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星辰》三千白粟

13、第十三章

　　席幕觉得他大概要死了。

　　这种仿佛要烧干骨髓的痛苦不是一般人都够承受的，席幕疼得恨不得掐死自己，一了百了。伴随着疼痛，还有一股他无法控制的力量从体内迸发，吞噬他的意识，驱动着他的身体，一波一波冲击着防护罩，整个房间都被这股力量冲击得微微颤动。

　　学者们瑟瑟发抖，连卫兵也连连后退，仿佛手里的长枪都变成了玩具，他们惊恐地注视着房间中因为痛苦而止不住颤抖的席幕，争先恐后地缩在墙角，好像席幕才是那个施暴者，而他们只是被关在笼中的白鼠。

　　他们视线汇聚在席幕身上，眨也不敢眨，当防护罩终于抵不住阵阵冲击，生出裂痕时，恐惧几乎要把他们吞噬。

　　然而，当裂缝不断扩大，防护罩终于要被打破时，实验台上的席幕却突然不动了，他垂下眼梢，四肢瘫软，死了一样无声也无息。

　　房间窒息一般静止。

　　意识被拉入深渊的前一刻，席幕忽然觉得有人握住了他的手，冰冷的手指触摸着他的指尖，顺着他的指节，小心翼翼地握住了他的手。那种凉意仿佛在对抗这种几乎将他燃尽的炽热，从指尖，脚底，四条脉络汇聚到身体中心，像是一张大网，将他体内所有的热量一网打尽，全部逼退到了脖颈处。

　　席幕觉得有人抱住了他，有人在帮他捋平紧皱的眉头，帮他擦掉额头的汗，他想睁开眼好好看一看，眼皮却像灌了铅一样根本抬不动。

　　然后，他就听到耳边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嘘，我把你身体里的药恢复到了刚注射进脖子里的状态，暂时冻结在这里，等有足够时间，再帮你排出去，你小心点，不要露馅。”十三说完这些，又立刻没了声响，还忌惮这房间里的信号追踪器，不敢有更多的动作。

　　不过它的行动很快生效，灼烧感退潮一般在席幕身体内彻底消退，仿佛刚才地狱般的折磨从未出现过一样，他身体一切恢复如初。

　　席幕没想到，十三居然连这种事都能做到，它对自己这副身体的控制精妙到恐怖，那感觉，好像它才是这副身体真正的主人。

　　这个想法冒出来时，席幕打了个寒颤。他缓缓睁了眼，就看到小胖已经冲到检测仪旁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迫不及待地检测他的身体，而剩下的人则全都缩在房间一角，以成年人的身躯挤歪七扭八地在一块地板砖上，看起来十分滑稽，哪怕是那几个卫兵，都不敢再拿枪口对着他了。

　　他们看着他，活像在看一只怪物。

　　只有小胖沉浸在惊喜中，屏幕中显示的“C级”让他欣喜若狂，满脸的肥肉都要飞起来了！

　　十三在逆转药物的同时，还十分贴心地帮他提升了一级以应对眼前的情况。

　　剩下的学者在惊恐中发出质疑，“就算他是纯基因者，也不可能毫发未伤，这种药的效果我们所有人都见识过！”

　　“不可能，有哪里不对劲，这小子绝对不对劲！”

　　他们的质疑却被小胖一笑带过，“他是个什么东西，是布兰大人该操心的，而我们的工作只是把他升到C级，现在工作完成了！我们都能活了！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

　　没有人高兴。惊魂未定的众人神志尚清，早已被这种诡异的境况吓破了胆，但凡还有理智的人，就知道这种情况不对劲，眼前这个少年不对劲，可惜小胖早已陷入疯狂，长时间的恐惧早已扯断了他的神经，让他放弃了思考。

　　见同伴们没有任何回应，连向他靠近一步都不愿意，小胖带着微笑，毫不在意，“去向布兰大人通报一声吧，让你们那条不值一提的命增加一些价值吧。”

　　小胖已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完成了如此艰巨的任务的他，马上就要成为布兰大人身边的红人，甚至成为整个学者团的首领也不在话下，他根本不屑于与这群胆小鬼为伍！

　　而卫兵呢？

　　他们简直巴不得快点离开这个诡异的空间，听到小胖这样说，马不停蹄冲出房间，片刻，就带回了消息，布兰大人想立刻接见这个实验题。

　　于是小胖立刻解除了防护罩，罩子弹开时，终于承受不住，顺着裂纹碎成了渣渣。

　　不过小胖不在意这个，他完全不放在心上，仍像以前那样推搡着席幕，让他赶紧走。

　　呵，终于要去见布兰了么，席幕冷笑一声，遂了小胖心意，加快了步伐。

　　最里层和第三层之间有一段很长的距离，上次以脑电离子的形式进入席幕没有感觉，这次跟着小胖走，他才发现这走廊又深又长，地板和墙壁像是个罩子，密不透风，严密得没有一丝缝隙，墙壁内侧大概布满了防御机关，如何启动席幕不得而知，只能尽量小心。

　　这条长廊就这么一通到底，没有任何转折，这倒是省了席幕记路线的工夫，他一边观察周围，一边跟着小胖，通过重重检测，最终终于踏入了布兰的房间。

　　而那个金发的男人早已坐在他的书房，饶有兴致地等待他们的到来。

　　小胖一踏进去，立刻虔诚跪拜，满眼泛光。

　　布兰却没有看他，自从他们踏入房间，眼神就一直盯在席幕身上，一动不动。

　　席幕也看着他，脸上没有表情，眼袋看不出神色。

　　两人对视片刻，布兰突然笑了，勾着嘴唇发出一声赞叹，“倒是更好看了。”

　　他声音清澈却粘稠，暧昧不清，充满挑逗，听得席幕眼底冷了三寸，却仍旧站着没动。

　　小胖迫不及待跳起来邀功，“我亲爱的布兰大人，小的耗费一整个月，终于没有辜负您的期待，把他的身体升到了C级！”

　　他肥胖的身体挤到席幕前面，挡住了布兰视线，若是以前，这样的无礼之徒布兰直接就脱下去毙了，但今天他高兴，所以只是弯了弯嘴角，道，“哦？那让我看看你的成果吧。”

　　小胖于是无比兴奋地指挥卫兵架上仪器，把线路在席幕身上那么一缠，就开了仪器，几声清脆的“滴滴”声过后，屏幕上显示出一个字母，D。

　　小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席幕眼神冰冷的站着。

　　布兰也仍弯着嘴角。

　　“这不可能，一定是有什么错误”，小胖连忙重启机器，再次按下检测键，熟悉的“滴滴”声过后，结果仍然是“D”，没有任何改变。

　　布兰把眼神从屏幕上移到了小胖身上，“你敢耍我？”

　　小胖头上冷汗“啪”就流下来了，刚才的兴奋和欣喜此刻已经被惊恐取代，“不，不是这样的，刚才还是C级，不可能突然降到D级，一定是哪里出了错……！！”

　　“你是说，刚才的C级短短几分钟之内就降成了D？”布兰眯起眼睛。

　　小胖腿一软跪在地上，点头如捣蒜。

　　“呵”，布兰冷笑一声，站了起来，迈开他修长的双腿，带着他绝美的容颜，轻笑着走到小胖身前，微微俯身，冲他伸出了手。

　　看到那只被白色绸缎手套包裹的手伸向自己时，小胖激动得都要哭了，他惶恐而虔诚地握住那只手，然而下一秒，他的表情却彻底凝固。

　　布兰捏着他的手，像掰火柴一样，轻松地折断了他的胳膊。

　　不，不仅是折断，小胖的胳膊在布兰手里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旋转、扭曲，所有筋、肉和骨骼都在瞬间错位，小胖凄厉地惨叫了起来。

　　“别吵。”布兰脸上划过一丝厌烦，他毫不犹豫捏住小胖喉骨，直接扯断了他的声带，可怜的小胖瞬间失声，只能干张着嘴巴，惊恐地瘫坐在地上，眼泪混杂着鼻涕流了满脸，这一刻他终于想起了那些学者们的话，想起了实验室里那一幕幕诡异的场景，他的眼神掠过布兰，钉在席幕身上，拼命地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只是嘴巴一张一合，再也发不出任何声响。

　　席幕目光冰冷地看着他。

　　那种毫无温度的冷冽，让小胖瞬间遍体生寒，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愚蠢，过去一整个月那种仿佛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涌上心头，小胖瘫软在地上，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竟会被这样一个看起来纤细又羸弱的少年所设计！

　　身侧的布兰细细擦净了自己每一根手指，随手把手帕扔在他脸上，冷道，“我最讨厌被骗。”

　　随着他的声音，门外卫兵涌入房间，粗鲁地把瘫软在地的小胖拖了出去。

　　他会被带到哪又会经历些什么，席幕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随意调节体能指数这点确实用起来很方便，能这么简单就解决掉一个敌人，对席幕来说自然再好不过，他没有多余的善良分给一个多次致他于死地的人。

　　待到大门关上，布兰才扭身，走到席幕身边，抬手捏住他的下巴，把他扳向自己，“你应该庆幸自己长了张漂亮脸蛋，宝贝，否则我早就把你眼睛挖下来了，谁给你的胆子，敢用这种眼神看我？”

　　席幕吃痛，眉头微蹙。

　　布兰把这理解为示弱和屈服，火气消了三分，捏着席幕将他带入了自己的卧室。

　　这是个很熟悉的房间，席幕一进去就辨认了出来，就是这张卧房，有一扇重重防护的大门，和被泡在罩子里的希瑞。

　　此刻希瑞仍然悬浮在绿液中与一月之前没有任何区别，他纹丝不动，连呼吸都几乎没有，若不是席幕曾与他对话，他肯定不会相信，这会是一个活人。

　　察觉到他的视线，布兰轻笑一声，“放心，我不会把还有兴趣的东西做成藏品，所以你最好乖乖讨好我，让我的兴趣能持续得久一点。”

　　布兰把他扔在床上。

　　席幕眼角瞥见水中的希瑞身体颤了颤，似乎是认出了他，下一刻就被布兰压在了床上。

　　布兰眼底尽是燥热，手指顺着他的脸颊，滑过他的脖子，捏住了他的衣领，炽热的气息喷在席幕脖子上，他皱起了眉头。

　　同样是男人，亲吻原子昂却没什么，可布兰只是碰他一下，都让他恶心得想吐。

　　当沉溺于情-欲的布兰开始撕扯他的衣领时，十三的声音终于在他耳边响起，“我搜完了，这个戒指是整个房间里唯一拥有强信号源的物品，这就是空间断层的钥匙。”

　　随着十三的声音，席幕顺势抓住了布兰的手腕，看着他的手指道，“这戒指很好看。”

　　多少年不曾有人这样跟他讲过话，还是这样一个与废物无异的少年，这让布兰微愣。

　　在他还没来得及思考之际，席幕忽然眼神一冷，淡道，“送给我好了。”

　　随着他的话音，刹那间血花飞溅。

　　当痛觉爬上身体时，布兰才意识到，自己的右手不知何时被切断了！那半截手臂竟被眼前这少年捏在手里！

　　而席幕只是抬手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轻巧地把挂在那手指上的戒指取了下来，随手扔掉了那条再没有任何用处的手臂，整个过程，平静得让他自己都有些惊讶。

　　席幕觉得或许是这一个月的酷刑麻木了他的神经，又或者，这才是他原本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