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今天又死了》禾中子

8、偏爱施粉黛

　　自前几日的春雨一场，北国便再未曾逢过甘霖。但在继先帝在位末期的五年征战，永光元年的七郡大旱后，哪怕只有那一夜细雨，老百姓也总归是看着一点苦尽甘来的意思，对这一整年的收成有了盼头。

　　这雨被迷信的老百姓尽皆归功于一直以来在外辛劳奔波的摄政王，觉得是他为国为民的善行感动老天，神仙才会给龙王下命降雨。故而在听说他在都城遇刺的消息后，民间自发组织起来为他祈福，离都城较远的几个小郡甚至盖起了供奉他的长生祠。

　　而这位正被千万人记挂在心的男人，此时紧锁双眸，平卧在红木雕云罗汉床上似睡非睡。

　　“王爷，”木易的贴身侍卫薛斐从外走进，远远地站在门口禀报道，“长公主带着炜彤郡主来向您请罪了。”

　　男人这才慢慢睁开双眼，高立的鼻梁挺拔如峰，侧脸棱角分明，犹如刀削般朗硬。只是从他半敞开的衬襟里隐约露出几道深刻伤痕，似已有些年头，看上去分外可怖。

　　听到那位几乎可以说是北国最显赫的贵妇到临，木易却仍是不紧不慢，他手撑着床沿缓慢坐起，语气平淡得仿佛只是叫底下的人等下记得为自己端上一杯热茶一般，“既然如此，便让她们先在正堂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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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都已经在这里候了半个多时辰，还要继续在这儿干坐多久？”叶娉虹对摄政王府的待客之道表示强烈不满。

　　在问过管家第五次到底什么时候皇叔公才会出来却得到与先前一模一样的“暂候”回应后，小郡主终于还是有了脾气，“皇叔公又不是女子，难不成待个客还要在妆奁前梳妆打扮许久才能出来见人不成？”

　　本来安稳坐在一旁的长公主听到小女儿如此口不择言，也是立刻黑了脸，低声斥道：“你马上给我回来坐好！”

　　叶娉虹嘟起嘴巴，想起出来前答应父亲不要任性的话，还是压下了心头的焦躁，沉默着转身坐回到圈椅上。

　　而就在女郎仿佛座上长了钉子一般坐立难安时，披着赤色纹蟒大袄，面色几乎可以说是惨白的摄政王才终于姗姗来迟。

　　只是他刚一进门，还没等说一句话，自己便先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时间整个正堂的丫鬟们拿巾帕的拿巾帕，奉茶的奉茶，扶他上位的一路护他落座，可以称得上是非常秩序井然了。

　　等男人坐下了，缓和几分总算是不再咳嗽，长公主便主动与他交谈道：“已有许久不见皇叔了，皇叔为了北国常年奔忙在外，而皇侄女却留在都城享乐，实在令月昭愧颜。”

　　虽然长公主唤男人皇叔，但二人看上去年龄差距并不大，甚至因受伤而显得虚弱的男人还要比盛装打扮的长公主看起来年轻几分。

　　叶娉虹偷偷从眼角打量着男人。

　　看他气息奄奄，难道自己当日撞过去真有那般大力，让他伤重至今？小郡主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浓浓的愧疚感。

　　“哪里？本王也不过只是做了一些分内之事，月昭你不必如此客气。”

　　好听！
　　叶娉虹打了个激灵，立刻来了精神。

　　男人的嗓音如同涓涓细流，清朗温和，让人一听便难以忘怀。女郎忍不住挠了挠耳垂，又黑又澄亮的大眼睛一闪一闪，期待男人说的更多。

　　但说完这句，男人便好似用尽了全身气力一般，紧紧抿着嘴唇不再说话。

　　女郎沮丧地垂下头。

　　“这是皇侄女一年前刚从南郡回来的女儿，娉虹，还不上来给皇叔公问安？”

　　木月昭见女儿没个反应，痴傻如木头，忍不住悄悄在下面抬脚踹了她一下。

　　“还不上来给皇叔公问安？”话语间咬牙切齿，木月昭满脸都清晰写着“你敢再走神，回去后我便要你好看”这一句话。

　　叶娉虹偷偷吐出一小截舌头，顺从地上前问安道：“见过皇叔公。”

　　男人“唔”了一声，便作答应，挥挥手让身边的管家拿出一个小盒来递到叶娉虹手里，“之前本王一直在外，没能为……娉虹接风洗尘，这块美玉便当做给娉虹的见面礼吧。”

　　叶娉虹打开一看，嚯，几乎有她两个手掌大的岫岩玉。

　　不过可惜，在她库房里还堆着好几块小姑姑送她的绿松石，虽说没有这块大，但到底数量上取了胜。再看这块美玉时，叶娉虹也便没有那么惊喜。

　　她只是十分淡定地将盒子重新盖上，向男人乖巧地道了声谢，随后便默默将其揣进了怀里。

　　看到女郎平淡的反应，男人不由扬了扬眉。也难怪，毕竟南郡叶家的财力丰厚势力广泛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这小丫头自幼跟在现在的叶家掌家人身边，肯定捞到不少好处，这一般的礼物看不上眼也是正常。

　　木易心里这般想着，边“慈爱”地看向女郎。

　　叶娉虹一抬头对上男人的视线，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明明看上去并不老气的人，瞧人时非要拿祖母看自己才用的那种眼神，能不让人觉得反差巨大吗？

　　“你在瞧什么？”从刚刚开始，叶娉虹便一直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盯着男人，木易最初还是面不改色地任由她看，过了一会儿发觉她仍然没有半分收敛，忍不住好奇问道。

　　瞧你呀。

　　这句话刚要脱口而出，女郎就被长公主一肘子怼了回去。

　　嘶，好疼。女郎呲牙咧嘴地想到，要不要这么用力？

　　知女莫若母，长公主一瞥见叶娉虹那张脸上的表情变换，就知道她定是又要语出惊人，立刻抢先她一步，努力“堵住”她那张嘴。

　　“娉虹素来是个任性的，前几日还在街道上冲撞了皇叔，实在是她的鲁莽。今日带她前来请罪，不管皇叔您有什么不满，尽可提出要求，月昭及公主府上下自当尽力做到，日后也必然会对她严加管教。”

　　总算说到了正题，长公主板着一张脸，神情异常严肃。

　　“那就不必了，娉虹是本王的救命恩人，本王感激都来不及，怎么会对她有所不满。不过……”木易想起那人招供出来的幕后指使者，禁不住冷笑，“皇侄女你还是要叮嘱她，日后还是不要有侥幸心理才是。”

　　侥幸心理？什么侥幸心理？是说我误打误撞地把他撞倒反而救了他一命吗？

　　叶娉虹有些摸不着头脑，忍不住在心里嘀咕着，才不是什么侥幸，那可是她重生七次后才成功的最佳选择。

　　女郎没有看见，在男人说完这句后，从进入摄政王府起一直保持镇定的长公主神色变了一瞬，脸上的笑容都有些难以维系，她点点头应道：“我会的。”

　　谈话进行到这里，主宾二人也都试探到了对方的意思，长公主便打算回去了。

　　哪知她刚要告辞，却听得坐在上首的男人不咸不淡地对着女郎道：“娉虹难得来一次王府，我这个皇叔公若是只送一块玉未免太过吝啬。不如你便随刘管家一同到本王的库房去，相中什么便带回去。不过，你可不能将我的库房搬空，就拿三样吧。”

　　顿了一下又补充一句，“若是你看中了那茶碗，也可以一同带走。”

　　叶娉虹本来在被母亲打了一下后便再也不盯着男人看了，转而盯起了小案上的通透翡翠茶碗，她瞧得认真，在突然间听到男人的话时还反应了一阵。

　　待的她总算反应过来男人是什么意思时，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我不要这碗。”

　　就这茶碗，若是自己想要，小姑姑能送来十套不重样的，翡翠，琉璃，白瓷，雕花的，纹云的，应有尽有。
　　还有那库房里的东西，别说三样，怕是一样都入不得她的眼。

　　“也对，这茶碗太过朴素，你看不上也是自然，那便到本王的库房中挑选其他珍物罢。”男人对叶娉虹心中所想似有所觉，温和笑笑并不坚持。只是要她再挑些物件的态度非常坚定，叶娉虹不好拒绝。

　　长公主不知在想些什么，竟是也没有第一时间替她婉拒，几人便一先一后地往库房那边去了。

　　“咳……本王在廊下等你们，你随着刘管家一道，有什么想要的，同他讲便是。”走过几道九曲回廊，再往前便是铁门紧缩的库房时，木易却突然停下了脚步，看着那剧烈的咳嗽仿佛马上就要吐出血来。

　　看这样子，让他再多走几步，就要呕血当场。主人家身子有恙，长公主对这个又兴致缺缺，最终还是叶娉虹跟在年过半百的刘管家身后下到库房之中。

　　“郡主注意着脚下，”刘管家提着油灯走在前面，“这里小路曲折，又因长久无人进入难免阶上湿滑。”

　　差点脚下一滑摔下去的女郎眼睛瞪大，行动更加小心。

　　“库房里第一层上放着紫璃瓶，瞧着甚是美艳，不知郡主是否中意？”

　　普通。

　　“那冰凉澄澈的水晶棋子？”

　　无趣。

　　“前朝洛大家的书法字帖？”

　　才不要！真拿回去之后，指不定要被母亲监督着抄写个十几遍。

　　刘管家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叶娉虹突然看到什么，快走两步到了一个架子前，“这是？”

　　刘管家凑近辨认，“这是王爷回京路上从一个西域商人手里买来的蛾黛，除去一路上颠簸坏掉的，大约还存了六盒。”

　　叶娉虹一下子兴奋起来，小姑姑那里什么都有，偏偏这蛾黛得从西域商人手里购置，总是供不应求，自己年前从南郡带来的早就用光了，能在这里看到实是意外之喜。

　　“都帮我包起来，我就要这个。”

　　“这恐怕不行。”刘管家露出为难之色。

　　“怎么？皇叔公可是说过许我挑三样珍宝的。”

　　刘管家伸手将六个盒子分成两堆，一脸无辜道：“一盒一样，王爷说的。”

　　不知怎么，小郡主突然联想起自己方才在男人面前显露出对他赏赐的不屑。

　　皇叔公他，应该没有那么睚眦必报吧？
　　叶娉虹不确定地这么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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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郡主：我不要你的东西，反正你再有钱也没我小姑姑有钱。
　　后来，小郡主：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