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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七十章 ...

  •   宋太妃何止已来京,宋太妃此刻,正被安排在旁边侧殿等候宣召。

      柴篌心中暗惊,柴睢如何知宋太妃来京?嘴上打了个马虎,答道:“太上切莫着急,事情搅和在一起时反而不好办,眼下还是逐桩处理较妥当。”

      面大宗伯而跪的朱季读,待皇帝话音落下,忽挪着膝盖,转过身来面向柴睢。

      进门时,他飞快扫视殿内情况,以为坐在大宗伯正对面的年轻女子是太上,却原来一茶几之隔的素衣玄裳之人,才是真正的柴睢。

      朱季读明目张胆看柴睢,两手撑地站起身,开口之时,眼眶也飞速变红,悲切道:“我儿,为父念你寻你二十余载,历尽千辛万苦,今日终得父女团圆,你祖母临终还在念叨找你,如今她终于可以瞑目了!”

      听听,事迹和心迹何其感人,宗亲里不乏性情中人,被感动了,跟着朱季读词真意切的话红起眼眶。

      世人最喜欢劝妓从良,和逼良为娼的戏码,套换到家宅事上,重要便无外乎儿女情长,以及子女归亲,这出戏唱的,可真是博人眼球。

      柴睢完美地展现出她的铁石心肠,面无表情,不为所动,利落冲摆在月亮门前的高脚茶几抬下巴:“不是要滴血验亲么,验罢,口水仗打起来没完没了,说那么多,万若最后不成,这条命还要不要。”

      说着又慢条斯理提醒道:“富贵险中求,也在险种丢,慎重,慎重。”

      在场无人明白,太上这突如其来的道法自然模样,究竟是何意思,李清赏紧紧抿住了嘴,怕自己忍不住笑出来,柴睢骂起柴篌来,可真是不带半个脏字。

      显然,朱季读也不解太上此言何意,他下意识转身看向月亮门内,柴篌仍旧半靠着床头一动不动,刘俪吾只好硬着头皮道:“事关重大,一切听凭大宗伯安排主持。”

      “验罢,抓紧时间。”大宗伯在皇城生活七十多年,她太了解这里的一草一木,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被她及时捕捉。

      此刻,皇王好整以暇,皇帝胸有成竹,两人交起手来表现得过于温和,大宗伯心里反而隐隐有些不安,只怕宫门外,或者梁园那边,已经不安生了。

      上御卫八千众,禁卫军五万数,城外三大营不得随意大军入城,一旦两卫军发生冲突,上御卫怕是抵抗不了多久,大宗伯担心,若今日皇帝强行在此拿皇王,皇王其实是毫无办法的。

      朱季读对此期待已久,坦然拿起银针,扎破指腹,接连滴进水晶碗中一串血珠,血珠子在水中形状未尽散开时,下宗亲跪有好奇者,暗暗伸长脖子往水晶碗里瞅。

      水晶碗透明,看不出碗中水质略显浑浊,唯见鲜红血珠在碗中浮沉。

      “过去看,”柴睢撺掇前排两位不知该如何称呼的宗亲,“远看不清,看完正好给做个证。”

      其中一位宗亲吓得不轻,缩起脖子跪下去:“臣惶恐。”

      柴睢无声笑了下:“谦虚甚么,近前看。”

      说着拉住那位应话的男宗亲,带他来至高脚茶几上的水晶碗前。

      “这事孤王也好奇呢,你可千万给看仔细些。”银针扎手似乎半点不疼,柴睢说着滴血入水,与宗亲头对头一起观察。

      “唔!”随着两串血珠在水中逐渐合融到一日,这位宗亲忍不住失声惊呼,手指颤抖指着水晶碗,惊诧到张大嘴巴,“融了融了,两注血融在一起了!”

      说完立马指柴睢,触碰到太上目光,他又怯怯缩回手:“你果然非我柴氏子孙,我就说,柴家怎出你这般离经叛道之辈,竟原来是假?!”

      殿内再度轰然沸腾。

      “咳!”大宗伯重重咳嗽出声,颤巍巍起身跪下来告错,“如此说,老臣今日也要在此,向朝廷和万方生民谢罪了。”

      大宗伯跪下后的几句话,把男宗亲吓得冷汗顺鬓而下,他惊慌失措跪下,身子伏低不敢再出声,似乎知错了。

      他几句评论轻而易举说出口,不仅是要坐实大宗伯当年失职之过错,也是确认宋太妃存在行为不端,让作为亲生子的皇帝,因生母德行不好而颜面扫地,更是在变相追究当年圣太上及文武二相失察之过,这还了得。

      柴睢觉着,两方血能融一起非常有趣,在殿内紧张、错愕、惶恐忐忑,与各怀心思的气氛中,她饶有趣味看向李清赏,指着水晶碗道了句:“真融一块去了,不信你来看。”

      李清赏:“……”
      李清赏暗自腹诽,自己正紧张呢,柴睢转个头就来逗她,老天爷,谁来管管柴睢这事不关己的松弛模样。

      “果然不错,我与你是血脉相连的!我们是亲父女!哈哈,血亲!”在李清赏探头看水晶碗时,朱季读手按高脚茶几,几乎趴在那里看碗中融合起来的血串,大声喧哗着,眼里精光四射。

      疯了似也。

      月亮门里,皇帝篌在刘俪吾掺扶下也挣扎起身,拖着病体亲自过来查看。

      殿内所有人都在注视着皇帝的一举一动,他看眼水晶碗,在刘俪吾和马宝楠一左一右掺扶下就近坐下来。

      他捂着心口,紧挨着坐在月亮门里侧,半侧身对着外面众人,虚弱叹气:“今日殿内者,皆我柴氏至近宗亲,兹事体大,关乎皇族颜面,朕不便插手,一切听凭大宗伯做主。”

      “来呀,”他吩咐马宝楠,“速速替朕把大宗伯扶起来。”

      照理说皇帝此时有这般吩咐,正体现他对大宗伯的认可与信任,可在大宗伯看来,皇帝此举委实是把人架在火上烤,老人家冰冷表象下的那颗心简直恼火。

      大宗伯在马宝楠和柴睢合力掺扶下起身坐回椅子,人年纪大了,手控制不住会发抖,尤其把手拐靠放在旁边时,手抖得没靠放好,手拐顺着茶几滑倒在地。

      大宗伯使唤柴睢:“皇王帮老臣扶它起来,老臣腰弯不下去。”

      彼时马宝楠正好在旁,闻言快一步给大宗伯拾手拐,心里纳闷儿,这种紧要时候还想着拾手拐,大宗伯搞甚名堂?

      “既然公家信任,则老臣以为,此事处处透着可疑,”在马宝楠扶起手拐后,大宗伯放缓语速,不紧不慢道,“最妥当还是得教三司去查办,当然,这期间宗府会全力配合,皇王乃国朝太上,煌煌大周昔日主,岂容随便甚么阿猫阿狗来耍些把戏,便教红口白牙说假成真。”

      几句话听起来有几分责备皇帝的意味在其中,似在说皇帝听风就是雨,没经过核查判定就整这出事来,委实不像话。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滴血验亲给众宗亲带来的万丈惊骇,已在大宗伯沉稳而不失犀利的言辞中逐渐退去浪潮,殿内先后冷静下来,众人不约而同缩起脖子选择“装死”。

      若是知会有这一步,他们绝不会信皇帝的说法被骗来此,宗亲比猴精,很清楚这般场面里自保最要紧,只管各显神通降低存在感,生怕不留神被注意到,至于大人物们唱甚么戏,出去支愣起耳朵听,无一人敢插嘴出声。

      对于大宗伯之提议,柴篌定然不同意,单手撑住额头困扰道:“大宗伯之言朕深以为然,可交给三司去调查便等同于公之于众,则天下人会如何看朝廷?文武公卿会如何看皇家?我们柴家是万方表率,倘这般事被喧嚷出去,柴氏还有何威望可谈?柴氏又该如何坐大周江山?”

      “这个……”大宗伯心中正是为此万般纠结,犹疑不定,“公家所言不无道理,可天家无私事,绕不过朝臣,晚些透漏到前朝,说不准中间还会出何种变数,三司里面尽专人,查疑断狱厘清纷乱,他们比老臣更在行。”

      大宗伯不愿在此时受下皇帝给予的信任,年过七十,若再看不透名利富贵,便可算白活七十年。

      眼看着大宗伯在这里推诿扯皮,柴篌心中微焦,认为大宗此举是不想坐实自己当年失职,遂委婉安慰了老人家几句,最后道:“朕还是觉得此事不可声张,既大宗伯调查不方便,朕可让辛卫所的人给您打个下手。”

      辛卫所又是甚么上不得台面的猫狗,大宗伯更看不上眼,委婉拒绝了,欲继续东拉西扯,甚巧,马宝楠干儿佟嘉乐缩手缩脚进来,在他干爹耳边耳语了几句。

      马宝楠转至皇帝身边低声禀:“华盖殿刘大学士来了,递了急牌。”

      “他这个时候来做甚,”柴篌本就皱起的眉头更拧紧几分,视线在朱季读和柴睢间走一圈,他表情看起来还是因为不想让官员知道宣汨殿内这一切。

      他此时最不想见的人里正包括刘文襄,实可恶那老东西递了急牌。

      依例,内阁之臣递急牌便是有不得了的迫切事需天子裁定,皇帝无论如何当见之,且大宗伯及一众宗亲在场,他柴篌想以后也没法赖掉刘文襄曾在此时来过宣汨殿,遂压着不耐烦虚弱摆手道:“请刘阁老进来。”

      吩咐既出,大宗伯微不可查松了口气,殊不知老人家所有细微反应,皆被对面人悄悄看在眼中。

      且说刘文襄是正儿八经在朝实权正官,非马宝楠朱季读之辈,宗亲们跪地堵着路,柴睢抬了手起之入坐,铁青着脸的刘文襄得以趋步进前。

      至前向皇帝和太上分别拜,刘文襄此刻岂会不明白,舒愚隐率上御卫列队宫门外和眼前境况息息相关,可他愣是卖了个糊涂装作不知,禀道:“通政司新收宋王飞马报,太敬陵遭掘,部分骸骨被盗走不见。”

      “甚么?!”刘俪吾倒是最先惊诧出声,殿内紧着再度哗然。

      刘文襄嘴里那句“臣特来请皇帝示下”被淹没在喧议中,柴周政权稳固,竟有人敢冒诛九族之罪掘盗皇家陵墓?!

      “安静。”柴篌在失控的闹哄哄声中虚弱地压压手,结果没人搭理,底下照旧议论纷纷。

      彼时换作大宗伯抱着手一副事不关己模样,她老人家对面,李清赏算是看到了真正的热闹,前脚有人来与太上皇王滴血认亲,后脚柴篌他亲爹被掘陵的消息就送进来,她不信里面没有关联。

      李清赏趁所有人不注意,把捏在手里的牙牌悄悄还给站在水晶碗旁看热闹的柴睢,又趁柴睢侧身回头之机,她看清楚了这家伙清澈眼眸里隐藏的一抹戏谑。

      李清赏心中了然。

      便在此混乱之际,马宝楠干儿子佟嘉乐再次着急忙慌进殿给他干爹禀报来甚么,马宝楠即刻转告知给柴篌,柴篌一怒之下摔了刘俪吾端在手里的茶盏。

      盏中有水,摔碎在月亮门正中间的高脚茶几下,水珠和碎瓷片飞溅起来,柴睢躲避着往后退,正好挡在李清赏侧前方,隔断了柴篌夫妇与李清赏之间的空间,不知是无意之举还是故意而为。

      茶盏碎裂,殿里瞬间安静下来,柴篌苍白面容浮上几分怒意:“诸位想说甚么,且逐个表与朕听,莫要七嘴八舌,不然朕听不清楚。”

      不让说时叽叽喳喳,让说了一个个屁都不敢放,宗亲们再度集体伏跪下去,对皇权表示惶恐恭顺。

      此般境况让柴睢熟悉得恶心,心说过去几年了,这帮人还是三板斧老一套,没丁点改新,可想而知,柴篌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登大位几个春秋过得绝不会舒心。

      然也,这算是柴睢对柴篌最卑劣恶毒的惩罚。

      殿内安静下来,刘文襄穿筋透骨的目光已把朱季读打量个遍,这厢再给柴篌拾礼道:“臣请皇帝示下。”

      亲爹陵被挖,柴篌痛心疾首,已然要哭出来,红着眼眶问:“既是太敬皇陵出事,宋王来书里可有相关探查禀报?”

      刘文襄把手中折报往上递:“折报中有详陈,只是牵扯到宫里人,臣不敢擅自决断,不巧首辅告病假不在,臣只能来请皇帝示。”

      “牵扯到谁?”柴篌疑惑中从马宝楠手中接过宋王折报。

      刘文襄并未回答皇帝,不多时,皇帝看罢宋王折报,气得两手发抖。

      “马宝楠,”柴篌合上折报,几乎是咬牙切齿,“宋王折报中说,他抓到掘皇陵者,拷问后,竟供出指使之人叫佟嘉乐,据说在大内当差,此人你可认识?”

      柴睢和大宗伯及众宗亲中或许有人不认识佟嘉乐是何方神圣,却然也有人认识这位名不见经传的深宫小宫人,彼时认识佟嘉乐的人心下顿时惊若擂鼓,生怕佟嘉乐摊上的事会牵扯到自己。

      马宝楠吓得跌跪在地,错愕片刻颤抖道:“佟嘉乐乃分管各殿茶水点心的小奴婢,年前才被调到奴婢手底下当差,此刻正在殿外侍奉。”

      还行,不仅没急着撇清关系,甚至隐晦地把总揽内廷诸司的禀笔太监封宝牵扯了进来,这个辛卫所督公没白当,能耐大有长进。

      柴篌咬牙,正欲言,被刘文襄直眉楞眼截断:“既然如此,可将人传进来问问,宋王一并将所抓掘皇陵者送来了,当庭对质也是可以。”

      柴篌登时感觉一个头两个大,好想国丈刘庭凑在此帮他,可惜那老东西借口避嫌龙津府罢工事,告病假回家去了,内阁大小事宜现悉数落在二把手刘文襄手中,故凡事牵扯前廷公卿,柴篌每每只觉好生掣肘。

      皇帝眼睛渐渐湿润,束手无措地看向大宗伯,不巧大宗伯正在眼观鼻鼻观心,他再看向太上皇王,太上皇王正盯着那只滴血验亲的水晶碗若有所思。

      “女兄!”皇帝当着宗亲和公卿的面忽然哇一声哭出来,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皇考陵被破坏,这可该如何是好!”

      皇帝嗷的一嗓子哭嚎把柴睢吓个猛激灵,李清赏跟着也被柴睢的反应唬不轻,以为这家伙真被吓到。

      不料紧接着,柴睢裳角一提原地跪下,吓得在场所有人跟着扑通扑通跪了个尽,不仅李清赏亦没能幸免,更可怜大宗伯那把老骨头今日里是接二连三硬往地上磕。

      此起彼伏的扑通声光是听着就让人觉着膝盖疼,跪完后殿内须臾间静针落可闻,现场最置身事外的李清赏胆子大,暗暗抬起眼睛看柴睢。

      此般意外之下,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先给柴睢跪下的柴篌诧异开了口,带着哭腔,话里话外听着像是在怪太上胡搅蛮缠:“女兄这是何意?”

      柴睢学不来柴篌那般装着无辜转嫁责任,更无眼泪可掉,心里把生平所有委屈事想个遍也愣没能挤出点哭腔,只好颓然朝滴血的水晶碗一抬手:“此事尚未解决,谁人陵墓被掘谁人尸身被盗,该是与孤毫无关系,皇帝乃一国之君,你不拿主意要来问孤,倘出事,也谁来承担后果,孤么?”

      话语露骨,是半点面子不肯留了,柴篌被说得面颊一热,颓然跌坐在地,把拉着他的刘俪吾也带跌。

      皇帝不说话,抽噎着低声哭起来,像是被皇王给欺负了。

      堂堂皇帝,跟哪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学这般撒泼耍赖?对比看来柴睢耍无赖都耍得那样有水准,刘文襄和大宗伯不忍直视双双别过脸。

      大宗伯更是烦燥地抬起手来要去挠头,抬到一半想起今日戴冠,搔不得烦,手又无奈落回去。

      没人理会柴篌的天子垂泪,只有刘俪吾在旁更夸张地梨花带雨,边掉泪边劝皇帝,末了冲外面道:“刘次辅你说句公道话罢,你劝劝公家呀!”

      刘文襄顶看不惯这位粗鄙浅薄不配母仪天下的皇后,爱搭不理哼了一声,跪着给皇帝拾个礼:“皇帝节哀,还要仰仗您主持大局,大理寺卿王冼扭押犯案贼人在外,不知皇帝可要问询之?”

      刘俪吾一下子噎住,她本想让刘文襄劝皇帝节哀,及时给皇帝个台阶下,孰料这老东西开口就催皇帝办事,真真是丝毫不考虑别人感受!

      “传首辅入宫,”柴篌涕泪横流着叠声吩咐,像个吃不到糖果的无措稚子,“立马传首辅入宫来!”

      马宝楠在旁跪,闻言正欲爬起来去传刘庭凑,被刘文襄开腔打断:“皇帝容禀,刘首辅尚在卧床,恐难即刻奉命而来。”

      刘文襄心里清楚,无论今日宫城里闹成甚么样,刘庭凑父子皆不会现身大内。

      “那朕该怎么办!”柴篌无助中暴怒大吼,顺带一把甩开扶着他的刘俪吾,“你们一个个都来逼朕,你们君臣商量好了一起来欺负朕!所有人都来欺负我这个外来户,这皇帝位,朕还给你们还不行么!”

      “皇帝!”大宗伯黑着脸,不轻不重斥了句,“你在说甚么!”

      宗亲们更是大开眼界,乖乖,太上当朝时也没像这样又哭又闹过,皇帝此举有失体统,太有失体统,像市井街头稍有不满便四处发疯的癫公。

      思及此,有宗亲交头接耳,皇帝如此狂躁,会否是脑子病了?

      月亮门下,被大宗伯斥责后的柴篌改发疯为委屈抽噎:“可是朕该怎么办?皇考陵被掘,太上又惹这般事在身,没有人可以帮朕,朕该怎么办?你们让朕来当皇帝时可没有说当皇帝会这样难,你们骗人……”

      宗亲们又瞬间了然,敢情皇帝不是脑子有病,皇帝是能力有限。

      毕竟也对,皇帝属于半路出家的二把刀,以前虽是受世家教谕,却本身连个嗣王都不是,各方面本事哪比得及被聘帝和大望四柱教养长大的睢帝,睢帝再不济,治国理政上也挑不出大偏大错来。

      宗亲心里清楚,睢帝当朝能力没问题,只是时运不济。

      “事多不愁办,”刘文襄四平八稳建议皇帝道:“此刻当尽快处理太敬皇帝骸骨被盗事,皇帝应传诸在事之人入殿应问,而后酌有司查办。”

      抽泣的男人仿若离了群的雏鸟,甫得人指点,立马点头如捣蒜,对刘文襄言听计从:“按照刘次辅说的办,正好大宗伯和众宗亲都在,诸位指导朕啊!”

      一出出戏在面前轮番出上演,乍看之下皇帝能力不足而对臣公言听计从,若是仔细剖析琢磨,会发现皇帝不过是扮猪吃老虎,他引导着臣公去提出去做对他最有利之事,得了好处则属他,若事情搞砸,他能把责任全部推脱给别人。

      歹毒阴险莫过乎此。

      ·

      皇帝要见外臣,自不会披头散发在寝殿,他进去收整仪容,这厢柴睢扶大宗伯转移往宣汨殿正殿。

      大宗伯不让柴睢扶,自己拄手杖慢慢走,拉柴睢弯下腰来低语:“皇王究竟作何打算?”

      柴睢摆摆手,一副息事宁人模样:“孤来头如何您最清楚,只是孤碍了人家事,总要被人找个由头解决掉,偏偏孤不想死,也不想被囚禁终生。”

      说这话时,她看了眼走在大宗伯侧后方的李清赏。

      宗亲们一溜乖觉让在两旁等太上和大宗伯先进正殿,故而距离拉开,听不见二人低语,大宗伯道:“当年二十多道核查验证,皇王血统如何老臣敢以项上人头担保,只是今日能善了?你两位不是寻常人家姐弟,若动刀兵,恐引江山社稷不稳,祸起萧墙,前车之鉴,不可不惕。”

      “姑奶奶放心,孤心里有数,”柴睢弯着腰和小老太太说话,认真得好似在商量皇位继承人,“方才在里头说把李清赏添进孤玉牒的事,姑奶奶莫当顽笑听,是认真的。”

      说话间来到正殿,马宝楠已飞快安排人摆设好桌椅茶水,大宗伯手拐磕磕她要坐的交椅,停下脚步抬眼看过来:“北山可允?不告而成家是为无后,倘北山已允,老臣绝无异议。”

      小老太太掌宗府,一如既往恪守礼制。

      “孤日前刚从北山归,母亲不仅同意,还因她将出远门,特意把宝印给了李清赏保管。”柴睢说起这个颇为得瑟,抬手示意随后过来的李清赏去坐大宗伯后面,边继续同大宗伯说话,“回头若是需要北山盖章,您直接差人去梁园就好。”

      彼时李清赏正从两把椅子间路过去后面坐,被大宗伯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

      她有眼力价,绕过椅子后乖觉给老人家斟茶,说实话,她暂时不明白柴睢为何要此时在大宗伯面前提起她,但柴睢这样做定然有柴睢的道理,最起码方才在内殿时,大宗伯帮柴睢拖延时间,等来了刘文襄。

      那厢宗亲们三三两两出来,按规矩礼制分坐正殿两侧,他们交头接耳说话,大宗伯坐在椅子里,同样在和站在她身边的太上言语:“皇王既这样说,老臣心里便也有数了。”

      出乎意料,她老人家又半转过身来对身后人说了句:“倘小娘子不嫌弃,回头得空,老身请小娘子吃茶。”

      柴睢背着手也抬眼看过来,李清赏倒是不卑不亢,察颜观色间眯起眼睛笑得甜:“老人家请吃茶,小人时时有空的,只是小人粗鄙,倘吃不出您茶水好赖,您不兴怪我。”

      她近来闲赋,差事没有着落,可不是时时有空。

      大宗伯薄而冰冷的嘴角似有若无勾了勾,起码看起来算是笑了一下,道:“不会怪,北山好茶叶无数,下回你再去,给我带些作赔偿就好。”

      一提起北山,李清赏就想到此刻被她揣在怀里的太上宝印,至今没明白圣太上究竟是何意图。

      随后刘文襄出去又从殿门外进来,大约是交待妥了外面事,过来与柴睢和大宗伯说话,他示意了下被马宝楠安排在角落里的朱季读,问:“那人是谁?”

      柴睢仍旧负手而立,看了眼坐在角落里吃点心喝茶的陌生男子,甚至有心情打趣自己:“柴篌给孤找的新爹。”

      “殿下,”刘文襄两道灰白而粗硬的眉毛一拧,典型的老古板模样,语气有些冲,“您正经些好。”

      天下人公认,世间能当太上称“父”字的,有且只能有林敦郡王。

      大宗伯替皇王解释道:“刘次辅莫急,你入殿之前,我们正滴血验亲,皇王和那人血液相融,此中原理老身暂且未能琢磨明白。”

      “原来如此,”刘文襄看眼太上,语焉不详应大宗伯道,“无论怎样难解其理,终究世间万事有其本质,且再看看罢,许过会儿大宗伯便可通晓此中因果了。”

      这厢正殿里君臣在闲话,那边内殿中柴篌也没闲着。

      “刘庭凑还是不肯来?”柴篌一张脸铁青,“刘毕阮呢,可曾联系上那蠢货?”

      马宝楠手脚麻利为皇帝穿龙袍挂玉带,边低声回答:“我们派出去的人一概被拒在国丈府门外,首辅今日天不亮前病情恶化,国丈府上下紧张不已,据说府里把素帐都已准备下。”

      柴篌大诧:“他要死?”

      “不像那么回事,”马宝楠低眉垂目分析道,“事到如今,奴婢觉得国丈似乎和梁园达成了甚么协议,小刘大学士今日本该与禁卫军一道去梁园的,早晨突然被关在家里联系不上,只能说明首辅成算有变。”

      柴篌其实是心虚的,他敢和柴睢走到这一步,只凭手里捏了五万禁卫军,以及刘庭凑父子的支持,早前说好今日出手,万没想到刘庭凑临阵倒戈。

      皇帝心里愈发没底,干咽了下嗓子再问道:“谢知方呢?”

      马宝楠道:“谢侍郎眼下尚在衙署当差,只是太上入中,上御卫列阵宫门外,瞒不了公卿。”

      皇帝冷哼:“朕本就没打算瞒他们……刘俪吾关起来了?”

      马宝楠给皇帝穿衣的手微不可查停顿了下,细声细气道:“公家放心,奴婢已然让人好生请娘娘回去休息。”

      “千万看好她,再让你的人顺着梁园去找万亭芳,若是找到,就地——”皇帝给马宝楠比了个杀的手势,嘴里话逐渐放低,“刘俪吾是我们捏刘庭凑的最后一道命门,定要想办法把刘庭凑死死拉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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