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换一日》舒宜

148、六经勤向窗前读（三十）

　　西平县城东西不过五条街，只南北两个门，城墙就是一道土坷拉，看上去就是个大点的村镇。离城不到二十里就是军营，有军屯，征西大将军麾下一员偏将就驻守在那儿，比县城气派多了。
　　柳三石看见这破破烂烂的县城就后悔了，背井离乡跟着族中最有出息的柳泽来到这穷乡僻壤，满腔建功立业的心思凉个通透。
　　梦夏到底心细，看出跟着来的人心绪都不高，便道：“到底是到了我们能做主的地方，便是江南上古时候也不是鱼米之乡，咱们想活在大同世界，就努力把西平经营成大同世界，岂不美哉！”
　　柳泽附和：“这里是朝廷新征之地，百废待兴，除了我这个县令，其他官员并无指派，陈将军也不会干扰地方事，大丈夫若想建功立业，改换门庭，此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陈将军现在可看不上这个一点油水刮不出的穷乡僻壤，且山里的土人与陈将军的士兵有仇，这种仇恨只怕要等这代人老去才会慢慢消失。柳泽和梦夏早就商议好的，先与当地汉人休养生息，以建设县城基建带动经济，发展农业水利解放生产力，有了更多的人力才能图谋其他。
　　这地方如今连个像样点的大户都没有，城中更没有一个识字的，但是流窜着不少因为战乱没了父母的孤儿。
　　柳泽带来的族人都充了衙役，向陈将军借了些人手，召来西平境内所有青壮，选了些人品厚道又比较机灵的做衙役。梦夏建了慈善堂，收拢了城中孤儿，带来的媳妇子便在慈善堂中照顾这些孤儿。
　　稍稍理顺点头绪后，柳泽借陈将军的势，请来山中土人的几部头人，和他们定下交易的规矩。
　　土人缺盐少粮，且没有精细棉布，但山中不缺野物药材，柳泽准他们用山中猎物药材换取盐粮，几次交易过后，双方有了些许默契，便派人到山中勘探木材资源，记下珍惜木料品种信息，以待来日。
　　接着梦夏和陈将军合股，在西平城外建砖窑，出产的第一批砖修建了衙门，第二批砖建了军营，接下来在西平城内规划好宅基地，给几个头人分了宅子，接下来就让柳三石带着窑厂的砖去别的府城县城售卖。
　　新朝立国已经十多年了，很多地方已经恢复了部分繁华，西平往东三百里的广府原本也是西陲重镇，如今国土西扩，广府比起前朝更添几分喧闹平和。
　　不过这里到底远离中原腹地，匠人稀少，大户人家建造院子用的好砖瓦都要去更东边的府城买，如今柳三石带来的青砖质地上乘，价格比府城的还要便宜三成，销路一下子就打开了。
　　梦夏会炮制药材，做了些上好的治跌打损伤的膏药给陈将军送去，又从慈善堂选了几个有点天分的小孩子，教他们辨别药材，处理药材。
　　陈将军是久经沙场的人，身上不少暗伤旧疾，营里没有好大夫，将军（征西大将军）托御医给的好丸药早吃干净了，每日到了晚上便睡不爽利，用了梦夏的膏药，旧伤处温热舒适，也不影响夜间睡觉了，倒是精神许多。
　　原本陈将军与梦夏合作，只是单纯想挣些银子，如今得了膏药的好处，便将梦夏柳泽认作自己人，交往间付出真心来。
　　山中土人多住极简陋的木屋，屋顶只靠些树叶土石遮蔽，到了雨水多的夏季，就得搬到山洞中过活。
　　柳泽缺人，极眼馋土人那么多人力资源，梦夏劝他：“还不是时候，再等等吧。”
　　西平什么都缺，梦夏什么都会也替不了匠人。自己培养太慢，只能让柳三石从附近的城里挖人，找靠谱的牙人买人。
　　梦夏极其厌恶这种买卖人口的事，可在这个时代，卖身为奴可太常见了，生产力低下的情况下，她无从改变。如今，更是要靠着这种方式发展西平，梦夏运气：“日后一定要给这些人自由。”
　　西平地少，可就是这情况，西平的人都开垦不完西平的地，可见人少成什么样子。
　　柳泽日日带着人去田里看庄稼涨势，跟有经验的老农讨论如何增产增量。
　　最开始西平百姓还害怕新来的县令要来抢大家的口粮，后来发现这位年轻的小县令真是来跟着大家一起下田的，便慢慢放开心房。
　　下坡村的周六爷今年四十五了，是村里年纪最大的，也是最会侍候庄稼的，跟柳泽站在地头，指着面前这些稻子道：“县君您看，这里按照您说的养了不少鱼，小老儿看着比那些没养鱼的田长得好，等割了稻，再种些油菜肥田。”
　　柳泽也就是最近几年才知道地里庄稼怎么长的，今年更是被梦夏集训了几天就放出来，赶鸭子上架，不露怯已经很难了。没啥经验的柳泽忙转移话题：“村里今年有几户养猪，几户养鸡？”
　　初一到西平，梦夏就将路上采买来的猪崽贷给农户。农户将猪养大，可配猪下崽后还三只猪崽给衙门，若不配则将猪宰杀后，分一半猪给衙门。
　　下坡村一共有九户人家，一共六十八人，每家什么情况周六爷心中有数，县君老爷问话，自然是知无不言：“有两户养猪，六户养鸡，没养家畜的有两家，实在是穷的养不起。”
　　见柳泽不解，就解释：“杨老四家就爷孙两个，老的老，小的小，每天都来地里忙活，种田都艰难，实在没有余力养畜生。还有一家是村头的伍瘸子，光棍汉一个，田都是他侄子一家给种着，每年给他点口粮，他是个篾匠，做些东西跟别人换些油盐。”
　　篾匠？
　　既然有手艺，就不能辜负了呀，柳泽快速思考着篾匠能做些什么换钱。
　　“他都能编些什么换东西？”
　　“提篮、筲箕、撮箕、箩筐、背篓、筛子、簸箕，都能做。附近几个村子用的都是他做的，很好用。”周六爷心善，愿意替伍瘸子说些好话。
　　柳泽又问：“可精巧，若是精巧些，我倒是愿意替他想些出路。”
　　周六爷讪讪道：“乡野间的东西，粗笨的很。”让孙子快点跑回家里，拿几个伍瘸子做的东西来，见柳泽目露失望。不由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