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换一日》舒宜

152、六经勤向窗前读（三十四）

　　随着又一批药材卖出去，田里的稻子也熟了，柳三石带来关家的消息，经过数年休养生息，国库重新变得充盈，皇帝要重修宫殿。
　　皇宫是前朝留下来的，年久失修，有些宫殿又毁于战火。乾朝开国那会儿，皇帝没钱，纳的美人也少，皇宫勉强够住。如今的后宫佳丽三千，皇子公主二十多个，用的宫人不知繁几，皇帝便有了修建宫殿的意思。
　　关家是皇商，从户部领了签字，专管好木料的采买。柳三石得了消息，没敢在府城多留，赶紧回西平报信。
　　西平三年环山，山中地貌原始，上百年上千年的好木头比比皆是。
　　得知消息后，梦夏沉吟片刻，道：“你明日就去府城，跟关家订契，各色好木头要比市面上贵一成。”
　　这么多年下来，柳三石早知道堂弟家，弟媳是当家做主的那个，以前弟媳还隐在幕后，来到西平后，开慈善堂，建砖窑厂，和土人开市……全是弟媳出面办的。刚开始他还不太自在，天长日久的也就习惯了，何况他这个弟媳可不是一般人，在杀神一般的陈将军面前都不怯场，用赚来的银子修路、赈济百姓，行事比都男儿大方利落。
　　可如今面对这么大的买卖，跟关家坐地起价，这可不像她以往的行事：“关家收我们的药，一向厚道，我们这么做是不是……”他也知道堂弟这个县令有多穷，西平的建设全靠他们两口子填银子。
　　梦夏轻笑，慢慢解释：“关家厚道，我们也不是只看眼前的人。建宫殿需要的好木头海了去了，可好木头只在深山中，除了西平，以及咱们附近这几个州府，就得往滇地的崇山峻岭中去寻。本朝皇家采买就没有哪家独得的，除了关家，必定还有别家专管这一项的采买，每家份额多寡罢了。每家都想在上面得脸，必然互相比拼。好木头就那么多，谁家得了好木头，谁家得脸，让上面的大人看见自家的能力，下次得更多的签子。这就注定了他们要互相竞价，我涨它一成的市价，一来是要告诉关家，只涨这一成，日后也不会和别家订契；二来也要对陈将军有所交代，关家是皇商，这个面子我们得给，但不能任由关家拿捏，省的陈将军以为我们和关家一起吞了他的银子。”
　　柳泽对这些弯弯绕绕过敏，听着就头大，一切交给老婆处理就好。
　　柳三石有些明白了，知道这里面涉及到陈将军，而陈将军目前是他们最大的靠山，关家是皇商，势力庞大，关系通天，他们惹不起，有陈将军在，他们就不敢吞了自己，西平相当于是在夹缝中求生存。
　　梦夏看他明白许多，便道：“关家不是菩萨，这里面利益太大。”
　　待柳三石离开，梦夏就琢磨怎么和土人合作。
　　思来想去，突破点还是在木槿寨。自从阿珂来西平换东西后，木槿寨时常有人下山换些山里没有的东西。
　　阿珂的母亲得了内疽，山寨里没有大夫，阿珂孝顺，特意来到西平求医。山上不许外人进，阿珂就在山下赁了房子，请梦夏去治。阿珂的母亲是个淳朴善良的女人，感激梦夏，不遗余力在木槿寨宣扬梦夏的美名。木槿寨是个小寨子，实力较弱，寨子里连巫医都没有，每年都有人病死。自从阿珂的母亲被治好，木槿寨很多人的心思活络起来，专门跑到西平求医。梦夏没精力将时间都花在看诊上，还专门花重金从府城请来一位老大夫坐堂问诊。
　　因为这个，木槿寨和西平的关系最好，梦夏便将突破口放在了木槿寨。
　　相比较莲花寨、老虎寨，木槿寨的位置比较靠近山下，受汉人影响，也会在山里种些粮食，可惜山里土薄，他们的种植技术又粗狂，能产多少粮纯看天意，平时还得买粮。
　　梦夏给木槿寨的头人阿木带去口信，表明自家只是想去山上伐些木头，不靠近寨子，如果头人不放心，可以给他们指定地方，并且派人跟着他们。
　　阿木接到梦夏的口信，有些心动又有些担忧。
　　梦夏给的条件太厚，不光木头给银子，用寨子里的人干活，也给钱。他们木槿寨不比大寨子，没有足够多的强壮猎人，抢不到好地盘，猎不到能卖上价的大虫，獐子、鹿。可他又担心这是西平的阴谋，外面的人奸猾，万一趁机会灭了他的木槿寨可怎么办。
　　“从没听说过，随处可见的树也能卖钱的？”
　　阿木犹豫再三，还是找来有威信的族人商议，反对的人一上来就提出自己的意见？
　　去过西平的人自然见过衙门那齐整的青砖和粗壮的房梁、立柱：“人家说的很清楚，要的是七八人合抱之木，还得是楠木、杉木，别的人家可不要。”
　　“就是，而且人家也说了，找木头，砍木头，用的都是咱们的人，你还怕什么？”
　　反对的多是有些年纪的老人，和乾朝的将士真刀真枪打过，防备心重，对头人定期去西平交易有许多不满。
　　“既然他们只是想要木头，就跟猎物一样，我们砍好了送到西平不一样吗，为什么非要进山？”
　　阿木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不保守，听得进去意见，见支持交易的多是年轻人，老人们多是有顾虑，不愿意改变，靠在椅子上，缓缓道：“咱们若是将砍好的木头送到西平去，就怕西平不认，说我们的木头不好，到时候白出了力气。既然他们说了，他们来我们圈定的山头选木头，选好了，我们砍，我们运，他们赖不得账，全程有我们的人跟着，他们使不得坏。比起打猎，砍树不会受伤，不会有人送命，他们又给钱，我觉得可行。”
　　“头人？”有些族人睚眦欲裂，不认可头人的决定，“他们是狼，会吞了我们？”
　　阿木却哈哈大笑道：“有了钱，我们能跟他们换更多的粮食，更多的布匹，冬天老人和孩子不会冻死，来年有更多的战士长大，活下来，我们有了实力，狼来了就打死它，剥皮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