现在只有他才有能力维系整个部族。我的孩子，你不要怨恨于我，也不要放弃自己。等到你足够强大的时候，举起你的弓箭，跨上你的骏马，就算流干你身上的血液，就算让整个草原尸横遍野也要坐上那最高的金座。这是我的梦想，也会是你的梦想！”
达罕看着面色苍白的父亲，想起了那曾经仰天长啸的草原之鹰。他知道自己的父亲不甘心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离开这个他还没有一统霸业的草原。但是草原之神已经在召唤他离去，他的父亲，草原的英雄，天神最宠爱的儿子终于要割舍这世间的一切，重新回到那没有痛苦，只有快乐的净土。而他的愿望只能靠自己来完成，靠自己来实现了。达罕紧紧地握住自己小小的拳头，坚定地看着那对自己满脸期望的男人，重重地点下了自己的头颅。
他，草原之子——达罕，对天发誓，有生之年定要一统草原！
达罕的父亲还是没能挺过这个冬季，他在春天来临的前一天悄然长逝。
寒风走得迅速，春天也来的突然，一夜之间整个草原又披上了一身绿衣。穆图部的人们都忙着清点自己所剩无几的牛羊，忙着将饿了一个冬季的马儿带到水草丰美的地方去放牧。因此草原英雄的逝去没有为他们带来多少悲伤，他们的心情很快就如同这疯长的绿草一般雀跃。
达罕和哥哥伯颜图骑着自己的马儿，拉着父亲厚重的棺木缓缓地走进了草原的深处。他们要将自己的父亲埋葬在一个能够看到整个草原风光的地方。那里应该有山有水，春天的时候野花会在风中摇曳，夏天的时候羊群会如白云般飘过，秋天的时候能够听到姑娘和小伙子的歌声，冬天的时候皑皑的白雪将会带来一片纯净……
十天之后，当达罕和哥哥从草原中走出来的时候，他们的叔叔，新的穆图部的王者——脱里巴图正坐在穹庐大帐那最高的王座上等着他们，脱里的旁边站着他那不可一世的儿子。
达罕的叔叔哈哈大笑着欢迎这两个孩子归来。他举起手中的酒杯，和煦地问他们可有什么想要的。
达罕的哥哥伯颜图咬了咬牙，对着叔叔脱里单膝跪下，道：“亲爱的叔叔，我伯颜图已经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了，我希望能够为自己的部族做些事情。所以我请求您让我成为族中的勇士！”
高坐在王座之上的高大男子闻言大笑了起来，连连说了三声好后才道：“大家听听看伯颜图的一番话，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理想，任谁也不能够说我们穆图族没有英雄啊！”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他那下巴上的浓密的胡须，微微思量便道：“既然伯颜图如此英勇，我就封他为右大将军，将西边的那片草地分封给你，让你去成为你的大英雄！”
他的话音刚落，站在一旁的侍从就已经递上了象征右大将军的权杖。伯颜图满心欢喜地接过侍者手中的权杖，对自己的叔叔千恩万谢后终于退去一旁饮酒吃肉去了。
脱里满意地看着伯颜图离去，又转过头来看向一直默不作声地站在帐篷中间的达罕，“小达罕，叔叔忘了问你，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达罕抬头看向那曾经是自己父亲宝座的位置，眼睛里忽然亮起一种光芒，可却只是一瞬间就迅速地黯淡下去。他低下头小声地说：“叔叔，达罕没有什么所求，只是希望能够留在族里。”
脱里扭动了一下他那有些发福的身躯，鹰一样尖锐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敢置信。他原以为达罕会和他的哥哥一样向自己索取那显赫的位置或者是要得更多。但是，他眼前那身骨略显单薄的少年只是请求能够留在族中，这样一来他倒是有些犹豫了，不知道自己的小侄子到底有什么意图。于是脱里微微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那么小达罕想留在部族里做些什么呢？”
达罕抬头，眼里闪动这期冀的光芒，“我想成为一名优秀的牧马人！”
达罕一句话刚刚说完，穹庐大帐里就响起了如同雷鸣一般的笑声。
坐在两旁的贵族们捧着肚子哈哈大笑，有的竟然笑得打翻了桌上的酒壶。
坐在王座上的脱里也不禁笑了起来，他笑着问达罕：“你就只想牧马？草原之子的儿子只想成为穆图部的牧马人？”
“是的。”达罕坚定的回答。
脱里眯起了眼睛，咕咚灌下一大碗烈酒后才道：“既然这样，那就把穆图部所有的马匹都归你饲养，你看如何？”
达罕闻言欣喜地跪下谢谢叔叔的大量。
脱里坐在披着虎皮的王座上看着跪倒在地的欣喜若狂的达罕，心中也不禁嘲笑起自己方才的紧张，对方毕竟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就算他是草原之子的儿子又如何？他脱里才是最终能够坐上王座的人啊！想到这里，脱里满意地笑了，他挥挥手招呼侍者送上更多的美酒和肉，他觉得自己是时候要好好享受一下成为王者的快乐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序章 风雪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