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换一日》舒宜

40、红楼不梦潇湘馆（十五）【倒v】

　　晴雯去倒茶，袭人上前替他解下外衣，一边整理一边道：“林姑娘去紫云观祈福，因为在孝期，不便张扬，过几日就回来了。”说完就要去挂衣裳。
　　宝玉拉住她，抱怨道：“为爹娘祈福，是为人子女应有之意，只是山上清苦，林妹妹身子又弱，干什么不能在家做，非得去劳什子的道观。”
　　袭人笑道：“我听紫娟说，林姑娘日日为已逝的姑太太和林姑爷抄经，攒了这么久，得有一箱子了，不供在神灵前，怎么让姑太太和林姑爷知晓。再说了，林姑爷的周年也不能在咱们家过，林姑娘去道观里才是规矩做法。”推他去喝茶，袭人将衣裳收好。
　　宝玉不满道：“规矩，规矩，都是人订的规矩，后人怎么就不能改，要我说，在家里祭奠方好，姑姑姑父想必不是俗人，一盏心香即可，很不必弄得火烧火燎，乌烟瘴气的。”
　　晴雯道：“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咱们府里年年祭祖，又是供奉牺牲，又是焚香烧纸钱，金山银山供奉祖宗，林家只剩下林姑娘，还不许人家为爹娘烧拜烧拜吗？”
　　晴雯喜爱林姑娘（梦夏）为人，没事的时候也爱在林姑娘院中消磨时间，林姑娘喜欢读书，也喜欢教丫鬟们认字，不管谁，只要想学都能学。
　　林姑娘心善，学生再笨，她也有耐心去教。
　　跟着林姑娘认了几个字，学了几句圣人道理，晴雯只觉得以前活地混沌蒙昧。如今看着袭人、麝月的种种行为，看不上也懒得看。
　　听了晴雯的指责，宝玉不仅没生气，还夸晴雯想得周全：“是我没顾及林妹妹的心情，虽然我们日日陪伴，林妹妹只怕心里还是对爹娘想念的紧。林妹妹本就敏感多思，家里过年祭祖时一定触动了林妹妹的心思。林姑父忌日是哪一天？我也好准备一番，前去祭奠。”
　　“是……”
　　晴雯的话刚开头，就被袭人打断了：“昨日你还说让我提醒你，过几日要去北静王府赴宴，明日史大姑娘也要来，你不在家陪着老往外跑，怕史大姑娘会不高兴。你俩自小一处长大，姑娘略大些方才来的少些，你若不在，史大姑娘会觉得你与她生分了。”
　　见宝玉被说动，晴雯只觉得心冷，“哼”一声提步往外走。
　　鸳鸯受到白姨娘的东西，重重叹了口气。
　　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小一起长大的姐妹们在国公府里见了多少个姨娘通房，谁有个好下场了，为什么一个个非上赶着给人做小？她们这些个主子面前得脸的大丫头，不可能随随便便配人，或是聘给管事，或是聘到外头做正头娘子，不好吗？
　　一个个眼睛陷在富贵里拔不出来。
　　金钏与王夫人斗法，她多少有所耳闻，老太太会出手护着琛哥儿，却不会因为琛哥儿惩治王夫人。说到底，王夫人与老太太才是正经婆媳，她们做了姨娘也还是奴。
　　前有平儿、金钏，后有沾沾自喜的袭人，都觉得脱离苦海成了人上人，真是可笑又可悲。
　　这次帮了金钏，王夫人肯定会知道，只怕会恨上自己。
　　“她们应该已经到了吧？”
　　听到贾母问话，鸳鸯忙停下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道：“看时间，差不多了，宝玉也下学了，可要摆饭？”
　　贾母最喜宝玉，得知宝玉已经下学回家，忙唤人去叫。
　　“老太太急什么，宝玉最孝顺，换了衣服肯定先来给您请安，指不定现在已在来的路上了。”
　　鸳鸯话音刚落，就见琥珀挑帘子进屋兴冲冲道：“宝玉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鸳鸯笑着道：“老太太，我说什么来着！”说着就去给宝玉打帘子。
　　……
　　梦夏来到紫云观，先去拜三清，雪雁在身边伺候，嬷嬷和紫鹃领着众人去收拾房间，说是房间，实际上是个不大的小院子，三间上房给姑娘住，嬷嬷带着仆妇住在东厢，大小丫头住在西巷，护卫根本没让进观，租住在山脚下的客房。白姨娘和琛哥儿住在隔壁院子，一样的格局，一样的大小，连屋内陈设都一模一样。
　　观主一心真人是位看上去五十左右的坤道，据说是玉清观一清真人的师妹。一清真人今年九十有六，御封的国师，走的是丹药一派，都说太上皇就是吃了他的丹药，才成为古往今来少有的长寿帝王。
　　每日来观中上香的信众不少，一心真人也不是一一接待的。
　　梦夏不过是客居荣国府，一介孤女，一心真人也没特意接待，观中自有人领着往后院走。
　　紫云观是百年老观，观内不少需要合抱的大树，绿树遮荫，时不时有个调皮小道姑藏在树后，好奇的目光盯着过往香客。
　　观其地势，查其布局，紫云观中的一草一木都暗合太极八卦之术，想来当初建造这间道观之人，是术学高人。梦夏学过《奇门遁甲》，她所学皆是阵法，不涉鬼神，当年她布置长乐岛，布置云州都设下了杀阵，紫云观中的草木扶疏暗合阵法，蕴养生气，住久了不说延年益寿，绝对无病无灾。
　　“善信这边走。”引路知客见她停住脚步，便开口道。知客年纪不大，穿着一身青色棉布道袍。
　　梦夏应道：“多谢道长。不知观中宝经可否借阅？”
　　知客道：“自是可以，诸位善信每日寅时三刻可到经院借阅。”
　　梦夏谢过，一路无话走到客房，上房已经收拾妥当，梦夏惯用的摆物都摆在合适的位置。
　　紫鹃在贾府习惯了，从荷包中倒出散碎银子，捡出一钱大小的银角子塞在知客手中。
　　知客在紫云观中见多了达官贵人，了解他们行事方式，不卑不亢地接过银子：“无量天尊，多谢善信布施。”
　　待知客走后，嬷嬷先是对紫鹃道：“紫鹃方才做的不错，出门在外，打点赏银不能小气，这才是大家气度。姑娘脸嫩，不能做这些俗事，你的行事就代表了你家姑娘，万万不能小家子气。”
　　“谢嬷嬷提点，嬷嬷请喝茶。”紫鹃先给梦夏倒了杯茶，又给嬷嬷倒茶。
　　嬷嬷喝过茶，方问：“姑娘是到斋房用饭，还是让小丫头提回来？”
　　梦夏道：“何必麻烦，直接在斋房用饭就行。”
　　嬷嬷不赞同道：“姑娘千金贵体，不能抛头露面，观中除了道长们，信众也不少，这人多口杂的，指不定传出姑娘什么闲话。”
　　梦夏拨弄着茶盖，道：“入乡随俗，咱们到了观中，便要守观中规矩。观中清苦，日子简单，我也用不着这么多人伺候，明日你便带着她们下山去吧，我这里只留下紫鹃、雪雁就行了。”
　　嬷嬷面上满是不满，道：“这可不是大家小姐行事，哪家闺秀不是一脚出，八脚迈？且老太太让老妇人前来照顾姑娘，就是因为紫鹃雪雁年岁太小，不当用，老妇人不敢只顾自己安乐。”
　　梦夏收起笑容，温言软语中带着不可违逆的意思道：“不是嬷嬷偷懒，是我让嬷嬷下山去的，也并非不让嬷嬷照顾，只是让嬷嬷下山清闲两日。紫云观是皇家道观，等闲不得进，嬷嬷怕什么，质疑观内暗藏贼人吗？”说到最后，语中带着冷意。上一世，掌管燕云之地几十年，居移起养移体，强者气势深入骨髓。平日收着，这时稍放一些，嬷嬷只觉得面前的姑娘气势一变，好像是手握生死大权的大人物，不认同的话堵在嗓子眼，怎么也说不出，只得唯唯道：“是……是……”退身出去才发觉，内衫已经湿透。
　　紫鹃站在梦夏身后，看不到前面，奇怪一向难缠的嬷嬷怎么这么好说话了，替梦夏换了茶，道：“这是姑娘喜欢的暹罗茶，味道淡。姑娘今日怎么这样厉害？这些嬷嬷可都是府里老人了，能被派给姑娘，可见也是在老太太那里得脸的，姑娘得罪了她，她们还不知怎样在背后排揎，就是老太太那儿也不好看。”
　　梦夏气定神闲：“她不敢。”
　　贾母让她来照顾梦夏，可府里的嬷嬷大多倚老卖老，拿捏年纪小的小姐公子，欺负丫头，梦夏不喜，贾母派嬷嬷来是爱护之意，梦夏不能反驳，可出了府梦夏才是主子，难道还要日日忍受她在身边指手画脚？
　　自然是要撵走的。
　　嬷嬷就算心里不忿，只要离了紫云观，就是她辜负了主子（贾母）信任，所以她不仅不会四处宣扬，反而会帮着梦夏紧紧瞒着此事。
　　要说贾母派给梦夏的这个嬷嬷也不是多恶的人，不过沾染了贾府不少恶习，捧高踩低，倚老卖老，仗着贾母的势，要拿梦夏的乔。
　　梦夏此次接着机会出荣国府，就是想试试能不能在不惹贾母伤心的份儿上与贾府撕掳开。她想救荣国府的姑娘，想救荣国府里无辜的人，在府里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实在不方便，还是出来自在。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紫云观的一慧真人精通黄岐之术，梦夏想着拜入她门下，自己的医术也有个来处，不然一个大家小姐，怎么就突然通了医术，王夫人之流一定会往她身上泼脏水，说她是恶鬼上身（虽然某种意义上不算错，但她是不会承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