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换一日》舒宜

24、缥缈峰上佳人笑（二十四）

　　云州，燕云十六州之一。
　　这里自从被石敬瑭割给契丹后，大宋的有识之士无时无刻不想把它收回来，甚至想过赎买，可这里是辽最发达的地方，辽怎么会放。
　　太平四年，宋太宗在高粱河与辽军激战，宋军大败，宋太宗中箭，之后辽宋征战多年，大宋一直未能占领此地。多年来这里也一直是战场，直到景德元年，签订澶渊之盟，这里的百姓才得以休养生息。
　　梦夏选择云州，是因为这里汉人多，且不认同辽国统治，反抗契丹贵族。
　　云州有山有水，梦夏选的地方山水环绕，蔓草青青。
　　“地方不错。”无崖子道。
　　附近有三个村子，东边的村子都姓周，南边的村子是个杂姓村，村里的人都是因为战争被裹挟至此，西北边的村子就更复杂了，里面除了汉人还有个别失去牧场的契丹人。
　　见到梦夏一行人，所有人都很好奇。
　　男女老少伫立在田间地头，目光紧紧跟着他们，这样的贵人怎么会来这儿？哎，又要交税了吗？里正没通知啊！
　　不同于大人的警惕防备，小孩子只是单纯的好奇，胆子大的甚至跟在后面，想要知道他们去哪，来干什么？有当爹娘的见到自家小子跟在贵人后面，几步上前，一把把人拽回来，伸手就在孩子屁股上使劲拍打，生怕孩子触怒贵人。
　　草民，草民！
　　命贱如草！
　　无崖子等人也确实没把这些人放在心上，这种不在意恰恰表明他的态度。
　　梦夏请来工匠修建房舍，仿照的是旧时院落，冯阿三最擅土木工艺，使出浑身解数设计建造，雇佣的都是当地人，给的工钱也高，周边农人虽然还保持着敬畏、距离，内心却多少感念贵人的和气——不征民夫，还给钱！
　　刀白凤带着阳天部赶到时，薛慕华正在冷着脸做义诊，李傀儡正在教桐笙歌舞，讲述大唐的歌舞升平，石清露对着漫山野花作画。
　　梦夏见到这么多人，心里乐开了花。
　　在辽人地盘上做这么大的工程，她可不信辽国能不管不问。他们再是以一敌百的武林高手，也没本事和辽国朝廷作对。
　　蚁多咬死象。
　　双拳难敌四手！
　　有了玄天部的人手，她就能从容布置，让这里成为她的据点，只要她不扛起反辽大旗，辽国就不会下死手对付她。
　　“看看这个怎么样，我布的阵图。”
　　“真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无崖子看不上她这幅顾虑重重的样子，却还是接过阵图，仔细揣摩，找漏洞。
　　在他看来，身负绝世武功，哪里去不得，万军中取人首级也是探囊取物般容易。若非如此，为何各国朝廷优容武林人士！
　　梦夏觉得各国朝廷对武林人士的态度非常微妙，一方面利用武林高手替朝廷干脏活，一方面对武林多加防范，江湖人投军，也不过是小兵，根本不给机会。
　　“辽人中不少高手为朝廷鹰犬，对付不了我等，难保不把气撒在周边百姓身上，便是你那八个徒孙也逃不脱。”
　　涵谷八友的武功水平如何，无崖子简直没脸说，苏星河就是杂学大家，武艺平平，这几个徒孙尤甚苏星河，武艺更是稀松。
　　“老夫也不是泥捏的！”无崖子嘴硬。
　　梦夏才不会揭穿他，只道：“那还请师兄帮忙调教一下桐笙。”
　　桐笙如今的老师阵容配备齐全，康广陵教琴，范白龄教棋，呆苟读教经史子集，吴领军教丹青；跟着薛慕华学医，跟着冯阿三学数学，跟着石清露侍弄花草，跟着李傀儡学舞。
　　连蔓娘都跟着受益，日益朝着才女方向奔。
　　蔓娘最喜欢石清露，没事儿就跟着她学习花草知识。
　　跟着这么多人学习，蔓娘日益开朗，对规矩礼教有了新看法。
　　在她原本的观念里，江湖人朝不保夕，生活困顿，就是江湖中叫的出名号的人物也不过是江湖草莽，粗鄙不堪。祖姑姑是大家小姐，学了武艺也不变优雅，本以为是个例。可凤姐姐，石姐姐，还有祖姑姑的师兄师侄，莫不是气质出众，风流倜傥之辈，这样的人放在京中也是浊世佳公子，能得京中小姐芳心的情郎。
　　这些人活着更痛快，更真实。
　　他们和祖姑姑一样，有自己的行事准则，张扬肆意，过得更自在逍遥。
　　这种逍遥，并不是不负责任。
　　祖姑姑不在岛上享清闲，来到云州，不仅仅是为了门派传承，更是为了她心中的家国大义。
　　蔓娘的变化，梦夏都看在眼里。
　　一日，在野地里铺席饮茶对酒，康广陵抚琴，李傀儡起舞，众人或坐或卧，击掌助兴。
　　兴起时，连无崖子都长啸相助。桐笙更是早早起身舞剑。
　　蔓娘羡慕道：“桐笙姑姑舞的真好，昔日项庄舞剑怕也不过如此。”
　　梦夏道：“今日这花是你和清露摆的吧，甚好，有了清露三分真传。”
　　蔓娘不好意思道：“那是石姐姐不嫌弃我笨。”
　　梦夏道：“你不必妄自菲薄，清露跟我夸过你好几次，说你聪慧，可惜你过了年纪，学不得武，不然还想收你做徒弟呢。”
　　蔓娘眼神一暗，她自知实力的重要性。祖姑姑为何能够不听家族安排？因为她是武林高手，能为家族带来的利益比联姻更大，再说，家族也管不到祖姑姑身上，她不必仰家族鼻息。
　　祖姑姑的强大实力，是她独立于家族的底气。
　　家族给了她庇护，也给了她枷锁。
　　祖姑姑打碎了枷锁，也反哺了家族，因此她能理直气壮地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自己呢？
　　感激祖姑姑让她看到了另一种生活，可她终究要做回金丝雀。没见过广阔的蓝天，还能自欺欺人的说天就那么大，如今的自己还能心甘情愿的回到那方寸之地，成为某李氏吗？
　　梦夏道：“便是没有盖世武功，也能自立。昔日巴蜀之地的寡妇清，以寡妇之身做一族之长，生意遍布华夏。她有武功吗？”
　　蔓娘读过史书，除了帝王将相，能在史书中留下一鳞半爪何其难！
　　梦夏接着说：“能否自在逍遥，实力其次，首先是心。你要学会依赖自己，而不是父母家人，掌控自己的命运，必须有颗强大的心。实力分很多种，空有武力而被人所控者众，如我与你二位师伯般一力降十会的终究是少数。慕华武艺平平，但他医术出众，是人就会生病，谁敢逼迫他？”
　　蔓娘若有所思。
　　无崖子常道梦夏管的太多，谁也不能代别人生活，教够了，让他们自己悟。
　　当年师父管不了他们的爱恨纠葛，如今小师妹也管不了徒弟的兴衰荣辱。
　　一晃十年。
　　梦夏在云州扎根，经常回天山，也带石清露等人回去过，无崖子经常望着天山方向，却不提回去看看的事。巫行云往来信件频繁多了，却没给无崖子寄过一封。
　　又是一年四月，刀白凤去大理看儿子，蔓娘已过花信之年，还不肯嫁人。李家催了许多次，都让蔓娘找理由拒了。
　　见到几次少林送来的信，梦夏意识到，自家白菜让某只猪拱了。
　　隔两三年，梦夏会上少林拜会扫地僧，那是师父老友，是她的长辈。每次在少林都是乔峰做蔓娘的向导，带她和桐笙去洛阳玩。
　　呵呵，还真是大意了！
　　桐笙小兔崽子，也不知道通风报信，她可不信这鬼精鬼精的丫头不知情！
　　可以多操练操练她了！
　　果然，玄苦大师亲自上门为乔峰提亲，梦夏只提了一个要求：不让乔峰参与辽宋之间的纷争。
　　乔峰是契丹人，这点根本不可回避，日后难免不爆出来，等他“建功立业”后再爆出来，让他如何自处？
　　契丹人是他的族人，今日他杀的越多，名声越大，威望越高，来日就越恨自己，恨让他成为英雄的人。
　　玄苦苦笑道：“可见你是真的疼他。身处中原武林，早晚要和辽人交手，这一点避无可避。若我现在就将他的身世说出来，他必不能容于武林，我少林不能为契丹培养将军，他若回辽，就是我中原武林的敌人，我们的师徒情分也就断了，说不得我还得亲手清理门户。若他就此隐居山野，郁郁一生不得志，作为师父，我舍不得。”
　　梦夏道：“我观峰儿，不是那等在乎名利之辈。隐居山野固然可惜，总好过日后悔恨，陷入两难境地。或者你舍得，将他放在我这儿，只为守护一方安宁，不涉江湖纷争，非议总会少些。”
　　“哎！这事要和掌门师兄商量。”玄苦道。
　　这次提亲不成，梦夏等玄苦走后，对蔓娘将乔峰的身世和盘托出。
　　蔓娘思虑片刻道：“蔓娘不在乎乔大哥是汉人还是契丹人，但蔓娘是汉人，不能让乔大哥屠戮中原。同理，乔大哥是契丹人，想必他也不能接受自己杀害自己的同族。两国纷争，谁能独活？难！难！难！”
　　立场是先天决定的，更改不得。
　　“不涉江湖纷争，不涉两国交兵，是你们最好的选择。”
　　梦夏早早将桐笙放在江湖历练，蔓娘知道祖姑姑的立场，也因此对祖姑姑在这件事上对自己的维护、宽松、理解万分感激。
　　祖姑姑没有逼迫自己选立场，真心实意得站在乔大哥的角度为他着想，这份维护之情，加上祖姑姑这些年为自己做的种种，她难报万一。

---

作者有话要说：　　太困了，手机编辑，明天接着改，今天先发了，大家多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