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换一日》舒宜

92、红楼不梦潇湘馆（六十七）

　　边关！
　　关外胡人是大雍的心腹之患，圣人时刻关注着边关，平安州的守将有一半是老圣人的人。
　　老圣人，自从甄太妃薨后身体一日差过一日，太医院的鲁医正、古医正日日守在宫中，为老圣人请脉。忠肃干的混账事，他还真不敢告诉老圣人，就怕老圣人被气地山陵崩。
　　梦夏直到第二天清晨，天蒙蒙亮才走掉。
　　“走掉了？”老圣人问。
　　内侍弯腰恭敬道：“回圣人，那刺客走掉了。”
　　“可看清了，是什么样的人？”
　　内侍特有的尖刻声音跟抖糠一样：“没……没人……没人看的清……”
　　圣人早就猜到是这个结果，也不为难他人，道：“既然没人看清就算了，但他周扬若是干不好步兵统领，朕就换人！”声音不重，但人人能听出其中的怒意。
　　护军营、前锋营、骁骑营、步军营、健锐营、神机营等卫戍京城的部队统领一早就被召在宫内，今日没有朝会，这么多统领被召见，透露出不寻常的意味。
　　护军营是皇宫的主要守卫军队，指责是防守各门，掌管门钥，夜间巡逻传筹等。
　　护军营的统领一般是宗室远枝担任，必须是圣人特别信任的人。
　　梦夏才不去考虑她这一次闯宫会给那些位居高位的老大人带来多大的麻烦，从宫中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早点摊吃早饭。
　　饿了一晚上了，从知道忠肃那个家伙要跟关外胡人与虎谋皮后，今日是她最轻松的一日。
　　荣国府她不想进了，但贾母是否康健是她最关心的。
　　今夜来次夜探荣国府吧！
　　没了王夫人的压制，凤姐再次起了心思，这次若是能掌家，她就能真正做主，管着府里的庄子、铺子，有了这些就有了钱袋子，她就不信府里的收益真就那么点。
　　李纨和探春协理荣国府，只打理支出，庄子的收益之类的是碰也没碰过。
　　梦夏吃罢早饭先回到林府，林家上下没想到姑娘会在这个时候回来，短暂的惊讶后是山呼海啸般的惊喜。
　　林管家和林嬷嬷指挥着林家仅剩的一干忠仆上前认主，梦夏心中五味杂陈，只能牢记要好好待这些林府老人。
　　“林叔，这本医书印好了在咱们家的铺子里卖吧。”梦夏把在金陵印的那套书拿给了林管家，又道，“我在京郊盘了间铺子，做些绣活和成衣，里面的女子都是苦人家的，请嬷嬷看着，若有人想成家了就从附近庄子上找个本分人家。”
　　林嬷嬷点头道：“雪雁给家里来信，说有个刘姥姥受姑娘所托买山头，那刘姥姥真给买下一个，出了京往西三十里，倒不算远。”
　　梦夏道：“是有这么一件事，那刘姥姥是个知恩图报的老人家，我便随手结下一份善缘。”
　　林管家道：“百八十两的，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嬷嬷先去外面守着，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林嬷嬷出门后把门关上了，将在院内伺候的几个下人撵远，梦夏见他们这么谨慎，不由道：“林叔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林管家饱含热泪，从里间捧出一个雕花木匣子：“姑娘，原本这匣子里的东西要等姑娘及笄再交给姑娘。老爷当年说过，若是荣国府信守承诺，这就是姑娘的嫁妆，若荣国府背信弃义，要跟林家退婚，这就是姑娘再择良人的底气。这里面都是浮财，老爷留给姑娘，林氏宗亲也说不出什么来。”
　　哎，林如海为女儿也是打算良多，只是他终究错算了人心，没料到亲人狠起来也是能要命的。
　　林管家见梦夏不接匣子也不说话，以为是提及林如海，勾出了她的伤心事，便劝她：“老爷在天之灵，见到姑娘已经能独当一面一定很欣慰。”
　　“林叔，这里的钱如今先别动，咱们林家如今就是抱金砖的孩童，手里的金砖随时能被人抢走。”
　　林管家连连道：“老奴知道，以前不敢给姑娘就是担心姑娘年纪小，不懂这个理，今日再看，姑娘果然是大了。”
　　林管家以年迈不堪用为由，将匣子交给梦夏保管，里面有二十万两的银票和一些活当的当票，金额都不大，与其说是当票不如说是保管凭证。
　　“恒隆祥是礼部侍郎姜大人的产业，姜大人是咱们老爷的同期好友。”林管家解释。
　　梦夏道：“这些年咱们一直和姜家走着礼没？”
　　林管家道：“一直走着，从未间断，不过姜家没有姑娘，姜大人的夫人也在老家侍奉双亲，京城姜家也就两个妾室打理内宅，所以姜家一直没有上荣国府为姑娘撑腰。”
　　梦夏笑笑道：“人家帮咱们是情分，不帮是本分，我只会心存感念，念着人家帮我的情分。”
　　林管家第一次感激荣国府，将她家姑娘养得这么好。
　　如今荣国府自顾不暇，没人能想起盯着林家。
　　梦夏住的闺房叫“一方院”，院内有一个小巧秀丽的活水湖，湖面上有个亭子，江南风格的粉墙黛瓦，院中亭台楼阁都是偏南风的，借助地形错落有致，非常漂亮。
　　林家的下人剩下的只有林管家和林嬷嬷一家，年轻的丫头也就是林管家的孙女和林嬷嬷的外孙女，林管家的孙女已经十七了，该相看人家了，林嬷嬷的外孙女倒还小，只有十岁，被林嬷嬷调教的很机灵懂事。
　　“杜鹃姐姐该嫁人了，林叔可有什么看的上的人家，只要人家好，我出嫁妆保证咱们杜鹃姐姐风风光光出嫁。”杜鹃就是林管家的孙女，性格爽利大方。
　　林管家听出了梦夏的意思，这是同意放孙女的身契，听得他心里热乎乎的。
　　“回头就让她来给姑娘磕头，老奴先谢谢姑娘。”林管家说着就要下跪磕头，梦夏忙给拦住。
　　“您和林嬷嬷都是看着父亲长大的，父亲没了也对我林家忠心耿耿，若不是你们，我林家如今恐怕就真的什么也不剩了。”
　　林管家老泪纵横，道：“这都是老奴应该做的，老奴一家在林家已经百年，主家待我等不薄啊，老奴岂能做那等狼心狗肺之人。”
　　梦夏道：“林叔多相看些本分忠厚的男子，我在荣国府时有个忠心的丫头紫鹃，也快到年纪了，我想为她寻一份良缘。不仅紫鹃，还有雪雁、白鹭（林嬷嬷的外孙女），日后都得放出去。”
　　夜晚的荣国府看似安静，实则各个角落都有热闹，守夜的婆子吃酒赌博，摇骰子的声音震天响。
　　梦夏忍不住摇头，见微知著，贾家不是大厦将倾，而是已经倒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罢了。
　　迎春处已经是人走楼空，宝玉的怡红院还是日日热闹着，二三十个大小丫头围着他转。惜春早早睡下了，整个院子显得冷清萧瑟。宝钗没有睡，熬夜帮着家里查账，薛蟠是个无能的人，家里的铺子一团糟，柜上的老人也都欺负他不懂生意上的往来，往自己怀里捞银子。
　　梦夏找到贾母处，最近的糟心事一茬一茬的发生，贾母脸上的皱纹明显多了几道，晚上睡觉时也是皱着眉头。
　　悄悄把手搭在贾母的脉上，贾母的身体还好，都是看毛病，如果将养着还好，但贾母一直在为荣国府操心，哪能好好将养呢！
　　其实如果后来没有荣国府被抄家的事刺激，贾母我不会去那么早。荣国府再败落，贾母的私房也足够她活得体面尊荣，还能为宝玉留下一份不菲的遗产。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梦夏还要走，林管家和林嬷嬷均不赞同，梦夏拿出忽悠大法，忽悠林管家自己为了父亲在天下行走行医，希望能为父亲积累阴德。一慧真人的大名是一块金字招牌，林管家不得不信，但自家姑娘从江南千里迢迢孤身赴京，还是让他担心。
　　“姑娘，老奴知道姑娘本事大，但还请姑娘带上林聪、林德两人，他们两个身强力壮，路上也能护着姑娘，为姑娘做些重活。”林管家道。
　　梦夏如今也不担心荣国府发现自己和林家的联系了，便同意带两人去金陵。
　　路上发现两人身体强壮，是练武的好苗子，便打算将些外家功夫教给二人。当然传功夫给两人的前提是两人德行过关，若是无德，便是惊世之才也不能学她的功夫。
　　两人一个是林管家的孙子，一个是雪雁的哥哥，都是林管家眼中忠诚本分的下人。但梦夏明白，御下不能只凭借所谓的忠诚，噬主的人哪里都有。林管家在林家一辈子，为林家奉献了一辈子，也受林家供养一辈子，对林家感情极深，但林家年轻一代的下人对林家昔日的容光没有多少记忆，对林家父女也没多少敬畏，他们所有的“忠诚”来自父辈的灌输。
　　这很危险。
　　梦夏是林家继承人，也是个姑娘，在这个时代各种律法对她非常不利，甚至如果不是因为她没有近支宗族，如果不是接着荣国府的势，当年林如海一死，林家大部分家产都会被林氏宗亲侵吞。
　　谁会在乎林如海唯一留下的血脉？
　　……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