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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长音 ...

  •   赵珩对沈长音的印象委实很单薄了,教坊司的舞姬一茬茬地换,面孔总是新鲜又娇嫩的。

      时隔数年,她只隐约记得那是个很漂亮的小娘子,有着姣好的面容,轻盈的身姿,跳起舞来像只活灵活现的精灵。

      赵珩喜欢她身上盎然的灵气,特特破格擢她为教坊司新排舞曲的领舞。她也果然不负她所望,虽说年纪轻轻,资历也不足,却把那支舞跳得极好,让教坊司诸人心服口服。

      后来依稀记得好长一段日子不见她再进宫跳舞,她偶然想起来把教坊使叫过来问了几句。教坊使只说是染了病回乡养疾了。

      她彼时并未放在心上,只略略觉得有些可惜,而后不久十岁生辰宴上的刺杀,让她对这些歌舞笙箫再提不起半分兴趣,自是把这些都通通抛之脑后了。

      直到如今魏长砚这般提起,她才想起的确是有这么一个人的。

      赵珩抬眼看着魏长砚,手里下意识地摩挲着玉瓷药罐,思绪转了又转。

      怪道他去了一回麟德殿后便情绪不稳了,定是今日教坊司的舞曲舞姬们有不妥之处。

      显然易见的,她记不甚清的那位小娘子,与他而言是相当重要的人,且眼下定然过得不太好。

      她细细琢磨着他复杂的眸光,悲痛与愤恨占了大半,却并无多少忧虑。

      赵珩心下顿时有些忐忑。恐怕那位娇柔美好的小娘子不只是过得不太好那么简单了,看来教坊使敷衍的那句回乡养病十有八九是捏造的。

      她斟酌着开口:“朕记得的,她的舞跳得极好。后来再不见她进宫跳舞了,朕还问了问教坊使是怎么回事,教坊使说是染了病回乡将养去了。”

      闻言,魏长砚垂了眼,敛去眸中的嘲讽与哀痛:“回乡?她是京畿人士,自小长在京城,京都就是她的家乡。”

      赵珩沉默了半晌,片刻后出声问:“……她是你什么人?”

      “她叫沈长音,前神策军副将,罪臣沈奚之女,臣的同胞妹妹。”

      她闻言微微一怔,倒也未太过出乎意料。这般说起来,沈长音与魏长砚面貌虽不见得有多相似,却都是清秀出尘的好相貌。

      “那她现在如何了?”

      “死了,死在了垂揖五年的冬日。”他语气很淡,似乎平静极了,却还是叫她听出了几分风平浪静之下的惊涛骇浪。

      饶是赵珩有心理准备,仍是吃了一惊。

      那不正是她十岁那年吗?

      她抬眼看着魏长砚面无表情的样子,竟觉得自己连连问话太过咄咄逼人。她心里有些发酸,不忍再去揭他的伤疤。

      他定是疼极了他那妹妹的吧!

      皇帝不再出声问了,良久,他喉头滚了又滚,到底还是开口说了出来,目光深远,似是陷入了沉沉回忆之中:“当年沈家获罪,满门抄斩,臣和长音未满十岁幸免遇难。臣进了宫,后来多方打听得知她进了教坊司,隔着宫墙偶尔与她通通信。她从来不曾和臣诉过苦,但臣知道教坊司的日子远不如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好过。臣在紫宸殿侍奉陛下,每每发了月俸,便偷偷央人送出去给她。长音自小又体弱多病,没吃过苦,家门巨变,臣尚且苟延残喘、艰难求生,她又如何受得了?那会儿臣就在想,她是臣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只要她过得好些,臣做什么都愿意。”

      赵珩静静地听,手里的玉瓷药罐儿被她摩挲得温热。其实她并不太懂得所谓“亲人”的含义,生在皇家,亲情是一件很奢侈的事。

      魏长砚顿了顿,又继续道:“如今想来,除去沈家还在时无忧无虑的日子,那段时日,算是臣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候。妹妹懂事又坚强,在教坊司愈发如鱼得水,臣在陛下身边也越来越踏实,只想着这辈子便待在宫里侍奉陛下左右,等长音长大了便求陛下赏个恩典给她寻个夫婿嫁了,安安静静过完这一生,便无愧于爹娘临死前托我照顾好长音的嘱托了。”

      她到底没忍住出声问他:“她……怎么就没了?”

      他眼里一瞬戾气横生,让她看得止不住地心惊,竟觉得他有些陌生。

      “长音容貌出众,又有才情,京城里那些世家子们多有垂涎,碍着她教坊司出身不曾轻举妄动。唯有陈勇,几次三番流连教坊司,仗着隆嘉太后的势,威逼利诱让长音给他做外室。臣最后一次托人送月俸和吃食给她,却得知她早几日便被陈勇赎了身带出了教坊司。”

      他眼里沉痛与愤怒撕扯在一起,熊熊燃烧,令人惊骇,说话间声音却发起颤来:“臣心急如焚,千方百计寻了机会跑出宫去寻她,辗转在陈勇的外宅里见到她死去多时的尸身。”

      赵珩心口一颤,一面对沈长音的遭遇怜惜不已,一面又被魏长砚这模样吓了一跳。她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说话间声音几不可控地扬了起来。

      她抬眼瞥了眼内寝关得严严实实的门,伸手握住他未被烫伤的右手狠狠捏了一下,想提醒他注意外头的眼线。

      下一瞬却被他猛地反手攥住了手腕子,赵珩蹙了眉,手腕被捏疼了,疼痛之余发觉他整个人都在止不住地颤抖,挣了一下未挣开便作罢了。

      “她浑身是伤,身上没一处是完好的,是活活被凌虐死的!”

      赵珩瞳孔一缩,心里暗骂:那杀千刀的陈勇!与此同时,她发觉钳制她手腕的力道更大了,却只蹙着眉不吭声。

      他忽然好似又自个儿平复了下来,压低了声,手上力道却未松:“陛下,您拿李婉仪的事激臣,其实臣根本没那么在乎,李婉仪对臣使的那些技俩恐怕还比不上长音所受屈辱千分之一。”

      她怔了一下,嘴角颤了颤,到底没接这话茬儿。

      半晌,脑子里一团糟的思绪忽然打通了关节,她怔怔道:“怪不得。怪不得你听命于魏恩朝,设计了朕生辰上那出刺杀谋反的局。你的目的只是要陈勇的命,为沈长音报仇。朕还以为你是在对魏恩朝投诚……”

      他眼底一片刺人的寒意:“谋反的局的确是臣设下的,舞女刺杀是义父安排的,臣事先并不知情。”

      赵珩对此不加怀疑,然手腕上的疼痛已渐渐超过她的忍耐极限,她拧着眉,伸出另外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胳膊,低喝:“松手!”

      魏长砚浑身崩成了铁板一块,陷入悲痛的沼泽里出不来了,恍若未闻。

      赵珩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左手狠狠掐了一下他攥着她手腕的那只手,见他没反应,使了更大的劲儿又掐了一下,仍未见多大成效。

      她恼了,低头狠狠咬了一口他的胳膊,抬起头来,横眉瞪他:“你弄疼我了!掐断了朕的手,也还不了你妹妹!”

      他惊惶地回过神,便见皇帝纤细的手腕子被他紧紧攥住,白净细腻的肌肤红了一片。

      他如梦初醒,赶忙松了手,一时间惊慌失措,连告罪都忘了,又忙不迭捧起她的手,不断地为她轻揉起来。

      赵珩抿着唇侧过头,板着脸不看他,却任由他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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