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爱为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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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neret 01]
我人生至少有二十年的时间都以为自己是不会“爱”的。
快乐我会，喜悦和兴奋也会，忠诚在遇见十代目后我习得了，而爱——那种东西大概在母亲坠崖身亡的那天起就消耗殆尽了吧。
虽然说来可笑，母亲过世的那一刻我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我权当自己在缅怀一个会弹钢琴的大姐姐，那么这么说来，我可能连爱自己的母亲都没有学会，就这样浑噩地活在这世上了那么许久。
这件事情其实对我是无关痛痒的，只不过是对女性这种生物动不起心，我难道在乎过什么身而为人“必须”遵从的生物法则吗？
我早已决定永远追随十代目，我将为家族尽心尽力，我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舍掉不要，为什么还要分心去经营一个所谓的家庭，徒给自己增添不必要的羁绊和烦恼？
因而，尽管十代目不止一次对我叹息，他总是无奈我对女性硬邦邦的态度和极不耐烦的脾气，可我真心认为没什么不好，也不准备改变，便总是故意避重就轻，在听到十代目这样数落我的时候扯开话题。
哪怕遇到了成田杏，我本也以为她和从前遇见过的女性不会有任何不同。
[Lanneret 02]
最初会认识她是因为她是救了十代目性命的恩人。
说实话我一开始对她的态度极差。一方面我那时候在担心十代目的安危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另外一面就更加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明明身为“左右手”却还是让十代目身受重伤，这份无能让我恨透了自己。
反观成田杏，她虽不是为十代目御敌，但及时把十代目送到医院救治的善举还是可以甩掉我十几条街。
我一边自责，一边妒忌。是，我妒忌，我可以说如果当时我在场我一定能做得比她更好，可我偏生没有，甚至十代目陷入危机的时刻我竟是在自己家里无所事事地休息。
我接到电话，赶到医院，心烦意乱得连医院不能惹事都差点忘到了脑后。我揪着一个可怜的护士发泄着我的烦躁，我心里也知道她无辜，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必须要找一个出口宣泄掉自己的怒意，好像这样自己才不会在理智的催促下让恐惧铺天盖地。
所幸她阻止了我，我听到她的声音，有些畏惧但没有怯懦。她正义凛然地挡在我面前，那副匡扶正义的样子倒是挺讨人喜欢，我随口说了句什么话，她应下后却是反过来问我：
“你们是很要好的朋友吧？”主语是十代目和我。
朋友？我一愣，第一反应是十代目中学时代把整个家族都称为“伙伴”的情景。
要是拿这个问题去问十代目，我几乎可以断定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点头肯定。那时候并肩战斗、相互扶持，哪一次不是有“朋友”这个信念在心里闪烁着光芒支持着我们前行？
可我？我好意思去攫取此等殊荣吗？尤其在无力辅佐十代目导致他伤重昏迷的现在？
我说不出话，只好避开她坐到手术室前的椅子上发呆。
[Lanneret 03]
但她真的是个好人，我和十代目都这么觉得。
十代目醒来时她恰好在身边，我那时在医院外面和草坪头通电话，等到把十代目的状况简单汇报完毕折回病房时才发现十代目已经苏醒，他正在和成田杏说着什么。
十代目能无事我简直欣喜若狂，我冲过去拉住十代目，当时完全忘记了成田杏还站在我身后。十代目后来悄悄提醒了我，我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心里有些抱歉，我甚至犹豫着是不是应该和她道歉。
然而我直起身后偷偷观察了她的表情，她竟然没有显出不悦，反倒是笑眯眯地，像是在为我的狂喜而高兴。
我被她的表情吸引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而十代目委婉地和她确认酬谢，竟是被她全部回绝了。
“那么……沢田先生需要住院观察吗？”末了，她在准备离去之前突然这样问道。十代目颔首予以肯定，而她若有所思地点了头，嘴角藏着些机敏的浅笑和我们道了别。
“好了狱寺，别看了。”十代目无奈道，像是能看穿我的心思，“放心，她明天还会来的。”
我心跳一重，跳脚似的赶紧否认自己完全没在考虑她的事情。事实上我是没有。我刚刚看着病房门口是在放空，我是在想这几天应该怎么处理，好让十代目受伤一事对家族的影响减到最小。
十代目一定是误会了，他大概以为我是在“恋恋不舍”地目送成田杏离开。
我手忙脚乱地想要解释明白，但我越焦急，越是像是欲盖弥彰，十代目咧咧嘴说着“好啦好啦”，但我知道他肯定没有相信我的话。
我叹了口气，心里埋怨着十代目喜欢胡乱操心的毛病。
可是正如十代目所说，她第二天真的又来了。
看到她来我其实挺高兴的，昨天我专注于自己的情绪乱发脾气，我没来得及道歉，也忘了要向她救了十代目的事道谢，既然她又来，那我刚好可以今天补上。
我这次是真的没忍住，她和十代目说话的时候我的眼睛一直在看她，不过这我是有原因的——她那天穿得像个仙女，轻飘飘的衣袖总是随着窗口吹来的风在她的身侧微动——好吧，当我没说，这不算什么原因。
我走着神，耳边突然传来十代目的唤声。我想询问十代目唤我的原因，但我看到成田杏葱白的手里举着一颗刚刚削了皮的苹果，而十代目看着我，并不准备吃的样子。我很快会意，接下苹果当即咬了一口。
但我最后仍没能将道歉或是道谢对成田杏说出口。她可能有点怕我？我不知道。总觉得她今天对我有些束手束脚。
我和她被医生请到门外，我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想抽烟，而当我把烟卷夹到指尖的时候我瞥见她望着我，于是我突然想，她会不会抽烟呢？
我想问问她，但又觉得自己的这种好奇会让她感到冒犯。我从没揣度过女性的内心世界，今天算是头一次，我叫了声她的姓氏，但鬼使神差，我还想要念一念她的名字。我干脆叫了她的全名，单字“杏”的音节我发不顺利，不过好在她好像没有注意到我古怪的表现。
她应允了我的邀请，接过了我手里这支味道不算太浓的烟，我带着她去到了吸烟区，看她只吸了一口就被烟雾呛得咳出了眼泪。
傻得要命。我忍着笑凑近了她，第一次触碰到了她的背。原来她不会抽烟。
那么她为什么要答应我呢？
[Lanneret 04]
这么个本应微不足道的问题困惑了我接下去的好几个小时。晚餐时间，我带着清淡的吃食重新回到十代目的房间，十代目已经醒了，他眨眨眼睛望着我，问说成田小姐是不是已经走了。
我道她早走了，把十代目扶起来让他靠在枕头上，把用餐用的小桌板搬来放到了他的床上。
十代目总要看着我，我觉得他的眼里装满了促狭，这让我有些不自在，不仅是因为十代目在房间里营造出了一种八卦的氛围。我有些不安，还因为从前十代目虽也喜欢拿我和女性莫须有的情感故事揶揄我，但却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表现得“证据凿凿”。
我在房间里如坐针毡，我希望十代目能开口说些什么，但他慢条斯理地用着餐，对我的不适仿佛置若罔闻。我也自知自己拗不过十代目，便干脆破罐子破摔，大着胆子问了十代目一个问题，把我对成田杏答应我的困惑托盘而出。
十代目闻言若有所思，他先是摆出了一副欣慰慈祥的表情，我知道他一定是故意为之，然后他却并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那你为什么要说苹果甜呢？”他反问我，让我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十、十代目……”
“京子送来苹果的时候嘱咐过我它现在还生，让我放两天再吃才甜。”
我没有遇见笹川京子来过，自然也没有听到过这段嘱咐。至于那颗苹果，十代目说得没错，它确实是酸的，虽然味道也不错，但怎么都算不上甜。
“我……”
我被十代目问住了，我想不明白自己为何言不由衷，只能答，我觉得对成田的好意不留情面只会徒增尴尬。
但话一出口我也明白了大半，我局促地望向十代目，他倒是宽慰地笑着，笑吟吟地对我道说，“所以她或许也是这样想”。
我微愣，心脏在那个瞬间剧烈地跳了起来，但我转念一想，还是觉得这大概是不一样的。
我从前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什么对方会不会难过、听了会不会受伤，我一概不知。但一般人的为人处世哪能和我一样？她对我而言应该能算特别，但我之于她——
我摇摇头，只是因为她人比较好罢。
作者有话说第6章 爱为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