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王侯》华泱

21、杀心

　　那匕首削铁如泥，萧荣浑身冷汗，知道郗茂稍偏一寸，便真能杀了自己。

　　没有人知道陈殊在这里，只消郗茂领了弑君的罪，陈殊自然可以全身而退，甚至人死万事空，有怀明太子旧党的庇佑，他甚至不必担这骂名.......他心乱如麻，抬头看见郗茂的目光仍平静冰冷，心中更是惊惧：他做得出弑君的事。

　　他心中从没有过自己，又如何会顾惜自己......他心中一酸，一时竟顾不上生死：“你教我利刃防身时，是不是早想过有这一天？”

　　“陛下觉得呢？”郗茂反问。

　　我如何觉得？我自然只信你不甘不愿，一开始便给自己留了这一条后路。“放开朕，朕下旨。”他闭上眼睛，“他自江陵来，也往江陵去罢。是朕一时鬼迷心窍，你分明还在朕身边，我却肖想他。”

　　郗茂没有回应，只是将匕首离了三寸，叫萧荣有了喘息之际。萧荣一笔一划写好了圣旨，又叫来内侍传旨，郗茂终于放了心，搁下匕首：“臣即刻便回南宫。”

　　“不必回去了。”萧荣冷冷道，“南宫冷僻，朕每每过去，既要长途跋涉，又要掩人耳目，往后你去净居殿住。”

　　净居殿是皇帝的寝宫，他再得武帝宠爱，那里也是未曾踏足的。此去很可能再无见天日之机，郗茂攥紧手指：“臣要待天明再去。”

　　“随你！”萧荣几乎要气晕过去，但想到郗茂身侧尚有利器，只能生生忍住。

　　，

　　陈殊醒来后只当自己一夜宿醉，醒来后看见郗茂更是又惊又喜，郗茂做出噤声手势，望着陈殊年轻而秀丽的面貌，万千疼爱挂念，却唯有生生割舍：“我已向陛下求旨，外派你到江陵，往后除非帝位易主，否则绝不要回来。”

　　“为什么？”陈殊怔住，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忙道，“我知道，陛下忌惮您，所以他降罪我父亲叔伯，又圈禁您。舅舅，我知道您害怕，您想要我避开祸事，可我如何能割舍您和母亲？”

　　“各自安好，便是最好的庇佑。”郗茂沉声道，他留恋地望着陈殊，知晓他们今生今世应该再无相见的时机，“阿殊，你是刀剑，但尚未开刃，握在掌中，同寻常草木有何分别？”他轻叹一声，“草木不能自救，只能为人庇护......可我也不知还能护你到几时了。”

　　他话语中苍凉之意如此明显，陈殊听过，也唯有顺从，只是心中不甘，仍难消弭。“我终有一日会开刃。”他望着郗茂，急切道，“舅舅，到了那一天，我一定带您和母亲走！”

　　“那就待到那一日再回来。”郗茂替他理了理发鬓，眷恋道，“我也期盼那一日，但你万万不要为了那一日先害了自己。”

　　送走陈殊后，郗茂才脚步沉重地去了净居殿，入殿便是镣铐加身，几不能行。“你敢携利器威胁朕，就该想到下场。”殿中，萧荣森冷道，“朕本来已决意饶过你。”

　　“罪臣知晓。”郗茂深深叩首，萧荣一脚将他踢开，负气离去。

　　他从此困居殿中，不见天日，也不知今夕何夕。不知道过了多久，萧荣忽然带了张奏折回来：“先看看吧。”

　　郗茂不知所以，接过便看。是江陵的军报，第三行有陈殊的名字：殊以悍勇，兼精布阵，三日水陆齐出，遇魏弓兵，左右不及援......寻以身死。

　　他盯着那个“死”字，久久移不开眼睛，身侧，萧荣的声音仍幽幽传来：“本来他于朕还有些用处，可哥哥拦着朕用他，他便无用了。”萧荣斜睨着他，“无用之人，便也不必活在世上------是哥哥害死了他，哥哥要记得。”

　　是他害死了他，他害萧荣有了杀心，一旦有心，萧荣有千万种方法害陈殊。萧荣知晓他此刻必是锥心之痛，好整以暇，想静观他神色，却见郗茂生呕出鲜血，手指紧紧攥着那奏章，竟是质问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