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换一日》舒宜

39、红楼不梦潇湘馆（十四）【倒v】

　　在荣国府，只要你肯花银子，什么都能打听出来。
　　最近一段日子，贾琏真的跟鲍二家的混到一处去了。
　　真是白瞎了凤姐的心。
　　果然，生日当天，凤姐多喝了几杯酒和贾琏闹了起来，贾琏面子上过不去，借着酒劲提着剑喊打喊杀。
　　凤姐一路哭着跑到贾母处，此时戏已经散了，梦夏借故在贾母怀里撒娇没有离去，三春乏了，被乳母带回去歇息，只宝钗携着心口疼的王夫人往荣禧堂走，不等走就见凤姐一身狼狈跑了来。
　　梦夏还是被贾母支走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贾琏和鲍二家的的事便已经人尽皆知了。
　　梦夏不耐烦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道：“以后这些污耳朵的事少打听。”
　　雪雁应诺，还是小声道：“不用打听，这事儿在府上传得沸沸扬扬，想必就是府外也略有耳闻。”
　　梦夏这边暂时不表，王夫人那边摆罢晚饭，就听吴登新家的汇报：“太太，鲍二家的已经死了，您可真疼二奶奶。”
　　王夫人淡淡道：“她是我侄女，我自是疼她。”
　　吴新登家的心下一寒，脸上堆笑道：“还是太太心善。”太太佛爷一样的人物，收拾起人来可是毫不手软啊。鲍二家的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说勒死就勒死，鲍二家的不是家生子，她的娘家亲眷肯定会来闹，到时琏二爷和仆妇私通的事儿，可就不是光府里知道了……
　　她和以前周瑞家的都是王夫人从王家带过来的，打小伺候主子，王夫人做姑娘的时候，性子比琏二奶奶还爽利，性子比琏二奶奶还强，心比琏二奶奶还硬，只是本事稀松些。谁能想到，那么个掐尖要强的人，成了如今这个慈眉善目，嘴笨拙舌的二太太。
　　王夫人手中的佛珠转了几圈，突然问道：“白姨娘的琛哥儿最近可是不好？”
　　吴新登家的日日分出一只眼盯着白姨娘那边，忙回道：“是，泄了三日了，小脸儿蜡黄，啧啧啧……真是可怜，也是没福，投在姨娘肚里。”
　　王夫人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念起“佛”道：“都是老爷的骨肉，白姨娘年轻没养过孩子，不知道轻重，你明日将胡大夫找来，省的她拜佛找不到庙门。”
　　“太太慈悲。”吴新登家的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觉得晦气，做这样烂肚肠的黑心事，死后怕是要下地狱，偏偏是太太吩咐的，不能不照办，若是太太疑心自己的忠心，只怕自己一家都得被提脚卖了。
　　琛哥儿刚病的时候，梦夏便偷偷瞧过，小小嫩嫩的牙床上满是疮，内火淤毒，悄悄替他摸了药，小孩子泄泄火气，自然就好了。这两日琛哥儿晚上睡得安稳些了，白姨娘熬了几夜，眼底全是青色，眼眶红红，真是一片慈母心肠。
　　一个是姑娘，一个是舅舅的妾室，两人不便来往，梦夏出手完全是不忍心看一条小生命就这样没了。
　　胡大夫进府时，贾琏王熙凤小两口已经欢欢喜喜和好了，王夫人没有惊动府中其他人，命吴新登家的领着大夫去给琛哥儿看病。
　　白姨娘的妹妹玉钏是夫人跟前的一等丫鬟，不知怎的探听到太太为姐姐和琛哥请大夫，只觉得事有蹊跷。琛哥儿是太太的眼中钉，肉中刺，此番生病不知道有没有太太的手笔在里面，单说为琛哥儿请大夫就透着诡异。
　　玉钏家与府中其他世仆是几辈子的姻亲，盘根错节的，就是王夫人也理不清，请院中打扫的粗使仆妇传句话轻而易举。
　　白姨娘得到消息时大惊失色，老爷上任后，后宅便是太太的天下，她日夜忧心太太容不下她们娘俩，如今果真应验了，忙支使小丫头秋菊往老太太处找鸳鸯，请她看在两人自小要好的份上，救她们一命。
　　别看当着凤姐的面儿，贾母狠狠发作了琏二爷，好似动了真火，实际上老太太根本没把这事儿看在眼里。老太太一辈子，大风大浪经历多了，孙子偷吃这样的小龌龊，在她眼里不值一提，不过是有些嫌弃孙子的眼光，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也不嫌腌臜。
　　鲍二家的没了，鸳鸯告诉贾母的时候，贾母略微皱了皱眉，心里猜到是她那个好儿媳动的手。心里有些看不上她的手段，也可惜一条人命，吩咐鸳鸯：“给她家二十两银子，悄悄把首尾处理干净，在找个和尚、道士念经超度。”
　　鸳鸯见贾母一个姿势坐久了，不太舒服，扶她斜斜地歪在贵妃枕上，轻轻揉捏贾母略微僵硬的腿肚。
　　“老太太，老爷身边的白姨娘想去城外的紫云观吃斋茹素，一来为老太太、老爷祈福，二来琛哥儿前阵子病了，一直不见好，紫云观的一枚道长医术高明，她想去试试。若老太太允许，为鲍二家的超度之事可以借白姨娘之事悄悄地办了，稳妥还不打眼。”鸳鸯垂目道，手下的力度随着话音起落，一下下都捏在贾母酸处，力道、位置都是刚刚好，也难怪贾母离不开她。
　　不聋不哑，不做阿翁。随她去吧，但孙子不能出事。
　　梦夏得到白姨娘将离府的消息，跑到贾母处哽咽：“父亲祭日在即，黛玉想去道观为父母点两盏长明灯，好让父母知道，黛玉在外祖家与在家中一般无二，有外祖母疼爱，请他们放心。”
　　贾母不好拦着外孙女尽孝，又不能在贾府烧祭，不吉利，陪着梦夏哭了一场，勉强同意，又嘱咐：“紫云观是皇家道观，规矩森严，内有坤道修行，外有兵丁护卫，一般宵小不敢上门，你就去那儿吧。多带些家丁护卫，让你凤姐姐帮你把日常起居的东西，随你出行的丫头婆子配齐。”
　　“嗯。”梦夏依偎在贾母怀里，低声叮嘱贾母按时吃饭，每日多转转园子，想热闹了，就在园子里摆酒，用她们酿的桃花酒。还吩咐鸳鸯一定照顾好贾母。
　　鸳鸯掩嘴笑道：“林姑娘若是在老太太身边伺候，可是要将我们的活计都抢了才算完。”
　　贾母半真半假道：“这么舍不得我这个老不中用的，那还搬回碧纱橱吧，也别去紫云观了，就守在老太婆身边才好。”
　　鸳鸯度其意，道：“那我们可就成了讨人嫌的了，知道的道我们笨，没有林姑娘体贴，不知道的准说我们疲懒，伺候人都做不好，可不得撵出去，省的碍眼。”
　　梦夏笑道：“谁不知道鸳鸯姐姐忠心体贴，对老太太一心一意，我看那，一百个凤姐姐也抵不上你，都是老太太一手调教出来的，老太太可舍不得你。鸳鸯姐姐日后嫁人的时候，老太太得哭湿帕子。”
　　贾母搂着梦夏，轻点她的脑袋，笑骂：“你个猴儿，小小的人儿，这么促狭，看把你鸳鸯姐姐羞的。”
　　再一看鸳鸯，果然像醉酒的鸳鸯，煞是娇羞明媚，七分的颜色衬成十分。
　　古人出行，仿佛要将家都带走。大到惯用的被褥、妆奁，小到针线碗筷，甚至是恭桶都自己带。随行的马车六辆，管事的嬷嬷一个，护卫两人，健壮的仆妇四个，粗使丫环四个。一等丫环紫鹃和雪雁跟着梦夏坐一辆车，嬷嬷带着女眷坐一辆车，护卫和马夫跟着车步行。
　　紫云观在城南烟霞山上，原本叫烟霞观，传说烟霞观出了一名仙人，成仙时天将异象，漫天红霞，观顶出现紫红色祥云，自此改名紫云观。
　　睿宗时，福昌公主在紫云观出家，自此，紫云观成为皇家道观，京中高门女眷最爱在紫云观祈福散心。
　　紫云观的素斋远近闻名，甚至有人专门为一顿午饭跑来上香。
　　白姨娘带着琛哥儿坐上马车时，对贾母和鸳鸯千恩万谢，将多年来的梯己分作三分，一份给鸳鸯做报答，一份自用，另一份散给府中的婆子、小丫头。别看这些人位置不起眼，关键时候往往有大用。
　　白姨娘原本是王夫人身边的一等丫环，女红在王夫人身边首屈一指，赶着日子为贾母做了个抹额，托鸳鸯转交。
　　贾母身上的衣裳都是自家做的，贴身的衣物都是身边丫鬟做的，鸳鸯的针线不算顶好，最好的是晴雯，别看晴雯在宝玉跟前伺候，日常还做着贾母的针线。心灵手巧加上模样俊，是贾母为宝玉寻摸的姨娘人选。
　　有媚人的前车之鉴，晴雯知道王夫人不待见模样好的丫鬟，平常总是躲着。随着年纪渐长，晴雯生的愈加婀娜，更不敢在王夫人跟前碍眼，平日里也越发爱惜自己，知道袭人与宝玉胡闹后，值夜都是与她人一道。
　　袭人总是一副稳重贤惠的样子，平时也是让着这个，顾着那个，怡红院的小丫头们都怕晴雯而亲近袭人，王夫人更是让她管着怡红院的琐事。
　　与本分老实的外表不同，袭人内心是极渴望“上进”的。她本是老太太的人，审时度势后却投靠了王夫人，是王夫人在宝玉身边最大的眼线。知道宝玉心里对林姑娘感情不同，为了自己的小心思，总是劝宝玉亲近宝姑娘。
　　她与宝钗隐隐结为同盟，彼此心照不宣，有段时间紫鹃都进不去怡红院的大门。
　　“林妹妹去了紫云观，你知道吗？”宝玉一进门，顾不上脱去外衣，急急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