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仙》晓今

23、五年之后

　　见她神色有所松动，白衣少年温和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可以先试试。”

　　试试？少昀皱了眉，沉吟。

　　她不想死，谭青歌必然也不想死，谭青歌要活下去就必须夺舍她，她要活下去就……

　　就一定要杀死谭青歌吗？

　　其实也不一定，她只要在那个女孩三十岁前存活下来就好了。

　　念及此，她露出了然神色，假意应答练晚：“我明白了，那么你希望我做什么呢？”

　　他眸色暗了暗，道：“暂时不需要，这趟出来，你只要一直跟着我就好。”

　　说着，他迈开步子向前走，少昀忙小跑跟上，又想起什么，问：“对了，你刚才为什么说海女的离开是明智的选择？”

　　“海族中心被袭，她首要是事是保护散落的海族，并不是毁掉蛟族。”

　　“这事和你有关吗？”

　　练晚看她一眼，道：“自然。”

　　少昀咬了咬唇，低声道：“你做这些是为什么？”

　　为了……他抿唇，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看他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少昀心里陡然窜起一股子邪火，她压低声音道：“你不说，我就永远不会帮你！”

　　。
　　十里缟素，沧州一片死寂，能逃的人都离开了，不能走的就留下来，每日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

　　女孩定做的那几件华美衣裳都被她收了起来，练晚说的对，那些衣服并不适合这里。

　　她抱住被子，听着窗外呼啸的风，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海女再无踪迹，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只知道她应该是离开了沧州，沧州已经两个月没有出过事了。

　　出动这么多弟子，连海女的影子都没有找到，梦台可以说是大失颜面，古道九然带着一众弟子回到梦台，少昀也跟着回去了。

　　如果说一开始疑惑为什么此行要带上练晚，这么多日过去，她大概也明白，梦台一开始以为此事与雪族有关，所以让练晚过来了，可能他稍有行差踏错，古道就会取他性命吧？

　　她站在古道身边，风从耳边呼啸着过，少昀忽然回头张望，一会又若无其事的转回来继续看着前方茫茫云海。

　　古道只道她是小孩子心性回首张望，也没多在意，殊不知她看的……是那个被九然持剑看着的练晚。

　　少年身姿挺拔，冰冷的面具遮住了所有的表情。

　　风居住的海边，他对她发出邀请，她其实怎么也没想明白他真正的目的，若说真是因为她是古道的弟子，那其他长老的弟子难道就没有比她更好的人选吗？

　　她心里好像有一种类似于疼痛的细微电流窜过，说不清道不明，少昀抿唇，垂首。

　　她到底是没有对古道提些什么，她袒护了他，也算是在保护自己，至少不曾暴露过他什么，纵然有一天他落败，总也怪不到她头上。

　　【五年后】
　　时间飞逝，转眼五年过去，少昀身量已成，出落得越发亭亭，已然不再是那个小小的女孩。她资质算是上乘，修行也不曾懈怠，很得古道喜爱。

　　五年闭关，将少女的性子磨得平和不少，她一出关也没有急不可耐地到处跑，而是先去向古道问了安，又去找师兄李为言交流了些心得，感觉收获颇丰。

　　“再过两日便是允许弟子们下山省亲的日子。”李为言末了提了句，道，“师妹若是想下山，可以同师父说一声。”

　　少昀张了张嘴，确实，她已经五年未曾回去，错过了两次省亲月了。

　　她轻啜口茶，道了声谢，便回去准备。

　　没想到晚上师兄唤她，说山下有人找，少昀想着自己在梦台并无多么熟悉的人，待她御剑行至山脚，却没想到是谭巧巧。

　　少昀与她说不上熟识，此时甚至有些想不起来她的名字，但人家来找她，她也不能掉头就走，便落在谭巧巧面前，对她轻颔首：“师妹寻我何事？”

　　论辈分，谭巧巧该喊少昀一声师叔祖，而少昀闭关五年，对梦台的辈分并不熟悉，也不在意，便叫了声师妹，谭巧巧闻言顿了顿，作礼道：“师叔祖折煞晚辈了，过几日是省亲月，晚辈家住京畿之地，不知可否与师叔祖同行？”

　　少昀揉了揉额角：“可以。”

　　谭巧巧待要再说，便见少昀转身往燕然峰结界里走，她张了张口，还是大声问：“那我们何时出发？”

　　“三日后，午时此地。”

　　见少昀下山没一会便回，李为言关切道：“不与朋友多说一会？”

　　少昀摇头，她这趟闭关出来，心中疑惑郁结甚多。这也难以避免，算是修道之人避无可避的心结，道途之上，总有些需要参悟的东西，总有些修行冥想时难以抗拒的尘世心魔。

　　所以她此刻虽境界有所突破，却因心中有这些未曾排解的疑惑而深感疲惫。

　　弯月如灯，柔柔照在燕然峰上，少女回了房间，回想起两日前她初次面对化形心魔的场景……

　　闭关之地在燕然峰后峰的泽天洞窟里，此地天地灵气甚浓，少女在其中闭关时，越是修行便越有往事浮现，阻截她修行。

　　修的是仙道，心中却是有魔障的。

　　皇宫里看搏杀，沧州城偏袒练晚，或许早已发现海女有问题，却不愿将她禀告给古道。

　　少女闭目，面朝月光，忽然招来自己的剑，御剑去了了因峰。

　　月光下，那间木屋还是孤零零的在山峰上，梨花都已经凋零，山上没有半分鲜艳色彩。

　　她停在了木屋前，没有再动作。

　　屋内传来压抑的低声咳嗽，半晌，木屋门发出长长的声响，少年白衣如旧，看上去纤尘不染，只是嘴角一抹血痕尚未处理干净。

　　少昀站在门口，他看着少女片刻，神情没有多少变化，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长大了。”

　　少女勾了勾嘴角算是回应，他的模样太平静，仿佛在屋内咳嗽的人不是他一样。

　　“我闭关五年，总有些事盘旋在心里，对我修行有影响。”

　　练晚愣了下：“这种事你应该去找古道。”

　　“不，我只能找你。”少昀靠近他一点，似乎是想走进他的世界，“告诉我，为什么要在沧州找我？”

　　少年道：“很多事，现在不方便告诉你。”

　　“莫名其妙的接近，我不相信没有目的。”少女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其中的戒备和冷厉完完全全的展现了出来，“我很害怕，我不想卷入你的事。”

　　练晚淡淡道：“那你来找我做什么，避而不见不就好了吗？”

　　少昀轻轻吐了口气，心里有些难受。

　　她闭关的时候，面前的少年总是闯入她的脑海，令她心神不宁，她不信他什么都没对她做过，他肯定在她身上动过什么手脚，两人在沧州相处的时间那么多，他下手的机会太多！

　　有些事既然彼此都心知肚明，又何必挑开了说呢，少昀只希望摆脱他种下的这种牵绊，于是直截了当道：“你需要我做什么呢？”

　　练晚抿唇，很认真的看了她一会，摇头：“我暂时还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只要在三十岁前好好活着就好。”

　　如果活不下来，那也是个没用的废物，能为他做什么呢？他原本是希望她能同意他的请求，他可以护她平安度过星格命的觊觎。

　　少昀了然的点了点头，后退一步：“我三日后要回皇宫一趟。”

　　练晚颔首。

　　“我以后每天都会来看你。”少昀淡淡道，她不信他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星格命夺舍，那样他就会失去她这个可能对他有用的人。

　　练晚皱了皱眉，道：“随你。”

　　她笑起来，她笑的时候脸颊上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很甜，挽起的长发在月光下被描绘出优美的银边。

　　“有人陪着多好啊，”少昀抱着她的剑，斜斜地倚在门框上，“我会陪你说话的。”

　　少年闭目，一副懒得理她的模样，少昀倚在门框上，挡住了他的月亮。

　　这间屋子，没有窗户。

　　他就是梦台的囚徒，潜意识里她觉得他想走的话一定可以走，但是他留在了此地，甘愿做梦台的囚徒，在这个黑暗冰冷的木屋里，是无尽的孤独。

　　他应该是没有做错过事，不然现在一定被投入冰牢了。

　　少女敛去了笑，问道：“你为什么不离开？”

　　“离开？”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淡淡道，“离开梦台，我可以去哪里？”

　　你可以……少昀歪了歪头：“回雪族领地？”

　　练晚道：“半妖到底偏向谁，谁能知道呢。”

　　“海女也是半妖啊。”少昀轻轻的说。

　　“那不同，”练晚解释，“她从小生长在海族，而我未满百岁就被带到了梦台。”

　　刚被带到这里的时候，无奈，孤独，恐惧，所有负面的情绪都经历过一遍之后，反而变得无所谓起来，用一张面具挡住了所有，成了沉默寡言的练晚。

　　她的笑容很假，不是真心的，就是那种皇宫里的人最常露出的笑容，虚假，却也赏心悦目。

　　这种皇家生长的女孩，和记忆中恶毒的人简直重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