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换一日》舒宜

25、缥缈峰上佳人笑（二十五）

　　西夏皇宫，夕阳西下，酷热的暑气褪去，澎在井里的西瓜切成小块，宫人躬身举着盛放瓜碟的白玉托盘，纹丝不动，好似雕塑。
　　一位三十左右的宫裝丽人伸出纤纤素手，捏住一颗晶莹如碧玉的葡萄往红唇里送。
　　廊下跪着三个穿着西夏衣饰的壮汉，匍匐在地，两股战战。
　　“缥缈峰的消息，我已经许久没收到了。”宫裝丽人红唇轻启，语气平淡。
　　下面为首的是个穿红衣的男人，发辫上系着各色宝石，腰上也挂着宝刀，听见贵人问话，忙道：“禀王妃，咱们派到缥缈峰的探子，只要是传过消息的，都被抓了。策反的岛主也是出工不出力，不敢反抗天山童姥，且他们实在不知灵鹫宫的机密。”
　　丽人正是西夏王妃——李秋水，如今已经是太妃了，掌部分兵权，朝堂上也有不少支持者。
　　“云州那边，有什么消息吗？”话中有着没有刻意隐藏的期待和记恨。
　　十年了，师兄竟然和李沧海在一起十年，即使知道两人没有一星半点超出师兄妹的感情，但她就是忍不住嫉妒，嫉妒这十年陪伴。
　　如果梦夏在现场，一定喊冤。
　　无崖子留在云州不假，可两人秉持互不干涉原则，尽量少碰面。
　　无崖子一直是客居的姿态，把徒弟徒孙借给梦夏是为了逍遥派，对这个自小就隐隐排斥自己的小师妹，呵呵，他敬谢不敏。梦夏更是对中央空调版师兄没好脸色，擂鼓山上那次和谐的会面，更多是因为长久没见，见面后引起内心深处对童年美好时光的回忆与眷恋。
　　没了滤镜加持，两人只能是相看两相厌。
　　这些也都被一品堂的探子传了回去，梦夏厌烦这些苍蝇，见一次撵一次，可总有漏网之鱼呀，梦夏不像巫行云，能没有一点障碍的给周围百姓下生死符。
　　李秋水对云州有多关注，数数死了多少人就知道了。对来自云州的信息半点不能马虎：“李沧海把徒弟放出去历练，少林的玄苦前往云州与李沧海密谈，谈话内容不详。”
　　李秋水了然，师兄喜静，曾经就最不耐烦李沧海，如今也不过是要靠着李沧海的《不老长春功》才滞留云州。当今之际，最重要的还是大师姐，那个侏儒可是对师兄痴心不改，真恶心！
　　“一品堂吸收了不少江湖好手，咱们与吐蕃联盟已定，近日吐蕃高僧鸠摩智会来西夏，让一品堂的人准备准备。”李秋水收回心思，吩咐道。
　　云州天凉的早，梦夏带着几个做杂活的幼童学习《诗经》。
　　十年经营，云州及附近几个州府平静了十年，百姓安居乐业，繁华的云州已经有了“塞北洛阳”的美誉。
　　每年，草原送来成千的牛羊，在这里换走食盐，布匹还有粮食，契丹贵族喜欢的茶叶珠宝也多在云州买卖。云州成了商贸重地，再加上梦夏的经营，两国不敢在此处轻启战端。
　　十年来，不是没人来薅虎须。
　　不过来的人，再没回去。
　　玄天部众人分做俩组，一组巡视周边，一旦发现流寇山匪的踪迹，能全部剿灭的全部剿灭，不能全部剿灭的也要打击其有生力量。另一组就简单多了，名义上是照顾无崖子的起居，实际上更多的是搜罗附近资质好的孩子。
　　梦夏这些年没收到合适的弟子，好在涵谷八友都各有收获，薛慕华收徒最多，收了五个徒弟，范百龄徒弟最少，只收了一个。
　　因为涵谷八友的武功都不好，因此桐笙十五岁后便开始教他们练功，不过这些人里再没有如巫行云，李秋水一样的天才了。
　　桐笙越大，越展现出非凡的资质，激起无崖子的惜才之心，想和梦夏抢徒弟，知道梦夏没有将《不老长春宫》传给桐笙，竟然把《北冥神功》教给她。
　　蔓娘身子骨已经定型，学不了高深武学，梦夏把后世的简易太极拳教给她，配合养生吐纳，相信她活到八九十不成问题。
　　这样也能和乔峰相伴久些。
　　玄苦大师二上云州提亲，带着面带微微郁色的乔峰，不对，现在应该叫萧峰了。
　　二十岁的萧峰还没有后来的沉稳，刚得知身世，也知道了母亲去世的真相，同时知道了父亲也在少林出家的消息。
　　杀母之仇和养育之恩，难以两全。
　　好在亲生父亲已没了满身戾气，安抚他，开解他，让他放下心中仇恨，自在生活。
　　这次来提亲，对他而言更像一次救赎，让浮萍有枝可依。
　　当蔓娘答应他的求娶时，他无枝可依的心一下变得温暖。他发誓一辈子对蔓娘好。
　　蔓娘出嫁的消息送到李家的时候，李家大哥沉默不语，对这个孙女，家族下了不少心血培养，曾经也是寄予厚望。可天意弄人，两重重孝，生生等成老姑娘，还是九娘有命，如今已经是婕妤了。
　　小妹为蔓娘找了个江湖人，这就有损门楣了。
　　江湖草莽，难登大雅之堂，这样的孙女婿和李家格格不入，可小妹那边……
　　蔓娘的亲娘邹夫人虽然也不满意女婿身份，却感激漫天神佛保佑，女儿终身有靠，跟着心腹陪房商量着还愿之事。
　　李家不允许蔓娘从京中出嫁，送来三车嫁妆以示补偿。
　　幸亏蔓娘已经不是那个敏感纤细的闺中少女，她能体谅家族的难处，心里酸涩难受，强颜欢笑宽解梦夏、桐笙。
　　梦夏道：“你能这样想就好。家中为你送来了这么多嫁妆证明家人还是关心你的。”宋朝推崇厚嫁，京中尤甚，十里红妆绝对不是夸张。嫁妆的多寡，代表着女儿在家里受重视的程度。
　　梦夏、蔓娘虽然不在乎这个，但也能从中感受到父母心意，足够！
　　桐笙已经是大姑娘了，独自行走江湖一年，褪去懵懂幼稚，逐渐走向成熟。
　　“我帮你收拾嫁妆，听说女儿嫁要自己绣嫁衣，你想要什么花样子，我去找。”桐笙和梦夏一样，比逍遥派其他人多些烟火气。
　　知道蔓娘要嫁人，大家都要添妆。
　　巫行云送了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硬邦邦道：“若他对你不起，便用这把匕首了结了他。”
　　无崖子为老不尊，送了一本画功精细的春宫图，把蔓娘羞得抬不起头。
　　桐笙送的是自己雕刻的交颈鸳鸯，对蔓娘道：“乔大哥，哦，现在是萧大哥，萧大哥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嫁他没错，祝你们白头偕老，婚姻美满！”
　　其余众人或送书，或送琴，也有奇葩的直接送金银，衬的梦夏送什么都不出彩。
　　桐笙暗搓搓问梦夏：“师父，蔓娘婚期将近，你到底想送什么啊？”
　　梦夏能告诉她自己还没想好送什么吗？
　　“师父不会还没想到送什么吧？”
　　这熊孩子，不知道什么叫看破不说破吗？
　　甩袖子走人，破孩子自己玩吧！
　　刀白凤回来时带着小段誉，段正淳将他的莺莺燕燕接入王府，又娶了大理世家贵女为王妃。段誉一直在皇宫长大，从小学习佛法，心地善良淳厚，深得段正明夫妇喜爱。
　　镇南王府里每日刀光剑影，冷箭频出，段正淳调节不清就离府外出，回来时，总会带回新红颜，哪里有功夫关心生活在皇宫里的段誉呢！
　　刀白凤带段誉回云州，还是段正明派的护卫跟随，段正淳早不知道跑哪里逍遥快活了。
　　云州的动静早早被送入西夏，李秋水得到消息难得想起女儿青萝，不知她是否已经嫁人。
　　梦夏对玄天部首领道：“这些日子一定要加强巡逻，免得有苍蝇蚊子来恶心人。”
　　巫行云派了四大婢女前来，也被梦夏派去巡逻。这些姑娘自小被巫行云收养，哪里知道婚礼操办流程。梦夏派她们去巡逻，也算是适得其所。
　　李秋水趁着灵鹫宫空虚，竟然鼓动七十二岛岛主造反。
　　巫行云可不是吃素的，直接灭了十二个岛，童姥发威，直接打上西夏皇宫。
　　梦夏知道的时候，两人已经打得江湖震动，大家吹牛不说上两句灵鹫宫，一品堂，都不好意思和别人说话。
　　更出乎意料的是，无崖子在蔓娘婚礼过后，宣布要回天山。
　　“师兄是打算回去添乱，还是打算做个了结？”梦夏问道。
　　无崖子面色灰败，摇头苦笑：“谁负了我，我负了谁，已经没有意义。几十年你死我活，谁还记得十几岁时一起偷师父酒喝。”
　　他们三人的事，梦夏不掺和。
　　之后几十年，梦夏长居云州，等桐笙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方回到天山。
　　曾经从天山带走的书又带了回来，梦夏每日读书习字，偶尔教教徒孙，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萧峰带着蔓娘在云州生活，没成为丐帮帮主，却也是一代英雄，江湖上提起萧峰的名号，无不交手称赞。两人的孩子拜桐笙为师，也算在天山长大。梦夏经常教的，就是他。
　　“镌刻好每道眉间心上，画间透过思量……”
　　被铃声吵醒后，梦夏半天反应不过来，庄周梦蝶的故事都知道，可到了自己身上，总有种模糊不清的感觉！
　　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我到哪里去？
　　精神恍惚大半天，直到妈妈打过来电话，才清醒，手忙脚乱点开电话，“嗯嗯”半天，放下电话还在缓慢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