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向》东吴一点红

1、穆真

　　与傅琛的这段婚姻，是她强求来的一段缘分。
　　从很早以前就清楚，傅琛是她高攀不起的人物。一个是圣上宠爱的皇子，一个是从七品州判的女儿，她与他的身份如此悬殊，如果不是那场意外，她甚至连认识他的机会也没有。
　　但是……当傅琛向自己求亲的消息传来时，明明清楚他只是为了回报父亲的恩情，明明知道这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政治婚姻，她依然没能抵挡住心中的渴望，不顾父亲的阻拦，一口答应了下来。
　　终究是……太憧憬了。

　　第一次见傅琛，是十五岁那年的春天。父亲穆远从邻县查案回来，路上无意中救了一个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年轻男人。
　　那男人穿着一身寻常衣袍，身上除了些许碎银子，一样能表明身份的物件都没有。被马车运回来的时候，他还在昏迷，父亲心善，便把他带回了家，安置在后院客房里，拿自家俸禄请了郎中，好生照看着。
　　穆真当时正在赶制自己的嫁衣，这些事都只是听人闲聊说起，并没太在意。
　　后来，眼见着嫁衣就快缝好了，只等婚期到来，她就要嫁给陈州通判的儿子竺岚为妻，宛如晴日里一记霹雳，突然传来了竺岚出游时不慎失足坠马而死的噩耗。
　　临近婚期，却发生了这样的事，一时之间，整个陈州谣言四起，穆真什么也没做，就莫名其妙背上了“克夫”的骂名。
　　穆真和竺岚其实统共也就见过两面。两人的亲事由父母做主，并没什么感情基础。虽说如此，毕竟也曾手缝着鲜红的嫁衣，憧憬过嫁给那个丰神俊朗的少年后，夫妻俩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日子，突然听闻噩耗，穆真仍免不得心情沉痛，抑郁难当。
　　更让她受不了的，是无意中听到的关于自己“克夫”的那些风言风语。
　　明明竺岚的死只是个意外，人们却偏偏要将过错全部推到穆真的身上，说她命带不祥，说她克死了自己的丈夫。
　　陈州地方这么小，名声这东西，简直等于女孩的第二张脸。身上出了这种事，要再嫁一个好夫婿，无异于痴人说梦。好不容易从竺岚的逝去中恢复一点，穆真又落入了恐慌，对未来充满了迷茫不安。
　　难过到眼泪怎么也止不住的时候，她偷偷躲开了侍女，去了鲜少有人踏足的后院，抱成一团蜷缩在假山洞里，放声痛哭。
　　正在后院客房里养病的傅琛，就是听到了她的哭声，循声找来的。
　　穆真当时正哭得伤心，不期然眼前一黑，射入山洞的光线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所遮蔽。
　　“如果可以的话，请用。”
　　伴随着衣料与山石摩擦的窸窣声，一只修长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掌心托着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绉纱手帕。
　　泪眼朦胧中，穆真看不清眼前人的长相。迟钝的大脑还在思索那个陌生的声音到底属于谁，身体却自发接过了那块手帕。
　　擦眼泪的时候，因为骤然吸了一口冷气，穆真悄悄打起了嗝。本来，被不认识的男子看到了哭泣的样子就足够尴尬，偏在此时又有了这样不雅的行为，雪上加霜，穆真的脸霎时间涨得通红。当男子好心想要搀扶她的时候，实在难以对抗心中的羞恼，穆真做了一件平日的自己绝不会做的事。
　　“啪”的一声，她打开了傅琛的手。
　　“不、不用你管！”结结巴巴地说完这句话，穆真便像只受了惊的兔子一样，飞快跑开了。
　　在跑到后院出口时，鬼使神差的，她放慢了脚步，偷偷回过了头。
　　时至今日，穆真还记得当时那一眼的震撼。
　　隔着庭院稀疏的花树，颀长的身影手扶假山，遥遥与她对望。他的伤还没痊愈，单薄的身上只穿了件月白的里衣，肩上披着厚厚的石青色外套，明明仿佛下一秒就会被病痛压垮，身姿却依然高贵而挺拔，宛若松柏。
　　发现了穆真的窥视，傅琛礼貌地向她颔首致意。这成了压弯穆真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并不明白自己的心为什么会跳得那么快，少女惊慌地捧着胸口，落荒而逃。

　　那之后，穆真偷偷开始收集有关后院那个男人的情报。
　　她知道了他叫傅琛，是父亲偶然救起的落难青年。当听说傅琛才华卓著，学富五车，父亲非常欣赏他时，连穆真自己都没发现，她的第一反应是窃喜——只要得到父亲的认可，就算傅琛只是个白丁，如果她去求父亲，说不定……
　　还做着与仰慕之人白头偕老的美梦，突然有一天，傅琛从府上消失了。
　　再次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换了一个模样，锦衣玉袍，贵气逼人。
　　他说他是七皇子，在奉旨查案的路上遭奸人毒手，幸得穆远伸出援手，才侥幸躲过一劫。为报答穆父救命之恩，傅琛带来了大量宫内的赏赐，与一纸从五品知州的任命文书。
　　父亲升了官，穆真自是打心眼里高兴。但一想到自己与傅琛身份上的差距，她又不免失落起来。就在这时，前院传来了傅琛携聘礼上门求娶穆真的消息。
　　对于这桩婚事，穆远一直都是强烈反对的。当今圣上虽宠爱第七子傅琛，但皇位正统却在太子。加之傅琛的母亲只是个身份低微的宫女，母家无法给他任何援助，为了在皇位争夺的暗流中独善其身，傅琛势必不能求娶权贵宗亲的女儿。这时候，刚好出现在眼前的穆真，宛如为他量身定做一般，是个不可多得的好选择。
　　娶穆真为妻，不仅能减少对其他皇子的威胁、将自己从皇位争夺战中摘出，更能获得一个“有恩必报”的美名——毕竟，穆真是有着“克夫”恶名的女子，高贵的皇七子愿意娶她，在外人看来，实在是牺牲太大了。如此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呢。
　　父亲分析的这些，穆真其实都懂。
　　当然也犹豫过，退却过，可是，一想到从此以后就能成为那个人的妻子，她就怎么也无法狠下心说不。
　　直到现在还记得，送自己出嫁的那天，父亲在耳边发出的那声长叹。
　　现在想来，也许，如今的悲剧，从当时已初见端倪。
　　事实上，她的婚姻虽谈不上不幸福，却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傅琛是个正直的人，即使并不爱她，却依然愿意给她尊重与礼遇。除却新婚之夜对她稍嫌粗暴，在两人同床共枕的日子里，傅琛对穆真的亲密总是温柔而有度的。起初，穆真曾以为这就是夫妻间关系和睦的表现，并为此欣喜不已，幻想着夫妻之间日久情深的甜蜜。
　　然而，现实却狠狠打了她一耳光。
　　——若是寻常的夫妻，并不会分房而睡。傅琛与自己每月定期的五次同房，与其说他是疼惜妻子，更像是把同房当成了任务在执行。
　　从关系较好的命妇那里了解了夫妻之间该有的相处模式那天，穆真孤零零地在卧房呆坐了整夜，如坠冰窟。联想到每次同房时经常能从傅琛脸上看到的、强忍不耐的表情，即使再不情愿，穆真还是幻想破灭，回到了现实。
　　是啊，傅琛的确尊重她，礼遇她，可他唯独不爱她。
　　可悲的是，即便如此，她依然咬紧了牙关，在傅琛妻子的位置上苦苦坚持了许多年。这些年里，父亲曾经来看过她许多次，不止一次握着她削瘦的手腕，老泪纵横。他很自责当初心软答应了她的请求。但这时的穆真已经学会了戴上面具。她露出灿烂的笑容，告诉父亲自己一切都好，傅琛对她很好，她很开心，父亲无需太过牵挂。
　　说出这样的谎话时，她的心也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掐住，痛得痉挛。穆真觉得，这辈子她最对不起的人或许就是父亲了。因为担心，短短几年，父亲已经花白了头发，苍老了许多。
　　可她还是不愿走——不孝如她！
　　就算最终得不到那个人的爱，至少，她想帮上他的忙。
　　只要她是傅琛的妻子一天，在其他皇子眼里，他就是无害的。就算要走，至少也要等新帝继位，局势全部稳定下来……到了那时，能够摆脱自己，他也一定会觉得愉快许多吧。她不想再继续用婚姻束缚傅琛了，在这场畸形的关系里，没有人能得到幸福。
　　只是下定决心终究还是需要时间。
　　仿佛自虐一般，穆真一遍又一遍想象着遥远的将来。却不料，曾以为遥不可及的将来，到得那样猝不及防。
　　嫁与傅琛为妻的第六年，仁昌二十三年冬，先帝崩，太子即位，年号隆显。
　　经过将近半年的势力清洗与排除异己，新帝终于坐稳了皇位。此时的傅琛，官位几经调动，最终在户部得了个清闲的职位。这代表新帝已经对他完全放下了警惕。
　　穆真的使命终结了。她失去了呆在傅琛身边唯一的理由。
　　一如当初设想的那样，在惯例同房的那一日，她穿上了还是姑娘时常穿的旧裙，斜插着从穆府带来的朴素银簪，略施粉黛，神态忐忑地等候在桌边。
　　面前的桌上，是很早以前就写好的离缘信。
　　心腹侍女贴心地端来了茶水，缓解她的紧张。喝下以后，穆真却觉得头脑昏沉，不知不觉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她已经被囚禁在了一个陌生的房间里。细长的铁链圈住了她的脖子，让她根本无法逃离这个地方。
　　“穆夫人身体不适，在府内静养，不见外客。”
　　男人慢条斯理地说着，恍若宣判死刑一般缓缓收紧了掌心的铁链，将奋力挣扎的穆真按倒在榻上。伴随着身上衣衫的撕裂，屋内很快响起一阵暧昧的啧啧水声。
　　没有人发现穆真的消失，因为囚禁了她的，正是她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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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闲得无聊，跟槙日玩猜数字游戏时候的奖品。那个辣鸡猜了很多很多次也没猜对，我看她可怜就给了最后一次机会从12个数字里选1个，结果她居然猜到了！！！
然后一直没思路一直拖着，拖到不能再拖只好找了以前的脑洞改改交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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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有下半部分傅琛视角的，如果我没有懒到不可救药的话……然而究竟什么时候写还是问题。
顺便猎人同人那里来的亲很抱歉我要再拖一下更新了，因为那文真的很冷越写越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