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换一日》舒宜

52、红楼不梦潇湘馆（二十七）【倒v】

　　大观园中，最热闹的永远是怡红院，袭人也不约束小丫头们憨玩，这次却一反常态，对园中大小丫鬟训话。
　　“谁要是敢在宝二爷跟前乱嚼舌根，直接到太太跟前回话，任谁也保不住你。”
　　袭人的疾言厉色，大丫头们可不怕，只是各有私心，不会在宝玉面前乱说。碧痕和秋纹跟晴雯关系要好，听说林姑娘要当“王妃”了，便凑在一堆说话。
　　秋纹道：“看来咱们的宝二奶奶定准了是宝姑娘了。”与袭人不同，秋纹更喜欢梦夏。
　　晴雯撇嘴，抱怨道：“可不是随了她的心愿，天天来咱们这儿，半夜也不说走，害的咱们早早下值了也不能休息。”
　　碧痕倒是中庸，道：“至少比史大姑娘好啊。”
　　秋纹道：“史大姑娘若成宝二奶奶，可不是更让她得意。”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碧痕道：“也不是宝姑娘不好，她行事也大方，说话也温柔，可不知为何，就是怕她。”
　　晴雯道：“看她用一个莺儿，笼络得二爷跟前的茗烟几个快成了薛家人就知道她的手段，史大姑娘可没这能耐。”
　　宝玉身边的丫环都有成为姨娘的“雄心壮志”，只要有机会，便是怡红院里的二等、三等也想伺机上位，可以说大家都希望未来的宝二奶奶是个宽宏大度、心肠软的人。
　　碧痕也道：“就是，莺儿还认了茗烟的娘做干娘，问问咱们园子里的丫头，谁愿意多认个干娘盘削。”
　　晴雯叹气道：“还是林姑娘好。”
　　秋纹道：“听我老娘说，林姑娘是宫里娘娘看中，说给三皇子在紫云观相看的。”
　　碧痕道：“我老娘也说，林姑娘能成为贵人，咱们娘娘出了不少力。”
　　大家对荣国府、对宫里娘娘的权势深信不疑，晴雯也道：“应该如此，林姑娘再好，终是孤女，没有娘娘，三皇子能知道林姑娘？”
　　碧痕小声道：“谁不知道林姑娘是咱们老太太看中的宝二奶奶，娘娘这样做，老太太可不高兴。”
　　晴雯变了脸色，小声训斥：“小蹄子，别胡吣，这也是你能编排的？”
　　碧痕小心看看四周，不见旁人，才道：“好晴雯，我错了，再不敢了。”
　　秋纹点着她的额头道：“你呀，真不让人省心。”
　　贾母拿到梦夏信的时候，戴上鸳鸯给她拿来的西洋镜，展开信来细细看。
　　看完信，放下西洋镜，对立在下面的林之孝家的道：“把你在紫云观看到的都说出来。”
　　林之孝家的将她和梦夏的话都说了一遍，坐在下首的王夫人眉头紧锁，道：“跟着林姑娘的嬷嬷真是太不像话，不能服侍姑娘也不知道让人捎信回来，府里也好另派个人过去。”
　　贾母看了王夫人一眼，没理她的话，对林之孝家的说：“玉儿尚不知道三皇子的事，明日你从库里带些东西再去紫云观，将三皇子的事稍稍透些。”说着，不满地目光再次扫过王夫人，道，“你明日将紫鹃一家的身契找出来，让林之孝家的带去给玉儿。要是听我的，早早将两个玉儿的事定下来，要办喜事的就是咱们府，现如今还得想着我的宝玉能不能经得住黛玉嫁给别人的事。”
　　王夫人转动手里的佛珠，不做声，心道：想让丧门星做宝玉的媳妇，做梦！
　　屋里的丫头婆子大气不敢出，生怕两位主子注意到自己。
　　林之孝家的心道紫鹃好福气，跟着马上成为贵人的姑娘，连带着一家子鸡犬升天。
　　梦夏做梦也没想到三皇子能做出这样不合身份的事，还在观里和一慧真人话别。
　　“黔地风俗与中原不同，真人此去可寻了当地向导？若是不知当地忌讳，不通当地土话，只怕寸步难行。”雍朝的黔州是流官和当地土司共管，土司都是世袭的土皇帝，流官却是三年一任，便是连任几任，也多在州府做印官，当地百姓多半只是土司，不知朝廷，甚至有些土司还纵容土民生事，和迁徙当地的中原人有不少冲突。
　　一慧真人洒脱道：“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黔地与中原相隔万里，风俗迥异无可厚非，能领略当地独特风土民情，也不白走一遭。当地亦有道观供食宿，方便我们深入有疫情的村庄。”
　　梦夏道：“不知真人何时启程？”
　　一慧真人道：“后日一早。”停了一瞬，道，“上次之事，多谢善信提醒，否则我紫云观后果堪忧。”
　　帮着三皇子的人将信放入梦夏书房的人已经找出，是一个刚刚十五的小姑娘。不出梦夏所料，这个小姑娘受到三皇子的追随者——秦公子的蛊惑，偷偷领了女间进观。梦夏收到的信，就是这名女间放进她书房的。
　　梦夏道：“若是我说我愿意和真人一同前往，不知真人可愿？”
　　一慧真人惊讶道：“此去黔地，路途遥远，什么危险都有可能遇到，善信本是高门女，何必自讨苦吃？”
　　梦夏道：“我是林家女，林家如今只剩我一人，百年后谁还能记得五世列侯的林家？”
　　一慧真人笑她看不穿世俗名声，道：“莫说世家勋贵，便是天家，毁了宗庙的周汉唐宋，谁能记得曾经高坐金銮殿的天子都有哪个，姓甚名谁。”
　　梦夏道：“便是如此，我却不甘，林家世代忠贞，凭什么落了个子孙断绝的下场？我不能为了一己私利，闹一个天翻地覆，但我总能以旁的方式为林家要一个说法。”
　　一慧真人远离朝堂多年，不知道林家与皇家的恩怨，但通过旁的事总能猜测一二。
　　“若你执意前往，贫道不会阻拦，但一路不会有守卫随行，不会有丫鬟服侍，暮宿旷野也是常事，遇山则有山匪，遇水亦有水匪，你还愿意前往吗？”一慧真人认真问道。
　　梦夏意味深长道：“若真有危难之时，真人会更庆幸您今日的决定的。”
　　一慧真人狐疑道：“是林家？”
　　梦夏卖关子道：“真人莫猜，到时自知。”
　　待一慧真人告辞时，紫鹃捧上来一个棕色匣子，梦夏道：“幼时和家父学过观星，近几日夜观星象，今年怕是风雪不小，这里有两百两银子，烦请一慧真人代我转赠贵观，多买些米施粥，能多活一人，也是我等功德。”
　　荣国府。
　　林之孝家的战战兢兢从荣庆堂出来，只觉得身上的内衣都已湿透，擦擦额头细汗往凤姐院中走去。
　　“二奶奶可在里面。”在门口遇上小红，林之孝家的关心两句便问。
　　小红道：“在呢，二奶奶刚用过饭，和平姐姐说话呢，妈来的正是时候。”说着打帘子让林之孝进去。
　　平儿和凤姐在屋里早听到了，不过是想让她们娘俩儿说说话，平儿先一步从里面出来，道：“林大娘来了，不是今儿去紫云观接林姑娘去了，怎么这会子就回来了？”
　　林之孝家的跟着平儿往里屋走，先给凤姐请安，然后道：“林姑娘要给姑老爷尽孝，还想在紫云观再住两天，这里有一封信是给二奶奶的。”
　　“给我的？”凤姐没想到梦夏会给她写信，接过来对平儿道：“去找个识字的小厮来。”
　　平儿出去后，林之孝家的道：“老太太让我明儿再去一趟，非要接林姑娘回来不可。”
　　凤姐道：“可不是非得接回来，三皇子那边还等着问咱们府要人呢。”
　　林之孝家的道：“赖管家已经着人准备接旨的香案了，可惜不是咱们家三姑娘。”
　　凤姐道：“林姑娘自幼长在咱们家，跟咱们家的姑娘一样。”
　　平儿带了丰儿进来，凤姐拿信给他，让他念。
　　梦夏已经不打算回荣国府了，但她托凤姐稍微照顾一下晴雯、鸳鸯，以晴雯的脾气模样，恐怕在园子里长久不了，随着园子里的女孩渐渐大了，万一有什么不妥，首当其冲受到波及的就是她。
　　读完信，凤姐道：“她是个有情义的。明日你去了紫云观，替我带话给林姑娘，就说我知道了，我呀还等着她回来，让晴雯给她做陪嫁丫鬟呐。”
　　凤姐常在园子里走动，跟宝玉关系好，对他身边的几个大丫头很熟悉。晴雯看着轻佻，却是最本分的，袭人看着老实，恐怕是个“憨面刁”。
　　晴雯模样出挑，针线也好，是老太太留给宝玉的屋里人，不过太太喜欢粗粗笨笨的，又有珠大哥的事在前，肯定不愿意晴雯这样的人在宝玉身边。哎，这也是她的命。
　　林之孝家的离开后，平儿道：“我怎么觉得林姑娘知道这次回来住不长似的，说的话都是要离开的话。”
　　凤姐道：“你才听出来，林姑娘肯定是知道这事儿了，如今不过是为了出口恶气拿乔呢！”
　　平儿道：“林姑娘可不是那样的人。”
　　凤姐道：“林丫头在咱们府这些年，受了多少闲气，如今熬出头了，可不就想讨回公道。好在咱们平日里对林姑娘不错，以她的为人，定是记着的，日后为巧姐儿说个好人家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