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换一日》舒宜

153、六经勤向窗前读（三十五）

　　木槿寨青壮不多，梦夏和关家订契的时候也是约定依照西平木料的质量、产能决定下一步，所以目前只是小批量的试试水若是西平的木材着实不错，其他寨子观望过后同意与西平合作最好，如果不能，陈将军的兵卒可不是摆设。
　　陈将军据守西平，不再深入大山，是因为打下来的利益不够动人，要是这些木材能换来海一般的银子，陈将军麾下虎贲绝对会嗷嗷叫地打进去。
　　梦夏愿意水磨功夫和土人周旋，陈将军说她是妇人之仁，见不得这样慢吞吞的改变，私下里吐槽过柳泽受制于妇人，但与这样的西平合作，他放心。
　　木槿寨的范围有三个三头，绵延数十里，青壮们知道能砍树换钱，个个积极，就连打猎最勇猛的阿烈也去山下的村子换了把斧子。
　　十人组成一班碓子，其中一人是梦夏的人，负责“扫窝”，也就是选树，砍扫周边柴草杂物，其他九人都是寨子里的青壮，三人是碓子，每人一把斧头，分三面站立，交替砍向树木。砍的时候，带钩人手持一丈以上，安装着铁钩的长条木棍，立在一旁，等树摇摇欲坠时用力勾住树冠往下拉，另两三人在另一边推树。等树倒地的一刻，立马有人围上来，砍去枝枝蔓蔓，砍削平整后，两人负责“起麻”，把树皮剥掉，光溜溜的木料由专门负责运输的青壮扛下山去。
　　柳三石带着一队人专门守在山下，收好木头，登记入册。
　　西平缺马，牛也不多，基本靠人力运输，梦夏组织全县的木匠，马不停蹄做了许多排子车。
　　第一批木料运到西平，关家的人就到了。梦夏勘察过大山，遍地好木头，这次运来的全是金丝楠木，品质上乘，关家人赞不绝口。
　　跟西平临近的几个县城，情况和西平一样，当地官员为了木头要强行进山伐木，土人和当地军士已发生几次冲突。不少人把命丢在这绵延不绝的大山里，与土人关系更加恶劣，当地县令派人进山伐木时，不光要防才狼虎豹、瘴气毒虫，还有防备土人的偷袭。
　　西平辖内的寨子有不少和其他地方的寨子联络有亲，得了这样的信，对西平的态度也冷淡下来。甚至有的寨子躁动起来，想要先下手为强，梦夏柳泽花了不少经历才把人心稳定下来。
　　关家不仅和梦夏订契，也和其他人订了木头，可如今除了梦夏，其他人的木头是一点影儿都没有。
　　为攀上皇商的资格，关家走了不少门路，很是让族里伤筋动骨，如今每年还要花不少银子维护关系，又是一大笔开支。关家一直想送女进宫，可惜身份太低。这次皇家修宫殿，是难得的好宗，若是做好这一宗，得了上面的眼，不仅皇商的位置稳了，就是家族也能更进一步。
　　因为建造宫殿致使大乾将士丧命，因为木头导致几个县的百姓变成流民，史笔如刀，皇帝在史册中落下骂名，怒火必然落在这几个没能体察圣意的县令大人头上。
　　关家不在乎这几位大人的下场，可这事会影响到关家的生意，幸好还有西平，可西平的木头远远不够，关家希望西平能提供更多的木头。
　　梦夏知晓来意，对关家的主事人关成道：“不是我们不愿意提供更多木头，实在是有心无力。芝远县、彭盂县的事你们也知道，如今我们与土人的关系也十分紧张，陈将军时刻戒备着，生怕山中有异动。西平人少地薄，百姓生计比不得他地，如今尚是勉力应付土人试探，怎敢因为这几根木头擅自挑衅，还望贵府理解。”
　　关成不意外她会拒绝，关庸是他从弟，曾经提及柳家娘子，赞不绝口，称其有班邓之能，可惜出身乡野，嫁为人妇，尤其是相貌平平，不然想法子送进宫中，奇货可居啊！
　　“知道你们困难，也相信你们的本事。既然你们能从土人手里得来这些木头，那么再多加些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可以做主多给一成的银钱。”
　　关家是商人，信奉“有钱能使鬼推磨”，他相信让西平提供更多的木头有些困难，他更相信西平是想坐地起价。没人不爱财，土人也不是傻子，能赚更多的钱为什么不赚？
　　梦夏知道商人秉性，几辈子都没这么耐心过。
　　是李沧海的时候，仗剑天涯，哪怕是成为一地之主，手下有无数的人可以用，和商人讨价还价这种事根本不用亲自出马。林妹妹时，散尽家财，救死扶伤，琐碎之事也有林家的人、观里人做。
　　如今事事亲力亲为，真是新鲜的体验。
　　“做买卖，诚信第一。当初说好多少钱就是多少钱，咱们当初是订了契的，按照契约办事即可。土人愚蛮，不读诗书，不通教化，若是非要派我们的人进山砍伐，只能激起土人反抗，两败俱伤。不如借你们些花匠来，浅浅地在山中寻些奇花异草，只要不到深山去，料想土人不会介意。”
　　关成摇头：“你不知，我们各家分属不同营司，花草不是我们的买卖，不能插手。不过，若是你们想做花草的买卖，我愿意为你们牵个线。”
　　两人谈不拢，关成又在西平停了两日，确定再无变化，方带着木头离开。
　　木头这种大件，得用船运。西平和钦南交接处有一条大河，都叫它钦河，这里有个废弃多年的码头，柳泽带人组织民力稍微修葺一下，好歹能让船在岸边停靠。
　　平日里这个小码头没人来，关家是第一批外来商人。
　　府城那边有大码头，很多外来的船只到了那里就不再往西走了，这也是西平这边的小码头被废弃的原因之一。
　　关家在西边的大本营就在府城，天南海北的货物在府城集散，西平这样一个贫瘠小县从不在关家眼中。若不是木料的生意牵扯太大，关成这样的嫡系根本不会来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