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姣姣》影桃

56、第 56 章

　　许桐开的药，不是一般的难喝。那味道又苦又涩，光是闻着就让人舌根发麻。

　　“卞亓，我眼睛真的好多了，少喝一次没关系的。”祁阳坐在床边，鼻尖下意识地皱起，连带着眉梢都拧出几分委屈。

　　卞亓端着药碗走近，他把碗塞进祁阳手里：“不行，青鸾特意叮嘱，必须喝满一个月，每日四次，还剩半月，再坚持坚持。”

　　祁阳端着碗凑到唇边，那股凶猛的气味直冲上来，他立刻嫌恶地挪开。“要不……你喂我吧？”

　　卞亓闻言便要转身去拿勺子：“行，我再给你拿些蜜饯。”虽然许桐交代不能吃蜜饯解苦，但只一次应该问题不大。

　　“不，”祁阳却打断他，声音更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羞怯，“你……你用嘴喂我。”

　　空气静了一瞬。

　　卞亓斩钉截铁：“不要。”

　　祁阳一愣，随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那股少爷脾气混着被拒绝的窘迫一起炸开：“卞亓！我都没嫌弃你，你倒嫌弃起我来了？！”

　　“小祖宗，我哪儿敢嫌弃你，”卞亓无奈，看着他气鼓鼓的样子，声音缓和下来，却依旧没让步，“我是嫌苦。”

　　祁阳被这话噎住，一时找不到词反驳，恼羞成怒之下，将药碗往前一递：“反正我不喝！拿走！”

　　卞亓无奈地叹了口气：“快些喝了，等下给你换药。”说罢便转身要去准备换药的东西。

　　祁阳以为卞亓会像往常一样，接过去，然后半哄半迫地让他喝下便松了手。只听“哐当”一声脆响，药碗摔在地上。

　　两人皆是一怔。

　　“胆子大了，”卞亓的声音沉了下去“还敢摔药碗了？”

　　祁阳慌忙摆手：“不、不是的，我以为你会接住的。”

　　卞亓没再说话，转身走了出去。祁阳坐在床边，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他知道，这一碗药要熬足两个时辰，如今卞亓又得重新忙活，心里有些自责。

　　脚步声再次传来，祁阳以为是卞亓来收拾碎片，连忙带着讨好与撒娇：“哥~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以为……诶？”

　　话没说完，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等反应过来，人已经面朝下趴在了卞亓的腿上。腰身被卞亓结实的手臂牢牢揽住，动弹不得。

　　“卞亓！”祁阳懵了一瞬，随即挣动起来，又惊又怒，“你要干什么？放开我！”

　　回应他的，是身后骤然袭来的剧痛。

　　“啪！”

　　清脆响亮的一声，是戒尺重重掴在臀腿娇嫩皮肉上的声音。祁阳浑身猛地一激灵，痛呼声脱口而出，紧接着是更剧烈的挣扎和怒骂：“卞亓！你混蛋！你敢打我？！我警告你，立刻放开！”

　　“警告？”卞亓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揽着他腰的手臂收得更紧，将那点挣动的空间也剥夺了，“果然，不听话的小孩，只有揍一顿才老实。本想着等你伤好再跟你算账，你倒好，现在还敢摔药碗了？”

　　“我都说了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你会接着！你讲不讲理！”

　　戒尺边缘抵在他臀腿交界处，轻轻点了点，激起一阵颤栗。“二十下。”卞亓的声音不带什么情绪，“你再多说一句废话，我就打得更重。”

　　“你——！”祁阳气急，可“啪”的又一下已经毫不留情地落了下来，比刚才那下更沉更实。臀腿交界处的皮肉本就娇嫩，每一下都带着清晰的痛感，

　　祁阳疼得浑身发抖，挣扎着想要躲开，却被卞亓死死按住。他气急败坏地骂着，可越骂，戒尺落下的力道便越重，到最后，只剩下抑制不住的抽气声。

　　二十下打完祁阳虚脱地趴在床上，身上衣物都被汗水浸湿，他闭着眼，嘴里还嘟囔着骂卞亓的话。

　　卞亓拧了帕子，沉默地给祁阳擦身，他伸手去褪祁阳的裤子。

　　祁阳惊得回身按住自己的裤腰，哑声道：“你干嘛……”

　　“上药。”

　　原本白皙的皮肉上，一片深紫夹杂着青黑的肿痕高高隆起，皮肤绷得发亮，皮下渗着骇人的瘀血，有些地方甚至隐隐泛出暗红色。伤势比卞亓预想的还要重些。冰凉的药膏触及伤处，祁阳疼得浑身一哆嗦。

　　卞亓瞥见他眼睛上的布条湿了一片，失笑：“多大的人了，打这几下就哭了？”难不成比之前三十鞭子打后背还疼?

　　祁阳抱着枕头，声音闷闷的，带着浓浓的委屈：“卞亓，这是你第二次打我了。你要是再打我，我就……”

　　卞亓俯身凑近，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轻轻在耳尖咬了一下，语气带着几分诱惑：“你就如何？”

　　祁阳看准时机，猛地回身想要扇他一巴掌，却被卞亓轻巧地躲过。他用力过猛，不仅没打到人，还因为动作太大扭到了腰，牵动了身上的伤。

　　“嗷——！”一声痛极的哀嚎冲口而出，祁阳瞬间瘫软回去，疼得眼前发黑，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混蛋！卞亓你就是个天字第一号的大混蛋！你再打我……你再打我我就不要喜欢你了！我离家出走！我回我自己的小院去！”

　　卞亓连忙放下药瓶，小心翼翼地帮他调整姿势，手掌轻轻揉着他扭伤的腰，语气软了下来：“小阳，那你也答应哥，以后不要再置自己于危险境地了，好不好？”

　　祁阳沉默了良久，声音低低的：“这两次……确实是我冲动了，降低了警惕……”

　　卞亓帮他上好药，盖好被子，让他趴着休息，自己则端起水盆：“你先歇会儿，我去看看新药熬得如何，等下给你换眼睛的药。”

　　“好。”祁阳乖乖应着，等卞亓一走，便挣扎着起身，摸索着想要找到那把戒尺——他非要把这“家法”丢了不可！

　　卞亓回来时，便看见祁阳跪在床上，双手在床榻周围胡乱摸索着，模样又好笑又可爱。“祁二爷这是在找什么？”他忍着笑，拿起桌上的戒尺，塞进祁阳手里，又牵着他的手，将戒尺按在自己掌心，“哥不该打小阳，哥让小阳打回来，好不好？”

　　祁阳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卞亓看着他窘迫的模样，心头一软，低头在他唇上轻轻亲了一下：“好了，来，我给你换药。”

　　祁阳身后有伤坐不得，卞亓便让他跪坐在床上，将一个软枕垫在他腿间。然后，小心地解开了他眼睛上蒙着的布条。

　　布条取下，祁阳试探着，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起初仍是模糊的光晕和色块，但渐渐地，那些色块开始蠕动、凝聚，勾勒出一个不甚清晰、却分明是人的轮廓。那轮廓正在桌边微微动着，似乎是在准备什么东西。

　　“卞亓？”祁阳的声音里充满了不敢置信的惊喜，“我……我好像能看见了！有影子！你的影子！”

　　卞亓浑身一震，猛地回身，几步跨到床前，伸手在他眼前急切地晃动：“真的？小阳，你能看见我？看得清吗？”

　　祁阳努力睁大眼睛，视线努力追逐着那只晃动的手，最终却还是缓缓摇了摇头：“看不清……只是很模糊的影子，一团。”

　　卞亓眼中的狂喜黯了黯，但很快又重新亮起来。他轻轻揉了揉祁阳的头发：“没关系，能看见影子就是大好了！再有几天，便能恢复。”他回身取来用药汁浸透的冰凉纱布，小心地敷在祁阳眼上，再用干净的白布条仔细系好。

　　祁阳生得清秀，此刻白布蒙眼，多了几分易碎的美感——这模样，倒合了卞亓的心意，每次卞亓系好布条，指尖都要在他脸颊流连片刻，才不舍地收回。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伴着张乐儿清亮的声音：“祁大哥，祁二哥，方便进来吗？”

　　“进。”卞亓应道。

　　张乐儿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个册子，直接递给卞亓：“青轩哥说，城里疫病得以控制，是大喜事，今晚要在霞云楼叫一桌好菜来庆祝。这是菜单，你们看看想吃什么，伙计还在前厅等着呢。”

　　晚饭时，祁阳仍由卞亓一勺一勺地喂着。吃了几口，他心里那点念想又活泛起来，侧耳听了听许桐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开口：“少夫人，我今日眼睛已经能看见模糊人影了，那汤药……是不是可以停了？或者，减些次数？”

　　许桐正夹起一箸清炒时蔬，闻言，眼皮都没抬一下，淡声道：“不可。”

　　祁阳急了：“为何不可？我觉得好多了！”

　　许桐这才放下筷子，拿起汤匙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汤，然后抬眼“惩治你。”

　　“惩治我？”祁阳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后，一把推开卞亓喂到嘴边的勺子，循着许桐声音的方向走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她的腿轻轻摇晃：“姐~你换个法子行不行？那药真的太难喝了！”

　　白靖泫看得眉头直跳，伸手拎住祁阳的后衣领，像提小鸡崽似的把他从自己夫人腿边拎起来，丢回卞亓怀里：“去去去，多大个人了，还往别人夫人身上扑，成何体统！”

　　卞亓稳稳接住祁阳，揽在怀里。祁阳眨着还蒙着白布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向许桐的方向。许桐轻叹口气，语气软了几分：“那药除了治眼睛，对你的身体也有益处。既然你不愿喝，便改为每日两次吧。眼睛现在每晚敷药即可，白日里仍需用布遮着。”

　　她脸上带着浅笑，可祁阳隔着白布都能从那笑容里“看”到其中一丝熟悉的、让人头皮发麻的危险意味——他若是再纠缠，许桐怕是要动手了。

　　祁阳立刻见好就收，忙不迭点头，声音都轻快起来：“好好好，两次就两次！谢谢姐！”

　　自小白靖泫和卞亓都舍不得真打他，唯有许桐，揍起他来从不含糊。识时务，是他祁二爷能平安活到现在的宝贵品质之一。

　　桌对面，高亭和张乐儿一直埋头苦吃，偶尔抬眼瞅瞅这边的热闹，手下筷子舞得飞快，心里啧啧赞叹：霞云楼不愧是京都第一酒楼，每一道菜都色香味俱全，这顿饭吃的实在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