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换一日》舒宜

11、缥缈峰上佳人笑（十一）

　　“你个妖女，快放开我儿！”
　　府衙前，几十个快班衙役严阵以待，另外还有府尹请来的江湖好手压阵，一个将近四十的美妇立在众人身后，柳眉倒竖，戾气活生生将个半老徐娘衬成夜叉。
　　妖女？
　　多少年没人这么叫过她了。
　　梦夏眼皮都不抬一下，直接半死的乔衙内扔向对面人群，一边护住蔓娘，一边开揍。这些人加起来也不够盘菜，若不是姓乔的小子作恶太多，且犯在她手上，这样的角色她根本懒得理会。
　　一片叶子落到地上需要多长时间？
　　落叶功夫，梦夏面前已不再有能站着的人。
　　“我是妖女？”梦夏冷哼，“你这个儿子在无锡城欺男霸女，作恶多时，难道你丁点儿不知情？害的人家家破人亡，你们晚上怎么能安心睡得着觉的？身为一方牧守，不守护治下百姓，德不配位，怎堪为官？”
　　“我确实是妖女，我若不是妖女，今日只怕又得是一缕亡魂！”话落，内力灌注飘落的树叶中，直直刺向乔衙内。
　　一叶封喉！
　　“恶妇，我与你拼了。”
　　穿华服的美妇赤红着双眼冲上前来，梦夏转身闪过，深宅妇人娇弱惯了，凭着一股子气性冲出来已是极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伤到她。
　　“丧子之痛，你疼，别人家的女儿没了，人家不疼？”梦夏反问。
　　美妇满心都是惨死的儿子，早已入魔，哪里听得进别人的话，恶狠狠地瞪着她咆哮：“我儿看上她们是她们的福气，不过是几个贱民，你害我儿，我家与你势不两立，任你跑到天涯海角，曼陀山庄必与你不死不休！”
　　“曼陀山庄，你是王家的？”
　　梦夏的漫不经心在美妇看来是赤裸裸的挑衅。
　　美妇恶意满满道；“我是庄主姑姑，曼陀山庄与姑苏慕容是表亲，也不知道你和你的家族能否承受住两家报复。”
　　无知蠢妇。
　　美妇被仇恨蒙住了双眼，乔府尹可没有，乔舟是他的嫡子，是他最重视的儿子，可他除了乔舟还有其他儿子，还有乔家上百口人。
　　这些江湖人，目无王法，胡作非为惯了，他不能拿乔家上下的命去赌。
　　“住口。”
　　乔府尹阻止了美妇后又对梦夏道：“我儿有今天是他咎由自取，也是我教子无方，对不住城中父老，然我儿已然抵命，还望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放我乔家一马。”
　　梦夏没有对其他人再下杀手，她不会搞株连，也有底气应对乔家的报复，只是想到李家其他人，道：“乔大人，我不伤害无辜之人，也不喜欢被人威胁，还望大人好生看管乔夫人。姑苏慕容家的还施水阁我也有所耳闻，不过我也不惧，便是两家真的打上门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很少有人能将梦夏与京城李家联系起来，她不担心京城李家，只担心有心人看出承明承业兄弟与她的关系，被殃及池鱼。
　　乔夫人看上去可不是会善罢甘休的性子，且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乔夫人势必会找上曼陀山庄。
　　梦夏派人守在李家兄弟附近，以防万一。
　　她手下会功夫的大都是从灵鹫宫借来的人，这些年她与巫行云来往颇多，日渐亲密。灵鹫宫收留了不少落难女子，很多都跟着巫行云学了些外家功夫，其中部分资质好的，讨巫行云喜欢的，也会得些心法，放在江湖中也算的上是高手。
　　巫行云没有收亲传弟子，梦夏偶尔会带桐笙去天山，一来二去巫行云对桐笙很是喜爱，也会教她些东西。
　　能被逍遥子收为徒弟的人，没一个庸才。巫行云是当代武林的佼佼者，她会的东西，绝非等闲。
　　梦夏曾经问过：“师姐为什么不收个弟子，传其衣钵？”
　　“收弟子？没心情！”
　　比起梦夏，巫行云行事更自我，随心所欲。
　　巫行云的高傲，是属于强者的傲慢。
　　巫行云收留那些命运坎坷的女人，也是顺从本心，她不在乎外人看法，事实上，灵鹫宫一直不曾在江湖显名，对外也一直是靠控制的三十六洞、七十二岛行事。对她而言，灵鹫宫中的人是她所庇护的人，也是她的从属。
　　巫行云对她们生杀予夺，却不允许外人欺负她们。
　　“我有灵鹫宫九天九部的侍女，还要徒弟做什么！”
　　“你那四个婢女对你忠心耿耿，资质不错，你也将逍遥派核心功法传授与她们，明明已将她们当做亲徒，为何不正了名分呢？”
　　巫行云最看不上这些，反问；“为何要拘泥于名分？”
　　梦夏一怔，自嘲道：“是我俗了，未曾看开，可见我还在这世俗中打滚，白糟蹋了逍遥派的名头。”
　　打那儿后，梦夏再不曾劝巫行云。
　　乔府尹确实没能阻止乔夫人给曼陀山庄送信，曼陀山庄的庄主是当年的病弱少年，接到乔夫人的信时，叹气道：“交于母亲吧。”
　　姑母在信里只说表哥死得可怜，说妖女残暴，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可乔家表哥跋扈的行径，他也有所耳闻，他的表哥的死亡原因也能猜出一二。
　　即使如此，表哥死在那女子手中也是事实，为其报仇是他的责任。
　　“母亲。”
　　“你姑母的信，你可曾看过？”母亲的悲伤溢于言表，手中的拐杖狠狠戳在地上，“舟儿死得惨啊！可恨那乔家，竟然不敢为你表哥讨回公道，这是欺我王家无人！”
　　“母亲，姑丈可不是那样没血性的人，只怕其中另有隐情！”
　　“哼！”王夫人横眉冷对，呵斥道，“管他什么隐情，亲生儿子命丧，这样的恨，如何能忍得下？这事他乔家不管，我们不能不管。你姑母就舟儿一个指望，舟儿没了，这是要她的命啊！”
　　王庄主应道：“是。”
　　此时的梦夏隐在长乐岛守孝，还不知道曼陀山庄已经派人进入无锡城。
　　乔府尹掌管一城，能力自是不俗，曼陀山庄的人一进无锡城，他便知道了，颓唐地跌坐地上：“无知蠢妇，这是要毁我乔家呀！”
　　乔府尹当机立断，带着人往长乐岛去。
　　长乐岛的位置并不难找，只是逍遥子和梦夏两人在岛上布下的阵环环相扣，精妙非常，且为了避免麻烦，梦夏回岛便开启杀阵，如今的长乐岛护岛大阵险象环生，十分危险。
　　乔府尹虽是儒生，也精通《周易》，一入阵便惊出一身冷汗。
　　“停下，不能再走了。”乔府尹等人停下，命手下呼喊：“曼陀山庄已入城，特来告知！”
　　桐笙耳聪目明，听到阵中传来呼声，见师父好似浑然不觉，便道：“师父，为什么不理来人？”
　　“师父为什么要理他？”梦夏反问。
　　桐笙答：“他们聒噪。”
　　逍遥派的弟子，在世俗看，都不算好人，太随心所欲，对责任的理解又太浅薄，教导徒弟虽然尽心尽力，但教出来的徒弟性格上似乎都是一言难尽。
　　梦夏道：“那你意欲何为？”
　　桐笙道：“让他们离开。”
　　梦夏接着问：“他们若是不肯离开呢？”
　　桐笙道：“打到他们走。”
　　梦夏摇头，对徒弟道：“拳头的大小决定，未免太过粗暴。”
　　“可师父不也是这样解决问题的？”桐笙见过梦夏行事，亦是简单粗暴，靠拳头说话。
　　梦夏哑口，停了一秒道：“那是因为你师父的拳头够大，可你呢？好好练功吧。”
　　见师父要离开，桐笙问道：“师父去哪？”
　　“会会外面那些人。”
　　梦夏去会的，可不是乔府尹的人，而是另一边，跟着乔府尹浑水摸鱼困在阵中曼陀山庄的人。
　　只是不知，两方人马唱的什么戏？
　　曼陀山庄的人，功夫不算很好，很多好手都是从慕容家借的，可以说姑苏慕容与曼陀山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两家关系非比寻常。
　　此刻这些人处境可不好，梦夏开启杀阵，是真的可以杀人的，不少轻敌的被机关陷阱害了性命。
　　“庄主，这里真邪性。”
　　病弱少年也意识到此行怕是不妙，他也是自小学习《周易》的，一进阵中便有感觉，只是他自负学富五车，生了和岛主一较高下的心。
　　大半个时辰过去，本事不济的已经送了命，给还活着的众人造成很大的心理压力，终于有人忍不住提议：“庄主，不如一把火烧了干净，凭她恁多鬼魅伎俩，都没用。”
　　王庄主也知再走下去，只怕剩下的人也难保住，这不是逞凶斗恶的时候。
　　摆阵的人阵法造诣登峰造极，阵里的山水木石都是阵，阵中变化多端，危险异常，一不小心就会中埋伏，越走越是绝望。防火烧阵简单却有效，可他担心岛主的后手。
　　破坏阵法，他能想到，岛主难道想不到？
　　那么岛主会如何对付外力强行破阵的人呢？
　　“哦？何人要烧我的阵？”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王庄主不敢大意，拱手行礼道：“我们是曼陀山庄的人，为何事而来，想必阁下清楚，还望阁下现身，与吾等分说一二。”嘴上不疾不徐，心里却是大骇，这等传音功夫可不得了，想必是凶手家的长辈。
　　“曼陀山庄的人啊！”
　　漫不经心的的口气激怒了忠心耿耿的家仆，只听有人怒吼：“何妨妖人，藏头露尾，不是好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