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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六经勤向窗前读(十六) ...

  •   因为过中秋,逢五的集改到了十三,小媳妇催着丈夫到集上买回娘家的节礼。梦夏把做好的桂花糕送给邻居,王嫂子在她送桂花糕的时候约她赶集。
      中秋是大家最重视的节日之一,这天的集格外的大,格外的热闹,蜂农都赶到这天在集上卖蜂蜜。
      蜂蜜是稀罕东西,小镇上很少见,梦夏直接买了两罐,惹得王嫂子连连数落她不会过日子。
      “你们家今年做什么月饼?”见劝不住她,王嫂子换了话题。
      梦夏道:“做豆沙的,红豆都泡好了,回去就蒸。”
      王嫂子道:“老天爷保佑,多少年没过过中秋节了,今年总算能好好过一次。还是马秀才豪富,秀才娘子说今年要做瓜仁的,我就盼着我们家小石头好好念书,日后光宗耀祖不说,也让我吃回瓜仁月饼。”
      不等梦夏说话,拉着梦夏去买花生。她家做酒的,日常备着几样下酒菜,最常见的就是盐水花生。她家的地租给别人种,酒铺用的花生都得从外面买。
      “花生怎么卖?”王嫂子捻开一个,丢进嘴里。
      “一升二十五文。”卖花生的老农一看就是自产自销,脸上没有商人的精明,连推销都不会,“你要是要的多,还能让点。”
      老汉的花生在集市上摆很久了,一直无人问津,好不容易见人来问,只求赶紧卖掉,好拿钱回去给孙子娶媳妇儿。
      王嫂子扔掉壳,挑剔道:“你这花生个头不大,里面还有不少是空的,二十文一升我全都要了。”
      老汉急得说不上话,只一个劲儿摆手,王嫂子见他不肯卖道:“你也别嫌少,二十文一升都赶上米价了,米能糊口,花生又不能。谁家也不能买那么多花生回去放着,要不是我,你这摆一天也卖不出去,这样,每升再给你加一文,怎么样?”
      别看太平了,老百姓的日子还没缓过来,有余钱买零嘴的不多。
      老汉无奈推着独轮车跟着王嫂子回酒铺,梦夏接着在集上逛,见街中心的亭子前贴了公告,明日开始,陆续会有被抓走打仗的青壮返乡,让大家感激皇恩浩荡。
      这消息的确振奋人心,每家都有在外打仗,生死不知的亲人,谁都盼着自家人能活着回来。
      公告一贴,就有人把识字的人请来念,得知消息,各个眼泪汪汪,哭着回家传达消息。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你说那两个爹会不会回来?”柳泽问。
      梦夏正在把蒸熟的红豆捣烂,准备做馅儿:“不知道,两位老人家年纪都不小了,要是真上了战场,八成是炮灰命。”
      柳泽道:“万一回来了,发现家破人亡了……”
      梦夏停下来,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能活着回来的百不存一,你要是实在不安心就让柳三石给打听打听,他没准儿和那边还有联系。”
      柳泽道:“也好,求个心安,毕竟用了人家儿子的身体。”
      梦夏笑道:“最开始的时候有没有很害怕,觉得自己是孤魂野鬼?”
      柳泽道:“咱这应该叫‘借尸还魂’,我是一边怕哪天突然出现一只鬼在我面前,一边庆幸我还活着。我们那个圈子,信佛信道拜大师的很多,还有走邪道的,我一向敬而远之,半信半疑,现在我要是能回去,年年给各大寺庙烧最粗的香,捐款布施做法事,一项不能少。”
      梦夏一边捣豆沙一边加糖:“要不过两天咱们也去庙里求个平安符?”
      柳泽道:“别,我怕被高僧看出来再给收了,我还没活够呢!”
      梦夏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哪那么多高僧,再说咱们又没害人。”
      柳泽道:“要是看不出来,那他家的平安符管不管用还得另说。”
      晚上两人简单吃点就开始做月饼,模具是在集上买的,刻的花纹喜庆漂亮。
      冰皮月饼的皮是柳泽做的,他外婆是粤省人,做的冰皮很地道,包好馅料团成球,放进模具压好。冰皮月饼不用烤,做好了直接可以吃,为了口感更好可以放到井下冰一冰。
      “还做莲蓉蛋黄月饼吗?太麻烦了。”柳泽把冰皮月饼吊到井里后问。
      梦夏道:“做了也吃不完,我准备了猪肉,做鲜肉月饼,麻烦你准备肉馅喽!”
      柳泽剁肉馅,梦夏准备水油皮和干油酥。
      柳泽道:“说是今年还要请戏班子,连唱三天。码头那边日日有船进江,这次是镇上给水龙王唱的,都是祈福一类的戏。”
      梦夏道:“有空可以瞧瞧新鲜。”
      “码头那边,每次出船都会摆祭品给龙王,还要请先生做法事,这次戏班子就是吃码头饭的几家合力请来的。”柳泽偶尔去码头买鱼虾,听码头上的人说的。
      梦夏手下,一个和着猪油的软面团已经成型,盖上软软的笼布等一会儿。
      “听说你们拍戏开机的时候还得祭猪头,人家出船,江上飘那么久,不知道会遇上多少危险,不拜拜神怎么心安!”梦夏觉得正常。
      柳泽压低声音道:“我听说,修码头的时候,用了三头猪,三头羊,三头牛生祭,才让龙王同意建码头,保护出船的人。”
      梦夏好笑道:“屋里又没别人,你那么小声干嘛?”
      柳泽摸摸鼻尖道:“这不是不由自主嘛!”说完开始调肉馅。
      梦夏道:“石河镇这种靠近江边的地方盛行拜龙王,拜水君,以前还有水君祭,不过近些年大家拜龙王拜的多,而且因为战乱,很多年没办过了。”
      柳泽道:“我也听过,供奉水君的庙宇香火没有龙王庙旺,过年大家都争龙王庙的第一炷香。。”
      梦夏道:“最大的龙王庙在府城,吃码头饭的都会去拜龙王,过年的时候龙王庙可热闹了,足足热闹五天,舞龙舞狮,花灯高跷,各种杂耍,听说整个府城的人都会去街上。”
      柳泽道:“那我们今年过年也去凑凑热闹。”
      等把鲜肉月饼做好,已经到了深夜,月色朦胧,气息暧昧,也许是气氛太好,两条人影渐渐靠在一起。
      蜜桃色的唇瓣压在嘴上,温软湿热,梦夏只觉得呼吸不畅,浑身燥热,耳边像放满了烟花,绚烂至极,再听不见旁的动静。
      西西好奇地瞪着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两只人类在玩什么游戏,比玩线球还好玩吗?
      小西西前肢抱住桌子腿,努力从爬行动物便成直立行走的动物,想要看清两人的游戏怎么玩。
      好无聊,怎么还不还动作……难道在啃小鱼干?
      “喵!”
      不扒桌腿,改扒梦夏了。
      梦夏受惊一般推开柳泽,跑进卧房。
      西西:没有小鱼干!
      柳泽这才注意到坏他好事的小猫咪,蹲下去撸猫:“你呀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
      有了朝廷公告,不少人在家翘首以盼,盼着自家良人/儿孙/父兄回来。隔壁项嫂子哭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顶着两只核桃眼出来。
      今天戏台子那边开始唱戏,这戏一直从早上唱到太阳落山,唱的是全本《波涛记》。
      看台上戏曲人物的扮相与京剧等戏曲不同,这些人带着面具,露出嘴,不同的人物有不同的面具展示,咿咿呀呀唱的是石河镇再往南的方言,柳泽梦夏并不是很听得明白。
      隔上五里地,两个村子的口音就略有不同,梦夏他们从几百里之外的家乡逃到石河镇,口音更是明显不同。刚开始听当地人说话还要费几分力气,入乡随俗,两人慢慢改了口音,但听起当地的唱曲还有点费劲。
      戏台下面小孩儿很多,年纪大的负责照顾年级小的,有的小子太调皮了,负责照看的姐姐就吓唬他:“你再乱跑,小心拍花子把你卖到山里喂狼。”
      戏台边上有不少卖吃食的,一文钱一个的酥油饼,两文钱一碗的豆花,三文钱的馄饨……臭豆腐,炸货,各种果子梅子,一文钱一大碗,小孩子的目光离不开吃食摊,大人斟酌着给孩子买上一两样。
      这些小吃平时是不会出现在石河镇的,就是赶集也很难遇上,只有这种时候才齐全。
      梦夏买了不少,有盛满羊杂的窝窝,有冒着红油的鱼丸、虾丸,两人关了门专门来吃东西。
      戏虽然听不懂,但带着龙王面具的人出现在台上,两人也能一眼认出来。这出戏里有许多妖魔鬼怪的角色,做成的面具也是青面獠牙,吓人一跳。龙王的面具极具威严,出场端的范儿很足,看动作也知道是在捉鬼拿妖。
      “大春,快回去,你爹回来了!”大春的邻居大娘突然出现把人拉回去,引起小范围骚动。
      “大春爹被抓走三年了吧?”
      “可不是,没想到还能活着回来。”
      “大春爹体格好,当年要不是为了救他家老二也不会被抓走。”
      “大春娘日后日子好过了。”
      “可不是,以后他二叔再想占孤儿寡母的便宜可不容易。”
      梦夏和柳泽刚好坐在附近,听了个正着,有认识梦夏的就问:“柳家的,你家被抓走几个?”
      梦夏道:“也没谁,我们那儿偏,很少人去。”
      “这个我知道,你们那是不是很多山民,没有田,靠打猎为生。”说话的人不等梦夏认可就迫不及待跟别人道,“以前我家有个远方姑姑,脸上有块儿大胎记,嫁到了山里给山民做媳妇,日子苦得呦!”
      来看戏的女人不多,大都是跟着孩子来的,临近中午还得回去做饭,戏园子一下子空了一半。
      梦夏和柳泽一直再吃,倒不饿,可这戏也听不懂,还不如回去歇歇。
      戏台子不在街上,在后街尽头,靠近镇尾,旁边就是土地庙,庙里常年住着位瞎眼老太太,无儿无女,原本过的凄凉,后来突然能通神,算的十有九中,渐渐就管起土地庙的事务,每天有人送饭,听说今年六十五了,在这个年代,妥妥的老寿星。
      柳泽绝不往老太太身边凑,就怕这位真有什么神通,再看出点什么来。
      大春家就在后街,路过的时候看见家里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项婆子的儿子是和大春爹同时被抓走的,见大春爹回来了,项婆子赶紧跑到他家打听儿子的消息。
      不止项婆子,很多人都在大春家打听消息,梦夏看了一眼,叹道:“几家欢喜几家愁啊!”
      柳泽赞同:“抓走那么多人,囫囵个埋了的都不多,别说能活着回来的。”手指头勾啊勾,终于把她的手勾在手里。
      梦夏瞪了他一眼:“在外面呢!”说着就要甩开。
      柳泽笑道:“行,回家再拉手。”
      两人气氛正好,突然几声哀鸣从大春家里传出来。
      两人相视一眼,摇头哀叹。
      回到家里,正好见齐童生等在门口,柳泽忙上前开门拱手问好,齐童生跟他俩一样,独门独户,刚在石河镇落户,今年不过十七岁,刚考过童生,很多人想把女儿嫁给他。
      “来一刀竹纸。”齐童生隐隐有些着急,语速也较平时快上不少。
      柳泽拿了纸给他,道:“盛惠二十文。”
      齐童生的母亲针线做的好,绣的花草鱼虫活灵活现,镇上的人都猜他家以前是大户人家,遭了难才流落至此的。他家的针线活确实好,都在府城寄卖,所以才能供养他读书。
      送走齐童生,就见王嫂子拿着破损的价目牌和新制的木牌进门,请柳泽帮她照着旧牌子写。
      柳泽拿着东西往西侧间走,王嫂子跟梦夏抱怨:“你说这都什么事儿,我三姐给他守了这么多年,送走了公公,伺候婆婆,如今回来了竟然要休妻,说我三姐没给他留后。我呸,他一走就是十来年,当年新婚第三天就被征走了,我三姐去哪生孩子,丧尽天良的东西。就是欺负我三姐爹妈早逝,兄弟不争气,一家子白眼狼,要不是我三姐,他娘能活到现在?等着吧,这事儿没完,我三姐给他爹守了三年孝,闹到皇帝跟前他也不能休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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