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箜篌引》碎枝子

43、043 箜篌四十二引

　　范雎二人打打闹闹，终于穿戴齐整走下楼来。

　　“可算是下来了，我这等的前胸都要贴着后背了！还以为你俩是长在了画楼上呢！”阿念一见二人，想的不是迎上去，而是立刻将桌案上盖着盖子的饭菜掀了开来，嘴上也是不饶人的揶揄道。

　　箜篌脸红了红，先范雎一步走进来，帮着阿念摆饭：“傻！谁让你等我们来着？”

　　“那你们也没说不让我等啊！”阿念一听箜篌反驳她，有些委屈，兀自盛了一碗米饭，也不理范雎，就吃起来。

　　箜篌见她实在是饿得很，抿唇笑了笑，也不再言语，转身冲着范雎做了个眼神，让他赶紧过来坐下吃饭。

　　因二人并不确定范雎何时能回来，都以为必不是中午，也就特特为他备下接风的饭，都是家常菜色。

　　不过大家也都默认是一家人了，也不拘着那些许的规矩。

　　谁也没说，谁也不提，范雎坐下看着箜篌给他盛饭，一脸的满足。

　　许是饿极了的，一顿饭下来，竟是无话，且按住不谈。

　　吃罢饭后，阿念留下来洗碗，箜篌有些过意不去，可是阿念想来是说完就忘一点也不记仇的性子，让她吃饱饭，便是所有的气儿都散了，一个劲儿的将二人往厨房外推。

　　箜篌拗她不过，也就暗暗记下这份好意，与范雎出去竹林散步消食去了。

　　路过阿念精心栽种侍弄的花地，两人驻足片刻。

　　“还别说，阿念是如何侍弄打理这些花树芳草的，竟是长得这样好！”范雎也有种对阿念的愧怍，这会子倒是可劲儿的捡着好听的说，哪怕当事人听不见也不妨碍他表达他的心意。

　　“这倒是说的在理，看着让人心悦。”箜篌看透了他的心思，但也不好点破，只好附和着他道。

　　“来的时候便是看到阿念在给这些花喂水，想必与上心也是分不开的。”见箜篌附和，范雎颇颇煞有其事起来。

　　“必然是的，我们阿念说了，将来阿姊大婚之日，可是要头戴她养的花做花冠的，免了那些俗物凤冠，也省的压沉。”箜篌把视线从花上移开，放远了一些，昂着头，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意。

　　范雎笑道：“阿姊恨嫁了？”

　　“不嫁。”箜篌把脸别到了一边，忍住笑意。

　　“这齐地女子的奔放之风果然是熏人的，要我说，秦国的女子必不敢如此袒露吧？”范雎也把视线放远了，叹了口气道。

　　“竟是说我奔放！”箜篌猛地回过头来。

　　“那就奔放给你看！范郎且说，什么时候娶我？”箜篌豁出去了，小手一扬，竟是踮脚挑起了范雎的下巴。

　　只把范雎逗弄的一愣。

　　旋即任她挑着，爽朗笑开来。

　　“待范叔坐上那秦国相国之位，范叔便是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将我阿姊迎进相国府门！”范雎一脸的豪情万丈。

　　箜篌却是突然羞了，想要缩回手。

　　范雎没有给她机会，一把攥住了她的腬胰，眼神澄澈而又坚定：“不知阿姊可愿等我么？”

　　“我愿意。”箜篌抽不回手，也就不徒劳，只是他的眼神太过灼热，烧得她脸颊发烫。

　　“那范叔也得抓点紧了！”范雎这话说得痞痞邪邪意味不明的，箜篌也猜不真切，只觉得也无需分的真切，嗔怪几眼总是对的了。

　　“说起这，范叔倒是有些好奇，阿姊是如何得知我与大王的对话的？”范雎突然脸色一正，分外正经问道。

　　箜篌见他自己营造的好氛围突然被自己打碎，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可他问的是正事儿，也不能不答，只能硬着头皮强迫自己从梦里醒过来。

　　“昨夜范郎派人来说去宫里，就一直没有再遣派小厮来报信儿，我便猜测可能是大王留下你了，恰好半夜阿念又偷偷回来了，更是直接证实了我的猜想，我素来对范郎是放心的，知道范郎谋略断不会输人，可是人心二字，范郎倒是还不曾熟稔，况且对方又是心迹莫测的君王，于是我便捏诀出窍去宫中随范郎了。”箜篌实话实说道。

　　“是以昨夜我同大王的对话，阿姊尽数知晓了？那空气浮动的涟漪必是阿姊无疑了？”范雎心下突然莫名的喜悦。

　　“从头至尾，一字不落。”箜篌咬字清晰道。

　　喜悦过后，范雎又突然想起自己昨夜曾有过的天真表现，不禁又囧起来，脸色有些红，步子也迈得大了一些。

　　“怎么了？热吗？”箜篌小步跟上去，见他面色泛红，还以为他怎么了，关切道。

　　旋即想到了他昨夜的种种行迹，也便了然，不期然他能回答她什么。

　　“待会儿也许大王又会召见了，范郎可心中有了对策了？”箜篌笑了一会儿，突然又有些担心，转身道。

　　顺便牵起了他的手。

　　范雎看了一眼突然爬上来的小手，本是轻轻略着，他反过手来，握的紧一些道：“差不多了，阿姊要为我把把关么？”

　　“范郎既是愿意说，我倒是也可以听听。”箜篌没看自己的手，可是她感觉到了一股大力将自己包了起来。

　　秋日了，天有些凉，这样，就暖了。

　　“其实阿姊今晨同我传的话，说的是极其在理的，大王还没有从我这谋略中尝的甜头，又岂会任我忽悠？所以我想好了，当相国这件事儿，不能操之过急，必须要做点什么，让大王看到益处，才是正经道理。”范雎道。

　　他直接要求当相国，自然不全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 ...他转头看了一眼箜篌那精致的鬓角。

　　他曾经有一次在来画楼的时候，不小心听到她和阿念的对话，说的是要他当秦国相国的事情。

　　当时阿念几乎要哭出声，说什么“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当上相国！现在他也不过是个被母国放逐的人！”“难道他不当上相国，姐姐就一辈子待在此地了吗？”之类的话。

　　他从来没有想过，她竟然是对自己有着那般的期许。

　　所以，他怎么着也要好好朝着相国的位置努力，他不能让她一辈子都呆在这个地方，他不能让为他付出了这么多的她失望。

　　“范郎贸然同大王说要拜为相国的事儿，确实不妥，怎的就如此着急在大王面前胡言乱语了呢？也难怪大王要说范郎只是谋私利了。”箜篌不知道范雎心中所想，只有些遗憾的回忆着当时场景。

　　“是我心急了。”范雎也不反驳，只是顺着说道。

　　“不过范郎也莫要沮丧，就算等等，也不会等太久的。”箜篌见他态度实在是太好，忍不住宽慰他道。

　　“阿姊说得对。”范雎道。

　　箜篌见他实在是乖顺，口中欲言的话突然就卡在了嗓子眼儿，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最后只能笑笑作罢。

　　二人不再言语，只顺着竹林潇湘小径，并排着倾听那林中鸟鸣起来。

　　才静了一会儿，身后便是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二人不约而同的回头。

　　只见阿念头上戴着白底青色碎花方巾，挽着一个小篮正是冲着他们而来：“你们还真是在这儿，我方才上街买菜，见有人在咱们画楼不远处的地方转悠呢，我心下好奇，就打听了打听，你猜那人说什么？竟是直接向我打听附近有无范雎这个人呢！”

　　“那人样貌却是怎样？”范雎朝着阿念迈了几步，颇有些急切。

　　难不成王稽那车夫还没有离开？！

　　他当时叮咛着是看着走了的，可是他临走也一直在说什么“这怎么好，今天一天奴都是随着先生您的”之类的话。

　　他倒是毫不怀疑是那憨厚的老实人又重新回来了。

　　“寻常小厮打扮，粗麻衣衫，腰间系着一块青色腰带子。”阿念歪头做想着，边想边说。

　　范雎心中咯噔一声，还真是又回来了？

　　也不再同箜篌阿念多说，只留下一句“我去去就来”的话，便是急忙忙朝着阿念来时路走起来。

　　不几步，竟是小跑起来。

　　箜篌不禁笑道：“可真是碰见要紧的人了，瞧这急迫模样。”

　　“他可是姐姐家的，阿念再不敢乱说。”阿念笑了笑，揶揄箜篌道。

　　箜篌挑了挑眉，不以为意，不说就不说吧，说了我也要在脑中填补一番他的好的。

　　“也不早了，这林中瘴气多一些，回吧？”阿念将小篮往另一只手上换了换，走上前来，用腾出来的一只手去挽箜篌的胳膊。

　　“还早呢。”箜篌却是不移动步子，只看着范雎跑远的方向。

　　阿念立刻明了，姐姐是要等那呆子了。

　　“那姐姐就去旁边凉亭里坐着嘛！站在这小径上，算怎么回事？”阿念失笑道。

　　箜篌还想说他说了去去就来的话，不会等很久的，可是突然她就意识到不该在阿念面前显摆的，终究是不妥，于是也便不再言语，任由阿念挽着胳膊去了凉亭中坐等。

　　“姐姐，你房里突然多出来的包裹，我给你收了，没什么不妥吧？”阿念边走着，受不住静，没话找话道。

　　箜篌却是听真切了包裹二字：“你打开看了？”

　　“看了，我还在想你啥时候买的做肚兜的料子，那般精致，怎的也不让我陪你一同去呢！”阿念随口道，没觉出什么不妥。

　　“做肚兜的料子？”箜篌有些诧异，还有些脸红。

　　他不是说给自己买的做新衣裳的料子么，怎么还有做肚兜的？

　　“难道不是？那淄绣绫罗绢帛，可还有别的用处？再说我看那布料，展开了也不过尺余，还会是做什么的？万不该是姐姐有喜了，要给小侄子做春衫吧！”阿念笑的肆意。

　　箜篌却是说不出话来... ...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

　　这人，真是什么都往脑子里记！

　　她突然想起来不久前有一次二人欢愉时候，她抱怨了一声她的肚兜穿着小了。

　　他当时还笑她长大了呢！

　　那般羞羞的话记他作甚！

　　箜篌不再说话，也不预备着等范雎了，只抬了莲步，低头往回走。

　　阿念一个没注意，人已经站在凉亭米数远了：“咦，怎么又走了？等等我呀。”

　　便是提起小篮，追赶箜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