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换一日》舒宜

104、红楼不梦潇湘馆（七十九）

　　圣人撺掇着灾民往东南逃，东南世家是恨得牙痒痒。直接拦是拦不住的，可让东南世家让出海贸的利益各世家也不干呢！
　　朝堂上东南一系的官员们对圣人提出的出海买粮之事各种折子反驳，有说东南小国国弱民贫，朝廷派船出海买粮恐会激起他国怨怼，东南恐生事端。又有人提出海上危险，出海者九死一生，沿海人家不是一贫如洗、身无长物者断不会跟人出海得利。派军中健儿出海买粮是草菅人命，若再生出哗变才是坏朝廷根基的事儿，如今南海沿子还在用兵，这个时候稳定是朝廷第一要务。
　　同时不少人还隐藏在灾民中散播谣言，让朝廷开仓放粮，东南偏远多山本就贫苦，没有多余钱粮，与其往东南跑还不如往江南、京畿逃。
　　真有不少灾民受了蛊惑，可圣人也不是吃素的，不仅派暗卫将那些散布谣言者捕获，更是大力渲染昔日交趾旧地的好处。
　　梦夏拿出空间里的金银买粮赈灾，她不能亲自出面只得将事情交付林管家和一慧真人。
　　自从圣人身体有了好转，一慧真人就不在宫中长住了，每五日进宫为圣人诊一次平安脉。
　　趁着一慧真人进宫之日，梦夏请一慧真人到她暂居的院落商议。
　　“你那徒儿真够闹腾的，紫云观都快让她给拆了。”一慧真人假意抱怨，看得出她很喜爱百卉。
　　梦夏从泥金茶炉中倒出两杯香气弥漫的淡黄色清茶汤，薄薄的玉色茶碗和茶水互相映衬，至清至纯。
　　“那我就用这茶替我那不孝徒儿给真人赔罪。”
　　梦夏所居之处是个里外两间的套间，面积不大，胜在采光尚好。皇宫看上去大，宫殿宏伟，楼阁众多，可宫中人也多啊！
　　东西十六宫，每宫主殿都是高位妃嫔，偏殿侧殿也都住着位分低的妃嫔，伺候妃嫔的宫女太监也得跟着主子住。更别说各宫室做粗活的宫婢太监，那都是大通铺住着。像梦夏这样不在太医院任职的，能有个两间屋子独居已经相当不错了，这待遇比宫中没地位的小嫔妃还强。
　　一慧真人端起茶杯在鼻子低下过了一遍：“果然好茶，看在茶的份儿上勉强原谅你们师徒。”
　　梦夏闻上一口，心满意足道：“遥望洞庭山水翠，白银盘里一青螺。”
　　一慧真人放下茶杯，等梦夏添茶：“君山银尖，曾是文成公主和亲吐蕃时带走的嫁妆，后来成了贡品，民间好银尖可就不多见了。”
　　梦夏给一慧真人添满茶，道：“真正的好东西都在产出当地，都说最好的东西不敢供给皇家，就怕来年没有而遭横祸。真人想喝最好的银尖，不如亲去君山。”
　　一慧真人没端起茶碗喝茶，而是看着她认真问道：“何意？”
　　梦夏淡淡笑道：“我这辈子大抵于婚嫁无望，先父为我准备的嫁妆留着发霉还不如就困济灾，赈济灾民，也是为我家做功德。”
　　一慧真人皱眉，不赞成道：“胡闹，你才多大，嫁人之事不是浑说的。我在皇后跟前略有几分薄面，等你及笄了，托皇后为你说份亲事不是难事，再不济我还有些老友，他们的儿孙总有成材的，挑一个也行。”
　　梦夏无奈道：“真人明知我志不在此。”
　　一慧真人挑眉道：“我知道这是你父母最大的心愿，你所虑者我也替你想过，天下男儿那么多，总有一两个离经叛道，能接受你那套理论的。我那些老友就有不在乎世人眼光的魏晋人物，他们的儿孙想来也是狂放不羁，不喜繁文缛节的人物。”
　　梦夏不想在这件事上和一慧真人争执，只得道：“那都是日后的事情，今日我们需要为灾民们做些什么。”
　　一慧真人见她让了步，喝口茶润喉，示意她继续往下说：“先祖余德，留给我不少黄白之物，如今苍生有难，这些财物在我手里白白放着不如换成粮食救些人命。”
　　一慧真人道：“想让我做什么？”
　　梦夏往炉子里添了几块灵骨炭，用帕子擦净手指：“财帛动人心，没有人护着，我这些银粮只怕到不了灾民手中。”
　　一慧真人不惊：“你是打算自己去赈济灾民？这样聚拢民心之事可不敢做。”
　　每到天灾人祸发生后，朝廷除了从府库里拨银，也会在民间募捐。各府都会以女眷的名义捐款，但每家都不会太多，且都是捐给朝廷统一调度。梦夏想自己去做，这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韪。
　　梦夏没一慧真人那么紧张，道：“林家如今不过剩我一个姑娘，便是林家有了天大的善名又能怎样？”
　　一慧真人道：“不管怎么说，这都是犯忌讳的事。”
　　梦夏道：“我知道，可是林家没有太多选择。我若是男儿还能考功名，匡社稷，可我是个姑娘，大雍没有大唐的气魄，我不能以女子之身跻身朝堂，所为极其有限。改风气，写医书虽是善举，见效着实缓慢，我怕是……没时间了。”
　　“你是担心金陵的那两个僧道？”一慧真人的心跳漏了一拍，想到神鬼莫测的僧道二人，她也担心。
　　梦夏点头：“那僧道颇有些鬼魅伎俩，行事带着邪性，在京里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总得做些打算。”
　　一慧真人思虑半晌道：“帝王一言九鼎，可封神，同理，若圣人肯答应定那僧道二人为妖孽，派兵将镇压也可行。”
　　梦夏摇头：“观他们行事本就不正派，肯定不是正经修行的人家，这样的邪门歪道，派兵将就是能灭了他也得害不少人。况且圣人知道了也不一定信他们是妖邪，万一被蛊惑着炼丹修长生更是我们的罪过。”
　　长生对一个帝王的诱惑太大了，梦夏不敢试探。
　　“也罢，既然如此，我便替你跑一趟。”一慧真人记得上次与二人交锋时，二人似乎不愿意对付自己，后来的事也应证了——二人只敲晕了自己而没对自己下杀手。
　　那二人不愿伤自己的原因应该跟自己常年行医有关，跟自己治瘟疫有关。
　　梦夏出银子赈灾与她在黔地治疫，异曲同工，都是积阴德的善举，那僧道想要对付身有阴德的善人，恐怕会有顾虑。
　　“多谢真人。”梦夏不能告诉一慧真人，这场春洪可能与她有关，是因为她吸了圣人的龙气，伤了国运才引来了这场劫，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弥补过错。
　　不过她也没骗真人，赖头和尚和跛足道人绝不会善罢甘休，日后必有一场恶战，如今她必须多做准备。
　　听了一慧真人来意，林管家连信都没打开就将真人赶上出去，非说人家是骗子，跑到祠堂哭老爷去了。
　　反而是林嬷嬷看的清楚，劝林管家：“咱们姑娘再好，在别人眼中也是孤女。为了钱财娶咱们姑娘的破落户，等姑娘过了们还不被磋磨死？还不如用家里的钱换了名声，再有圣人撑腰，给姑娘找个好人家，姑娘这辈子才算是稳了。”
　　林管家叹气道：“姑娘若没一份过得去的嫁妆，日后在婆家怎么直得起腰？”
　　林嬷嬷恨不得捶他：“先得个靠谱的婆家，再说别的。”
　　将一慧真人请回来，才见了姑娘的信。林管家也就是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家姑娘在荣国府那个虎狼窝里还保下这么多家私，自家姑娘本事不小。
　　林嬷嬷更是喜极而泣，再不用担心姑娘嫁人后立不住了。
　　圣人身体有了很大好转，一慧真人辞行时，圣人一口答应下来。
　　……
　　荣国府中，贾母知道邢夫人夺了管家之权，原本好转的身体受不得刺激只觉得脑袋天旋地转，晕了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知道大势已去，趁着自己在府里还做的了主，压着贾赦给宝玉在荣国府娶亲。
　　不仅如此，贾母攒了一辈子的体己也都给了宝玉，这让贾赦非常不忿，若非宫里迎春还得指望娘娘，贾赦一定会将讨厌的二房一家撵出去。
　　荣国府的事梦夏不知道，元春不会不清楚，更清楚一旦迎春站稳了脚跟，大伯就不会这么客气了。好在府里的人脉大都在自己这里，而迎春……生孩子可是道鬼门关呐！
　　她会让府里知道，谁才是府里的靠得住的人！
　　梦夏这辈子积攒的金银都给了一慧真人，空间里剩下的古董字画，玉器宝石，更有林家百年积藏的书，这些都比金银值钱，是林家真正的底蕴。
　　梦夏整理了一遍，不管是南珠首饰还是金银宝石头面，所有的钗环珠宝挨个翻了个遍。挑出最心仪，实在舍不得的五套珍品留了下来，其余的都打算日后换了银钱给穷苦的百姓散药。整理完这些，古董字画也是她重点整理的对象，这类东西碰到喜爱它懂它的人能卖出天价，碰不上就一文不值。
　　这些都是林家几代的积累，梦夏舍不得贱卖，只能先留着，等日后有了法子再说。
　　本以为圣人体内余毒排清后，自己就能离开皇宫了，不想一慧真人替她在灾区赈灾的事传到京里，圣人将她叫到御前，却不见她，让她在殿外站了一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