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妖》治病神仙水

2、床妖（下）

　　6

　　我一刻也不想在这个闹鬼的房子里多呆。

　　第二天，天蒙蒙亮，我穿好衣服就出去了。路过小区集中处理垃圾的地方，清洁工正在往车上搬垃圾桶。他往下倒垃圾的时候，没留神把最顶上的那个黑色袋子掉地上了。

　　里面哗啦啦掉出很多硬纸片，落的满地都是。

　　清洁工骂了一声，拿工具上前扫。我看那些纸片花花绿绿的，很像是照片。便猜测这是那家小两口吵架扔的，这是要断干净的节奏。

　　从清洁工的扫帚底下捡一张出来看，那上面的人让我睁大了眼。

　　照片上赫然就是房东，那时候房东还很精神，没有黑眼圈。一个留着寸头的大个男人搂着他，两人笑得特开心。

　　清洁工也好奇地凑过来看，顿时“哎哟”了一声：“这不是那谁嘛。”

　　这个清洁工在小区里有些年头了，看样子是肯定知道什么。我就问：“大爷，这是谁啊。”

　　清洁工咋舌道：“就是4栋2单元5楼东户的小子嘛。”

　　我细细一想他嘴里说的这个位置，可不就是房东么，感觉问他：“大爷，您认识他？”

　　“呵，小区里哪个不认识他唷。”大爷摆摆手，“别看他现在不敢见人，可那事儿谁也忘不掉啊。”

　　我把包里的软中华递给他：“大爷抽根烟，您坐这歇歇，给我讲讲呗，我今天起早了，这会儿正无聊。”

　　“行。”大爷不客气地接过去，直接就点上了，蹲在花坛上说，“那个小子前几年来小区买的房，没多久，谈了个男朋友。你想想，这是同性恋啊，男的和男的在一块，丢死个人了。他俩天天牵着手出，搂抱着进，别人都当笑话看。时间长了，估摸着他也觉得不好意思，还往后退，可他男朋友死拽着他，那腻歪的。”

　　我指着照片上的寸头问：“就这男的？”

　　“对对，这么大块头，天天娘们似的缠着那小子。简直神经病。”大爷吸了口烟，悠悠吐出来，“别人不知道，我可清楚的很。那小子来扔垃圾，跟我老头子搭句话，他男朋友大吼大叫，说他又在勾引男人。”

　　“的确是……”我暗暗称奇，但也没敢把神经病三个字重复出来。

　　大爷说：“你看这话说的，多侮辱人……当时我就踅摸他们过不成了，还真是。没过两天，他俩在楼下大吵大闹，那小子要分手，那男的不答应，当着人的面又抱又搂。后来大家都来看热闹，那小子觉得丢人，推开他跑上楼去。我和那些围观的，在底下又唠了会儿，正准备回家做饭，谁知道那男的就从阳台上跳下去了。”

　　“死了？”我说完才发现是句废话。

　　“老房子，阳台不封闭就是危险哪，那下面围着栅栏，一根铁杆戳嘴里，等救护车赶过来人早凉了。”大爷手里的烟吸完，又来一根接上，“那小子当场就吓晕了，后来就不大出门。你说说，他好好的一个人，才几个月啊，被这事儿糟践的跟个鬼一样。”

　　大爷不知道情况，当成稀奇事讲，我只觉得恐怖。

　　房东他那个死去的前任太特么病态。

　　活着霸占他，死了还要追着操。

　　7

　　我打定主意要搬走。

　　为了不打扰房东，也不惊动他屋里那个男人的鬼魂，下午请假回来，专门把他请到我房间里说这个事。

　　房东还是那句油盐不进的话：“提前搬走，我不退押金。”

　　“不退就不退了，我明天就搬。”

　　房东古井无波的脸终于变了：“为什么？”

　　我沉默一会儿，忍不住问：“我换给你的那张床，睡得怎么样？”

　　房东莫名地看着我：“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不说话，等他回答。顿了顿，他自言自语似的说，“还是一直做噩梦，看来……跟床的关系不大。”

　　我说：“我现在睡的这张床，以前是你们两个睡的。他死了以后，你夜夜做噩梦，就以为是这个带着记忆的床影响你了。换了就能改善，对不对？”

　　房东揉了揉太阳穴，“哦，你都知道了。”

　　他语气很清淡，似乎那都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也或许他已经对这些流言蜚语麻木了。但他眼底的黑眼圈越发浓重，像阴魂一样粘着他。

　　我忍不住说：“晚上除了做噩梦，你对别的一无所知么？”

　　他猛然抬起头：“什么意思？”

　　我站起来：“我把我的DV借给你，放你房间，看看晚上能不能拍到什么吧。”

　　我又不是神仙，最多只能帮他到这里了。今晚我没打算在这住，一早就团购了小区外面的快捷酒店。

　　8

　　第二天一早，我回来收拾东西。

　　刚进小区，就听人说4号楼2单元着火了。我心里咯噔一声，撒丫子往那跑。

　　刚报了火警不久，救火车还没来，左邻右舍拿盆子端水往上浇。我冒着浓烟冲进去才发现，火势只在主卧。而主卧正中央那张床正在熊熊燃烧着，房东竭嘶底里地咆哮着，疯狂地摔打着我的DV，地上一堆碎渣。

　　我顾不上心疼，赶紧上去拽他，他脸上被火熏得漆黑，眼睛里通红。

　　“为什么！”他大声吼着，震得我耳膜生疼。

　　我用力把他往外拖：“快走！你已经被烧伤了。”

　　“他他1妈的就是个傻1逼！变态！我就不该认识他！”房东又冲着我的dv踩了一脚，“我说分手，他就要当着所有人的面上我！我逃到阳台上，他还是要脱我衣服，妈的混蛋！可是……我不是故意见死不救的！放过我吧……”

　　我错愕地看着他。

　　房东说着说着，整个人开始崩溃，蹲在一地狼藉里哭起来：“不要缠着我了求求你！是你自己用力过猛甩出去的，我只不过是快被你拉下去了，才把你的手扒开……我不想死啊，你放过我吧……”

　　9

　　那场火没烧多久，就被赶来的火警扑灭了。

　　我的DV终究没保住，但房东退了我的全部房租，又赔了我一点钱，所以我也没受什么损失。

　　那天以后，我再也没回过那个小区，也没再见过房东。我又换了个地方租房，这次租的是单间，贵了点，但能避免很多麻烦。

　　风平浪静地上班下班，如此过了小半年，那件事在我心里的影子终于淡了些。之前修理DV的朋友打电话给我，说东西虽然坏了，但里面的存储卡还能用，问我还要不要。我当然要，里面有很多以前拍的东西。

　　我拿回存储卡，插在新买的DV上，把有价值的东西保存下来，把其余的删掉。

　　按顺序往下看，最后一个视频，我觉得有点陌生，又有点熟悉。

　　一个人睡在床上，屋里灯光比较暗，看不清脸，但这场景我好想见过。

　　忽然，这个人动了，他无意识的翻了个身，正对着镜头。

　　我立马吸了一口凉气。

　　是我之前的那个……房东！我知道这是什么视频了！

　　我瞪大眼睛，盯着DV的画面。很快房东无意识的皱起眉，不安地又翻了个身，而他身上紧紧裹着的被子像是被什么往下拽着一样，一点点滑落。
　　【此处删除……】

　　黑影依然趴在他身上，紧紧抱着他，一点也不放松，两个人维持着那个姿势，直到天光破晓。

　　晨光从窗帘底下钻进来，那黑影恋恋不舍地爬起来，把衣服给他穿好，被子盖上，这才重新钻到床下。而房东身上的血渍还有其他痕迹，像是被风干的露水一般，随着黑影的离开完全消失。

　　按下删除键的时候我在想，大概这就是房东疯狂烧床的原因。

　　但是烧了床以后，就真的没事了么？这个带着恐怖执念的东西，难道不会像上次一样，再从这张床溜进他的下一张床？

　　10

　　一年后，我在实习单位已经站稳脚跟，并且谈了女朋友。

　　这天宝贝儿过生日，我陪她和她的几个闺蜜到酒吧喝两杯庆祝。我先到地方，坐在吧台前等着她们过来。

　　忽然听到角落里有人说：“好久不见。”

　　我不太确定地回过头，声音来源处坐着个白净的年轻人，正冲我微笑。

　　是房东。

　　他现在精神很好，两颊白里透红，眼底的黑眼圈没有了，整个人熠熠生辉。

　　我楞了一下，“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那天之后，我也搬出了小区，现在把那个房子翻新卖掉了。”他神态轻松地说着，一只手攥起来，放在另一只手的掌心里来回摩擦，“我已经……很久不做噩梦了。”

　　“那就行，祝贺你了。”

　　这时女朋友一行人到了，我冲他点了点头，转身和她们一起往包厢走。

　　在转角处，我没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角落里端坐的他忽然佝偻下去，双臂交叠，紧紧地拥抱着自己，整个瘦削的身体被这力道带的微微打颤。

　　就像永远不会松开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