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换一日》舒宜

98、红楼不梦潇湘馆（七十三）

　　“回京！”
　　一慧真人醒来第一句话就是让梦夏回京，眼神中混着不安和期盼，梦夏点头答好：“真人安心养病，略好些咱们就回京。”
　　不管是赖头和尚还是跛足道人，都不是普通人能对付得了的，梦夏能斗上几个回合全赖马道婆处搜来的《沧澜秘法》，幸好这二人尚未得道，且是精怪修成人身，否则那立了大功的黑狗血什么用也没有。
　　一慧真人有一手好医术，也救了不少人，但她的道法修行并不算太精进，且她并不是茅山一脉，不会捉鬼捉妖。那来历莫测的僧道二人颇擅妖法，她所习经文，所会拳脚功夫根本奈何不了二人。
　　人对未知总是恐惧的。
　　僧道二人的存在就是一种不可控的，未知的，让人恐惧的。
　　京城乃首善之地，汇聚天下名望，一般的妖魔鬼怪不敢在京城捣乱。
　　“不，咱们马上回京。”一慧真人挣扎着起身。
　　梦夏按下一慧真人，柔声道：“总要将学生们安顿好了。”
　　梦夏也是无奈，这辈子想安生得教教徒弟好难啊！
　　一慧真人虽然焦心，也明白不能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
　　“真人也得好好安抚一下几位高足，真人这次可是吓坏她们了。”梦夏想活跃一下气氛，话中便带着三分揶揄。
　　一慧真人的几个徒弟在门口担心地走来走去，哪怕梦夏已经明明白白告诉她们师父只是外伤，也怕里面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接下来的几天，梦夏一一登门拜访学生家长，直言因私事要提前返京，对各个学生的学习情况做了点评，对他们今后的学习也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你来我往，相聊甚欢，临离开时梦夏提出：“若是放心，可以让令郎和令爱随我上京，我林家在京有几家得力的姻亲故旧，不会让令郎和令爱出什么意外的。”
　　虽然孩子在林姑娘处学习时间不长，进步却很大，家中女儿也是受益匪浅，老实说他们很庆幸将自家孩子送到林姑娘处学习。但要孩子跟着她上京学习，他们是不肯，不放心的。
　　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达官贵人，他们这些小老百姓惹不起。
　　梦夏也不强人所难，只是遗憾自己的计划夭折了。
　　金陵前往京城，最方便的自然是坐船，且有漕帮的关系，这一路上没有不长眼的跳出来找麻烦。
　　到京城的时候已经快到中秋，林家知道小姐要回来，早早就开始准备过节的一应事务。跟着一慧真人大张旗鼓回京，不单是林家，就是荣国府也收到消息。原本贾母确实打算撮合宝贝孙子凤凰蛋和外孙女的，可先是三皇子求娶梦夏，然后是梦夏拒婚离京，不管梦夏是不是闯出了诺大的名头，都不适合做宝玉的妻了。因此，贾母知道梦夏回京且回了林府后，表情一直淡淡的，在梦夏递了拜见的帖子后，眼神柔和不少，只是贾母隐藏的好，除了细心的鸳鸯，无人发现。
　　贾母爱热闹，偏偏荣国府流年不利，好久没心思热闹一场了。
　　“林妹妹回来了，咱们的诗社又能开起来了？”探春揣度着贾母的心思道。
　　惜春越发孤拐左性，嘴也越发的刻薄，偏偏喜爱佛经道经。
　　“林姐姐家来，我们自是要乐两日，可惜二姐姐不在。”惜春有些落寞，比起其他姐妹，她与迎春处境类似，相处时间最久，感情也最深。
　　探春见惜春提起迎春后，贾母面上不太高兴，忙打岔：“正好史家妹妹也在，李家姐妹也在，还得老太太疼我，借鸳鸯姐姐试试，再叫上袭人晴雯，咱们不光能作诗，还能吃酒作画，魏晋风流。”
　　探春没提凤姐儿和平儿，纯粹是因为凤姐小产后身体一直不好，平儿做为凤姐心腹，肯定要在跟前照顾。
　　“也不知道林妹妹这次回来，是长住还是小住？”探春试探道。
　　贾母道：“还没定，不过快到黛玉除服的日子了，想来她得好好准备一番。”
　　因为各种原因，贾母如今并不太希望黛玉与荣国府太过亲密。
　　史湘云幼时不喜欢黛玉，喜欢宝钗，可自从宝钗嫁人后就成了荣国府的禁忌，如今和宝玉订了亲，想起以前宝玉和宝钗的亲昵，更是提也不在提起她。
　　没错，贾母为宝玉订了婚事，正是史湘云，碍于宝玉正在孝期，三年后再行完婚。
　　自从王子腾身死，元春也不得宠，贾家没有争气的后人，宁荣二府已是外强中干。宝玉是二房的孩子，还不是长孙，贾政也不是个会做官的，宝玉结亲便很尴尬。贾母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娘家的史湘云合适。
　　不管是门第还是品貌，史湘云都不差，史家虽然也败落了，到底有一门双侯撑门面，史湘云又有当年她母亲的嫁妆在，贾母对这个孙媳妇还是满意的。
　　宝玉对史湘云只有兄妹之情，毫无半分男女情意，无奈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虽被称为“混世魔王”，有些“离经叛道”，到底受礼教规矩的教养，生不起反抗之意。
　　小时候和黛玉好，大了林妹妹（梦夏）越发无趣呆板，和宝姐姐渐渐亲昵，谁曾想林妹妹离京了，宝姐姐嫁人了，老太太竟然乱点鸳鸯谱，将他和史大妹妹配做一对。
　　袭人原本以为宝姑娘会成为宝二奶奶，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史大姑娘拔得头筹，好在她幼年时服侍过史大姑娘几年，颇有感情，日后做了姨娘……
　　梦夏在金陵，京城的消息不算灵通，回了京城才知道荣国府的种种变化。
　　宁荣二府在京城的名声极为荒唐，林管家不愿自家姑娘再进虎狼窝，梦夏表示：“双亲早逝，全赖外家庇护咱们才能残喘至今。荣国府再不好，外祖母对我是满心慈爱，我不能做个无情无义，没有孝悌的小人。”
　　这次回京，紫鹃和雪雁又回到她身边伺候，两人叫到梦夏时均是喜极而泣，再不愿和梦夏分开。
　　进荣国府那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林聪林聪德二人在外院止步，林家的婆子也都在第三进院子就歇了，唯有紫鹃雪雁二人随她进了荣禧堂。贾母雪白的头发经过鸳鸯静心打扮拢在脑后，探春、湘云褪去小儿的娇憨，有了少女风韵，惜春犹是小儿装扮，只面上更是冷清，还有两个不认识姑娘经人介绍方知是珠大嫂子的娘家妹子。
　　与众人见过礼后，贾母还是一如既往地拉着她的手，让她靠着自己坐，观切问道：“在外吃的还好？下人照顾的是否上心，都去了哪些地方？”
　　梦夏道：“老太太放心，一路有一慧真人照顾，黛玉过得很好。”
　　宝玉穿着一身蓝色的袍子，腰间戴着两个汉白玉坠子，还有一个月白色的荷包。知道林妹妹要来，眉眼间都透着愉悦：“林妹妹来的晚了，前日子有位宝琴妹妹也是游了天下大半地方，又通文采，是个难得的妙人儿。”
　　梦夏故作不知道：“宝琴妹妹是何人？”
　　不等宝玉解释，就听贾母道：“不相干的人罢了，还是跟我说说你在外面都看了哪些景？”
　　宝玉见贾母面色不渝，后悔提起薛家人让贾母不快。
　　“林丫头好狠的心，离开两三年，连封信都舍不得寄，亏得老太太还一再挂念她。”探春是个伶俐的，见气氛不对假意抱怨。
　　梦夏倒在贾母怀中撒娇，好似这几年的隔阂不在一般。
　　“三丫头促狭，不过这次抱怨到我心坎儿上了，玉儿是个没良心的。”贾母轻轻点了点梦夏的额头。
　　祖孙几人说说笑笑，好不和乐。
　　这次进荣国府，梦夏没打算当天就离开，依旧跟着贾母住。紫鹃也和昔日的姐妹们相聚一堂，又是哭又是笑。
　　梦夏在荣国府跟几个姐妹饮酒作诗时，江南的各个纺织厂已经开工了。
　　知道纺织作坊公开招女工，很是引起一番热议。
　　“女人抛头露面成何体统！”古板的酸儒愤愤不平。
　　“一个月一吊钱，工钱不少，为何不招男工，女人能做什么？”这是看不起女人的人。
　　“纺织作坊不招女工，让男人去织布绣花啊？”
　　“男耕女织，纲常人伦。织布还是要女人做的。”
　　“女人在自家织布就行了，为何一定要到这个纺织作坊？”
　　“谁知道里面有什么猫腻？”
　　贫苦人家不在乎什么抛头露面，只要有钱拿，做什么活都好。
　　“小虎妈，快点来，听说城里找女人做活呢，不签卖身契。”
　　“还有这好事，一月给多少钱？”小虎妈是个高挑瘦弱的女人，放下手里的伙计就往门外走。
　　“听说有一吊钱呢！”
　　“真的假的？我们当家的在刘家做长工，干一季才给两吊半。”
　　“这还有假，镇上都传开了，好多媳妇都说去呢，连家婆婆都想去，不过人家不愿意要年纪大的。”
　　“我们去了，家里怎么办？”她家里没几分田，公公耕家里的田，丈夫在刘家做长工，她和婆婆每年都会养蚕补贴家用。
　　“你家里有你婆婆，还能饿着小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